第185節
她身邊的岳嬤嬤安慰道,“夫人不必為那些墻頭草小人生氣,還傷了自己的身子?!?/br> 謝夫人嘆了口氣,“我是怪自己這做母親的,未能給子女挑門好婚事?!?/br> 顧苒不說,光是沾上安王爭儲就是天大的麻煩。世子的婚事,謝夫人更是恨不得自己從未與左相家打過交道,也不管那左相家的姑娘是否表里如一真的蕙質蘭心,反正已經是安王府里的側妃娘娘了,與他們再沒什么干系。 好像還有老二的賀家。 岳嬤嬤回道,“賀家不曾打發人來問過?!?/br> 她對國公府和夫人都是忠心耿耿,看著長大的二公子人沒了,自幼定親的賀家那邊連個信都沒有,實在叫人憤慨。這賀家本來瞧著也不怎么樣,這些年婚事一拖再拖,如今更是顯得人情涼薄。 謝夫人想起可憐的幼子,忍不住悲從中來,才十九歲就隨他父親死在了邊關,連尸首都沒能帶回來。等到朝堂上塵埃落定后,她一定要和顧煥說,派人去尋顧祐的骸骨,不至于立個衣冠冢成了孤魂野鬼。 ………… 這邊,蕭函不出門,誰料趙湛直接找上來了。 他貴為高陽郡王,定國公府的人也不敢攔他,還得好生伺候著。他登門時,蕭函正與世子顧煥在書房對弈。 說來還是顧煥先提議的,想著多與蕭先生親近些,只是他想的可能太美好。蕭函下棋的時間比顧煥的年歲還要長,即便當作娛樂雅趣,后者在棋盤上都招架無力。 顧煥已經輸了第九局,處于緊張壓力山大冷汗涔涔之際,一聽仆從稟報報,頓時松了口氣。國公府的人不知高陽郡王所來為何,顧煥卻是知道他是來找蕭先生的,立刻體貼識趣地讓出地方來,讓蕭先生和趙湛單獨見面。 趙湛見到蕭函,先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蕭真人?!?/br> 這個稱謂大概是改不了,蕭函將棋盤上的黑子放會棋簍里,隨意應了一聲,“你找我有什么事???” 除了沖動熱血上頭想著修仙,還能有什么別的呢,蕭函心里已經盤算著這回怎么糊弄他了。 那日后趙湛就讓人打聽了,得知蕭真人一直居于定國公府上,再聯系這些時日定國公府的風雨飄搖后又形勢逆轉。趙湛很難不想到定國公府是得了蕭函的襄助。 雖不知定國公府是走了什么狗屎運,連真正的仙家道人也愿意幫他們,但趙湛不介意利用這點拉一波蕭真人的好感。 蕭函抬了抬眼,別看這少年在她面前一副熱切崇敬的作派,但人家生下來就是皇族,對權謀斗爭視若家常便飯,說單純那才是笑話呢。 她淡淡道,“你幫不幫定國公府,與我無關?!?/br> “您要修什么樣的道觀,多大的,哪怕十幾二十座也沒關系,在我的封地上隨便怎么折騰,沒人敢管的?!闭f著趙湛還直接上手給蕭函斟茶,給她捏肩捶背,盼著蕭函能收了他做弟子。 蕭函看著他,似笑非笑道,“就是讓你舍了郡王富貴權勢,與家人分離,去深山里苦修幾十年,你也愿意?” 這話一出,趙湛就有些啞了,有些猶疑道,“蕭真人,非要這樣才能修道么?” 蕭函早就看出他不過是少年心思,被她當日舉動勾起了幾分修道的心思,又惦念了三年。但若真告訴他修道要付出的代價,他肯定是舍不下的。再說了,就算他想,也得有修道的資質啊。 蕭函直白道,“以你的資質,修道入門少說也要十年,你要是愿意努力一下,也可以試試?!?/br> 趙湛想起他的父王母妃,雖說他父王待他是嚴厲了些,但真拋下他們,還有那些華服美食,溫香軟玉。而且如蕭真人所說的,十年苦修才有可能入門學些皮毛道術,趙湛的意志有些動搖了起來。 他相信蕭真人不會騙他,她那樣的仙家道人也不需要對他扯什么謊話,但是錯過這樣的仙緣際遇,他怕自己以后終生后悔。 世子顧煥不明白高陽郡王走時,為何那般失魂落魄,還各種碎碎念。不過高陽郡王登門時帶來的珍貴禮物,他都讓下人送到了蕭先生住處。 隨后在挖出王旦連帶將安王拖下水的過程里,顧煥亦得到了高陽郡王暗中的一些相助。 王旦貪功冒進私改進軍策略除了顧煥無人能證明,但他沒有及時支援反而棄城而逃致使十五萬軍民慘死敵方之手,卻是人證物證俱全,全部揭露了出來。 甚至還有他在前線時與安王來往私通的信件,也被挖了出來。 最后,老皇帝深深看了底下的滿朝文武百官一眼,無能為力道,“是朕一時不察,錯信小人,致使釀成如此大禍?!?/br> 王旦依罪判處凌遲之行,安王因舉薦失職再加上刺探軍情,被貶為永陵郡王即日起出京永不得離開封地陰州。那里窮山惡水瘴氣叢生,山匪強盜橫行,可以想得到安王在那里的日子絕不會好過。 這是老皇帝對朝堂上武勛集團的表態,也是妥協退讓。更是武勛將監軍一職扼殺于此時,以后絕不讓它被啟用的目的。 天子怕打仗的將領在外擁兵自重,但武將們也擔心落得定國公那樣的下場,甚至事后他們還不如定國公府,有個成年的世子在那立著,不至于抄家滅族就此衰敗。 現在是皇帝因為葬送了十五萬將士的慘敗,而做出了退讓,但日后如何也未必有個定數。 對于定國公府來說,一切終于云消雨霽,也能恢復定國公父子的清白與榮耀。老皇帝為了補償定國公府,更是加封無數,許顧煥不降爵繼承國公之位,令他成為大燕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國公爺。 了結此事后,蕭函也是時候走了,于是向老太君提出了告辭。 老太君和謝夫人有些意外,并且多加挽留。從她們的角度是希望蕭公子能留下來的,定國公府雖已度過難關,但到底大不如前了,顧煥年紀輕輕,繼承國公之位,還需如履薄冰,若是能有蕭公子在旁扶持,一定會順遂許多。 蕭函搖了搖頭,“國公府之危已解,我也該走了。世子年輕有為,聰慧溫厚,日后前途必然光明坦蕩?!?/br> 謝夫人還想多說什么,老太君卻是看出了蕭公子離去之意堅決,攔住了謝夫人,溫言道,“蕭公子大仁大義,于我定國公府有救命之恩。若有什么國公府能幫得上忙,蕭公子隨時都可以開口?!?/br> 蕭函略沉思了一下道,“有件事,的確要請國公府答應?!?/br> 老太君微微頷首,“蕭公子只管開口,但凡國公府能辦到的?!?/br> 然而在聽到蕭函說出的話后,無論是老太君還是謝夫人都露出了驚訝之色,幾乎掩飾不住的。因為蕭公子提出的要求,實在是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賀家小姐的生辰帖?” 第233章 仙緣 “實不相瞞,我此來京城還為了一件事,就是取回賀文溪的生辰帖?!鄙倌甑奈⑿θ缛碌拇猴L恬淡,似是沒有覺察到眾人的詫異。 蕭函本來也是要提這件事的,既然老太君都開口了,那她也就順水推舟說了。 拿回生辰帖,此后賀家與定國公府再無任何關系。 在她看來,賀家的確不適宜與定國公有什么牽扯。有她留下的安排,足夠父母和弟弟在江南平安富貴度過一生。就讓她在此斷了兩家之間的因果,從此各不相欠。 老太君卻是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這門婚事本是煥兒祖父在世時定下的,早些年賀家是將生辰帖送到了府上?!?/br> 她對江南賀家的那位姑娘印象其實不多,兒媳謝夫人對這門婚事有些不滿,她是知道的,尤其是在國公府出孝后,賀家那邊也一拖再拖,蹉跎到最后還說他們家貞靜溫順的女兒上山拜師學藝去了。若非老太君堅持這是老國公的遺愿,也壓不下那么多的非議。 顧祐又遭逢戰事,被他父親帶上了沙場,最后馬革裹尸。這也就更加娶不了賀家姑娘了。 沒想到今日國公府的大恩人,只提了一個要求,就是要回賀家姑娘的生辰帖。任誰都知道,生辰帖乃是嫁娶的重要之物,而且蕭公子連賀家姑娘閨中姓名都知道,關系可見不一般。 瞧著蕭公子年紀與那位賀小姐也相配,同為后宅女眷的謝夫人也想到一處去了。 謝夫人心底情緒有些復雜,詫異,遺憾、微惱等等。她甚至動過一絲念頭,這等少年俊才,品貌出眾又有功名在身,就是將顧苒許了他,也不是不可以的,但誰能料得到呢。 蕭函見她們有所遲疑,又道,“老太君不用擔心,這也是賀家的意愿?!?/br> 老太君眉梢微微挑起,“老身明白了?!蹦艽碣R家的自然也是極為親近之人。 蕭函不知道老太君是腦補了些什么,她只覺得她連國公府世子的性命都救了,提一個小小的要求總不為過吧。 “我那孫兒顧祐沒有這個福氣,終歸是有緣無份?!崩咸謬@息了一聲,誠懇道,“我顧家也不該耽誤了賀家小姐,蕭公子還請稍等片刻,老身讓人去將東西取來?!?/br> 老太君對賀家的惡感不深,也沒想讓一個好好的姑娘進門當寡婦,現又有蕭公子這位挽救國公府于水火之中的恩人要求,就更不可能拒絕了。 蕭函微微一笑道,“多謝老太君了?!眹仁沁@個態度,那她也就放心了。 ……………… 當蕭函在花廳等待之時,卻意外見到了顧苒,一身素淡淺藍羅裙,不施粉黛的姿容如雨后清荷,秀麗無雙。 蕭函微微愣了愣,顧苒并未走近,而是福身行了一禮,“聽聞蕭公子要辭行,我也想來見公子最后一面?!?/br> 顧苒一雙柔柔的水眸中似是蘊含了許多,聲音如珠似玉,卻是格外的誠摯和溫柔:“一謝公子救我長兄,為國公府出謀劃策。二謝謝公子教導我良多?!?/br> 也許此生再也不會遇到第二個這樣愿意耐心教她不懂之事的人了。 蕭函看著少女微微笑了笑,“不用客氣,其實我做的不多?!?/br> 顧苒是從母親那聽說蕭公子要走了,就有些詫異難過。后又聽說他對國公府恩情深重,卻只提了一個要求,就是與二哥有著正式婚約的那位江南賀家姑娘的生辰帖。他做了那么多,不求名不求利,只要一女子婚嫁的生辰帖。 這份情意,顧苒心思剔透怎么會看不出來。 他在向祖母提出這個要求時,并沒有屏退其他人,便是這會的工夫,蕭公子與賀家小姐的事也已在府中上下議論紛紛。這聽起來有些于禮不合,唐突過分了。但于國公府所有人來說,蕭公子是解救危難為國公洗冤的大恩人,心底都懷有真摯的尊敬之意。 哪怕對那位賀家小姐,也不敢再有半點非議。 “那賀家小姐就這般好?”顧苒終歸是忍不住多問一句,不知是想得到個什么答案好讓自己死心,或是不留遺憾。 突然被這樣問,蕭函有些怔愣,但想想總不能說自己不好,便坦誠道,“她自然是極好的?!?/br> 顧苒微微低眉,仍然帶笑,“如此便好?!?/br> 心里深處處依舊忍不住羨慕那位遠在江南的賀家姑娘。 說到這一刻,蕭函還能不明白么,頓時有些好笑,卻不是對顧苒的,她不知蕭函的真實身份,誤會了又怎么怪她。 少女心思單純,恰逢巨大變故,父兄戰死,一門老弱婦孺像是任人宰割。偏生見到一少年才子從天而降,只言片語間解了國公府危難,又輕描淡寫于廟堂翻云覆雨,會生出些仰慕心動,不足為奇。 世子顧煥本在京外忙于安置戰亡將士家眷撫恤一事,聽祖母派人來傳話說蕭先生辭行,立馬放下手中事務快馬趕了回去。路上在腹中想了諸多說辭,想要挽留蕭先生,但一見面就開不了口了,他還沒那個本事能說服得了蕭先生。 不過臨走時,蕭函還留下一個驚人的消息,“在下其實還略通卜卦之術?!?/br> “二公子顧祐應該還尚在人間,國公府可派人去西北方青州一帶去尋?!?/br> ………… 不論是震驚還是疑惑驚喜,定國公府立刻派出人手去蕭函所說的地方尋找,這一尋就尋了大半月,就在國公府的人將要失望的時候,那些部曲親衛真的找到了二公子顧祐。 原來他被人救下,在偏遠山村中養病,醒來后失去了記憶。救下顧祐的人家也只以為他是普通士卒,而不知他是京城定國公府的二公子。 國公府的人將顧祐接回京城的同時,還把救治他的農家女子秋娘帶了回來。因為顧祐失去記憶,唯一信賴的人就只有那位秋娘。 老太君和謝夫人也不在意這些,延請名醫為顧祐診治,以金針刺xue加上各種藥湯,終于在半年之后令他清除腦中淤血,恢復了記憶。正好趕上新任定國公顧煥,迎娶陛下愛女清河公主之日。 婚禮舉辦得盛大隆重,熱鬧非凡。 顧煥年輕俊美又身居朝廷高位,在軍中地位逐漸漸穩固,不知是多少京城貴族少女愛慕的對象,結果還是被皇家先下了手。定國公府顯然飛黃騰達在即,另外顧祐也被老皇帝補償性賜了一門婚事,對方也是名門淑女。 其實說的好聽是補償,然而未必不是老皇帝有意分化武勛集團,打壓一二。無論哪種,既是皇帝賜婚,就沒有違背的可能。 已然恢復的顧祐百感交集,老太君對他說,無論是救他性命照顧他的平民女子,還是那位曾經訂有婚約的賀家小姐,他都不用想了,與他都是有緣無份。 顧祐也聽家人說了那位蕭公子和生辰帖的事,也甚是感激對方為國公府所做之事,但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悵然若失。 自半年前蕭函拿回了生辰帖,當時賀父和周氏一臉的驚訝不可置信,但終究無話可說。 后來京城定國公府洗刷清白還承蒙皇恩的消息傳來,賀家也不再關注了。 盡管蕭函什么都沒有同他們說,賀父與周氏也隱隱猜道自家女兒已不是什么普通人了,或許從女兒開始癡迷于尋仙問道開始,他們就該知道她的不同尋常了。 期間還有貴人到訪,那位不死心仍然想試一試修道的高陽郡王趙湛。蕭函隨手意念一點,送了他些許觀想存神的法門,要是他愿意堅持個十年八年,說不定真能參悟入門。 轉身離去時依舊瀟灑飄然。 蕭函重回忘琊山,但景象大變,完全不像是她記憶中修行了兩年的忘琊山。山巔如同迷霧假象滌蕩開來,一派云霞蒸蔚,清明透澈的散照而來。 “你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