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br>
    “我已經打聽到一些消息了，咱們過幾日就走?！?/br>
    她淡淡一笑，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

    起初念一也不知道展昭幾人會有什么打算，本來只要勸那青鬼投胎轉世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但接下來的兩天里，但凡出門，四處都有人談論說陳家老爺是假的。

    似乎在短短的一日里，“陳老爺”鳩占鵲巢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茶館酒肆中，只要是吃酒用飯的，閑來無事總會把這話題拿來談上幾句。

    說來這個人原姓蘇，是人牙子手頭的一個奴仆，尚未脫除奴籍，路上起了歹心把自個兒主子殺了想取而代之。好在天理昭彰，現在不僅死了女人，連錢財都被一掃而空。僅僅一夜之間，家里的地契、銀票一夜之間全被盜走了，第二日鎮上的百姓人手一份，連戶籍都不知去向。

    如今，盡管沒有證據將他告上官府，但身無分文，同從前也沒有兩樣，倒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白玉堂那晚說自有辦法，念一其實并未放在心上，想不到他們真能做到這個地步。

    傍晚，霞光滿天，仍舊是客店角落的木桌，兩壺燒酒，幾盤下酒菜，白玉堂和展昭各吃各的。老遠看見念一抱著一件玄青色的袍子從樓上下來，白玉堂放下酒杯，抬手就招呼。

    “最近怎么沒看到你?！贝呓?，他信手取了酒杯滿上，推了過去，隨口打趣，“你好像都是晚上出門，怎么也跟那些游魂野鬼似的？”

    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前面酒杯溫潤，念一碰了碰就擺手，“抱歉，我不會喝酒?！?/br>
    展昭忽抬頭問她：“吃過飯了？”

    念一老老實實地搖頭：“還沒有……對了，你的衣裳?！彼f著把手上的披風遞過去，疊得很整齊，看上去倒比之前的還新些。

    展昭接過來，不曾細看便道：“若不嫌棄的話，坐下來一塊兒吃吧?！?/br>
    白玉堂往旁邊挪出位置來給她，回頭又吩咐：“小二！再上兩個菜來！”

    不欲拂了好意，雖然沒有胃口，念一還是坐了下來。

    “多謝?！?/br>
    “嘖嘖……我真是沒想到?！卑子裉冒严惹疤嫠沟哪潜贫藖砗攘?，猶自感慨，“當時還沒看出來，原來這個陳老爺竟是假的。難怪他言語間那么遮遮掩掩?！?/br>
    “不過如若不是女鬼作祟，大約他這么假扮下去，也沒人會懷疑?！蹦钜徽皖^，手邊就多了一杯茶水，她愣了一下，視線正對上一旁的展昭，于是微微頷了頷首。

    “你之前說那個女鬼是躲在鏡中？”白玉堂湊過來又問，“那又和那個小娃娃什么干系？”

    “自己本該姓蘇而不姓陳，大人或許能做戲，小孩子如何和他說得通？”展昭淡淡抿了口酒，“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孩子關在房中，不讓他出門。但久而久之，身邊無人陪伴自然孤獨?！?/br>
    “你是說……”白玉堂琢磨道，“這孩子因為找不到玩伴所以日日對著鏡中的自己說話？”

    “嗯?！蹦钜慌踔璞?，悵然道，“也許正是同他交談甚久，她才對他存有憐憫之心吧?！?/br>
    “誰知道呢?！卑子裉貌缓茉谝獾氐咕?，“鬼怪的心思從來都不同尋常，我們這些普通人哪里猜得出來?！?/br>
    念一垂目，輕聲解釋：“鬼怪生前也是人，除了形貌不同之外，與人也沒有什么分別?！?/br>
    白玉堂并未多想：“大概是吧，也不知我死后會是什么模樣……”

    下文沒人接話，念一生怕他會轉過來問自己，忙岔開話題：“聽說這個姓蘇的昨晚一個人跑了，孩子還丟在家中，往后……他該怎么辦？”

    “我打算替他找一戶農家寄養?！闭拐严肓讼?，又補充道，“不過也不知他肯不肯了?！?/br>
    “那就麻煩你們了?！币娝敢鈳偷降?，念一心中不由松了口氣。正巧此時菜也端了上來，但碗筷卻只有一副，她不禁問道：“你們不吃飯？”

    白玉堂揚揚酒杯，笑道：“我們喝酒，不吃飯?！?/br>
    念一端起碗來，倒有幾分不自在，吃了幾口，忽然想起什么：“對了，你們……到底是如何揭發那人身份的？銀票地契也都是你們拿走的？”

    “噓——”白玉堂趕緊殺雞抹脖子一般對她使眼色，“小點聲！”

    “怎么說偷盜也不是什么見得光的事，就算是劫富濟貧，那也不能聲張?！彼f完，對念一朝著展昭的方向揚了揚眉，低聲笑道：

    “這事兒啊，其實也不難。找個面巾蒙上臉，叫他好好吃一頓拳頭，然后一把劍壓脖子上，逼著他認罪招供，再寫下罪行，拴在馬匹上第二日游街一圈兒就成了?！?/br>
    “??？”念一聽完就愣了一下，“你們是逼供的？”

    “我們……”白玉堂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一旁安靜喝酒的展昭突然打岔：

    “不是我們?！彼畔戮票?，格外平淡的解釋，“白兄，這般狠招一向是只有你才使得出來?！?/br>
    “你倒是會撇清關系得很啊?！卑子裉靡ба?，不甘不愿地補上話，“對，是，凡是下手揍人的，都是我干的，他展大俠只是在邊兒瞅著，哼，也不搭把手?！?/br>
    念一捧著飯碗禁不住微笑，隨即又好奇：“你們為何不報官呢？讓官府來處理這些事，不是更好么？”

    “官府？”白玉堂笑了一聲，晃晃酒杯，似乎不屑開口。

    “時姑娘涉世未深，或許不明白?！闭拐褌饶靠聪蛩?，神色平靜，“官府中能有多少人是替百姓著想的？或為錢財或為名利，官官相護，掩人耳目，不了了之。我等所見過的諸如此類，已不算少數。與其相信官府，倒不如自己動手來得干凈?！?/br>
    “說得是?！卑子裉煤攘T酒，也笑著看她，“而且咱們江湖人素來是不和官府打交道的，要知道天下烏鴉都是一般黑，正所謂物以類聚么?！?/br>
    小談了片刻，眼看酒菜將冷，念一卻沒有吃多少，勉強才把一碗飯撐下去，耳邊忽然聽到一陣吵嚷聲。從窗外看去，只見對面一家當鋪中，正有兩三個伙計推推搡搡把一個年輕男子打了出來，嘴上不住的罵著。

    “你這小子，我們老板好好同你談生意，想不到你手腳竟如此不干不凈，還干起偷雞摸狗的事情來了！”

    “沒有，小生真的沒有！”

    那年輕男子瞧著面容眼熟，似乎是上回在客店里遇到過，他從地上爬起來，又是困惑又是窘迫。

    “我也不知道，那玉佩怎么就……怎么就進了我的衣袋中，這里頭一定有什么誤會?！?/br>
    “誤會？能有什么誤會？難不成還是玉佩自己跑進去的？”

    “這……”

    “少說廢話，走走走！”

    念一皺著眉收回視線，良久才嘆了口氣，剛抬眼時，恰好對上展昭的雙眸，神色里帶著明顯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