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想象不出什么人會到這兒來。這是一條荒蕪的小街，發臭的河流穿過年久失修的石橋，橋上的扶手已經缺損了好幾塊，有些缺損的部分似乎還沾著凝固的血，布雷斯不禁懷疑是不是有人曾從這兒掉下去過。

    街道兩側的房屋又矮又破，緊閉的百葉窗后垂掛著骯臟的窗簾。寒冷的月光潑灑在昏暗的街道上仿佛無數面銀亮亮的鏡子，而他在鏡子前看見了自己慘淡的臉。

    他們沿著小街走到了一塊更大的空地，那兒有一棟廢棄的院子——之所以說它廢棄，是因為它的窗門都是敞開著的，也沒有一絲燈光流瀉，宛若空城。

    “我就是在這兒接收到信號的，”隊長說道，他是個瘦瘦高高的陰險男人，此時正用袍子擦著他滿是手指印的魔杖，“我們進去，然后分頭找，找到就發信號讓大家都過去?！?/br>
    所有人都點點頭。他們輕手輕腳地摸進了破舊的屋子，里面一片荒涼，就連家具都被掃蕩一空，只有幾張破椅子倒在地上。

    隊長和幾個男人在一樓挨個搜查，而布雷斯和另一個年輕男人則溜到了二樓。男人朝他做了個手勢，拉開右側第一扇門閃了進去。布雷斯還沒來得及動作，門里就傳來了一聲慘叫——是那個男人發出的，他一驚，正要跑去看看究竟，一道紅光穿透木板門射了出來，打碎了旁邊桌子上的一只骯臟的塑料杯子。

    布雷斯馬上就站在原地不敢動了。

    身后傳來吱呀一聲，他僵硬地回過身，一扇門緩緩打開了，傾斜的銀色月光勾勒出那人頎長的身影。布雷斯握緊了魔杖指向他，但當他看清他的臉龐時卻愣在了原地。

    “德拉科？”

    “布雷斯？你怎么在這兒？”

    布雷斯飛快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門，放下魔杖走到他面前，低聲問道：“那個房間里的是誰？”

    “我的朋友們。你們是怎么找到這兒來的？”德拉科一臉警惕地問道。

    布雷斯猶豫了一會兒，像是豁出去了似的說道：“他們在黑魔王的名字上下了魔咒，一但說出口就會被抓走?！?/br>
    “難怪……這么說，你是來抓我們的了？”德拉科揚起眉，“剛剛那動靜是什么？”

    布雷斯又朝后看了一眼，那個房間中依然響動著各種魔咒飛射、磚瓦破碎的聲音和慘叫聲，給這片昏暗的夜增添了幾分驚悚；通往一樓的樓道已經傳來食死徒們罵罵咧咧的詢問聲，隊長和其他人已經聽到了響動，正往這兒跑來。

    “我們進去說?！彼挥煞终f地拉過德拉科的手臂跑回了他剛剛出來的那個房間，反手關上門。門把手上的鎖松松垮垮地垂在那兒，他慌張地想把鎖扣上，可手指剛碰到鎖眼，那把布滿鐵銹的鎖的下半部分就脫落下來砸在地上。他慌忙想去撿，德拉科阻止了他。

    “這只鎖已經爛了。布雷斯，你到底想說什么？”他的話又急又快，“如果不是重要的事的話，我得去幫他們了?！?/br>
    “不，很重要！你聽我講，德拉科……你能不能幫我引見一下他們？”布雷斯一聽就急了，醞釀了許久的話語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說完后他也被自己的話驚呆了，但他又明白這才是他的真心話。

    “引見……？什么引見？”德拉科似乎沒聽懂他的話。

    “就是……引見鳳凰社?！辈祭姿挂ба勒f道。他知道他一旦說出口就不能更改了，而他也不清楚以后自己會不會追悔莫及。

    “你想加入鳳凰社？”德拉科重復了一次，“你確定？”

    “嗯，我——我是說，我想……”布雷斯的話還沒說完，背后的門就被一下子撞開了，兩個食死徒和一個男孩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他們在地上打了個滾站起身，顧不及擦滿身的灰塵，舉起魔杖指著對方，劍拔弩張。

    布雷斯擔心接下來找不到什么時間來說了，于是趁著他們還沒注意到這兒，在德拉科耳邊低聲說道：“明天下午三點，你家附近的廣場見，我有重要的事要說?！?/br>
    布雷斯不知道德拉科有沒有聽清，而那兩個食死徒已經看見了他們，表情一變。

    “哦，馬爾福！你果然在這兒！”

    “扎比尼，你剛對他說了什么？”

    “你還愣著做什么——快把他抓起來！”

    “扎比尼，你是傻了嗎？”

    布雷斯茫然地看向德拉科，又看向那兩個食死徒。他咬著下唇，下定了決心。

    “不，我不會——”

    “哦，別說了，布雷斯。你來到這兒不就是為了把我抓走嗎？”德拉科驀然打斷了他，手中的魔杖對準了他的鼻尖，“既然如此還要什么廢話，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花言巧語？”

    “什么……？”男孩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瞪著他，只覺得大腦一片昏眩，“你明知道——你——”

    “昏昏倒地！”

    一道紅光閃過——也不知是從哪兒發出的——如同迸射的流星擊中了隊長的額頭，他眼前一白向前倒去，德拉科連忙后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身體。

    又有幾個人沖進了房間，屋內頓時亂成一鍋粥。德拉科慌忙蹲下身躲避四處亂飛的魔咒，但還是被一片破碎的玻璃砸中了額角，一股黏糊的液體順著腦門流下來。他看見羅恩正大叫著試圖擊昏一名食死徒，但他的魔咒從窗口飛了出去；赫敏的軟腿咒成功讓一名食死徒扭到了腿，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他沒有找到哈利，光線太暗了，晃動的人影又如同魑魅魍魎纏繞著他的視線，模糊的紅灰色光芒在絕對閾值旁跳躍，刺得他視網膜極為痛楚。

    他忽然看見一個漆黑的人影蜷縮在墻角，定睛一瞧卻發現是布雷斯。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是憤怒、茫然還是猶豫不決。不知為何他的內心忽然生出一絲后悔來，但德拉科馬上告訴自己他沒有做錯。

    他可不希望別人草率地學著他背叛陣營，在他看來布雷斯并沒有考慮過這樣做的下場。而且鳳凰社也并非收留所，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信任的，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即使他真心打算來投奔，今天也不是一個好時機，德拉科想，他不再看他，拿著魔杖站了起來。

    布雷斯依然木木地站在墻角望著眼前混亂的一幕。他的內心已經完全亂成了一團。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確實想好了——實際上前幾天他還在兩難中徘徊。但他明白如果沒有一個契機，他會一直這樣糾結下去。

    他知道鳳凰社恐怕不會那么輕易地相信他，所以他也準備好了籌碼。告訴他們伏地魔名字的魔咒只是第一件，他還知道另一個秘密，這是他無意中聽來的——雖然他不知道到底指什么，但潛意識告訴他這是一個重大情報。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他想，他就能越過鴻溝去往另一方，本來他也已經跨出了這一步——可德拉科的話卻像是猛地在他頭頂敲了一下，讓他回過神來。

    德拉科的話本身并不具備任何意義，但他的態度卻讓他想到了很多。

    他不禁問自己，他真的想好了嗎？他真的準備為這一切付出代價了嗎？他真的能承受被猜疑、被指著脊梁骨謾罵、被母親失望的目光凝視的痛苦嗎？……他真的能嗎？

    他忽然又動搖了。

    也許他這樣做是錯的……也許他根本就想錯了，誰說追隨黑魔王就不是一條明智的路呢？他一點也不了解鳳凰社，就這樣魯莽地沖過去，受害的只會是自己……

    布雷斯這樣想著，手指慢慢地收緊了。他暗自點點頭，覺得自己果然還是過于沖動，他的準備還不夠，他還要再深思熟慮一些。

    然而他并不知道，有時候有些決定是不能細想也不能猶豫的，有時候他們只能憑感覺前行，聽從內心的指引。

    斯萊特林的冷靜謹慎并非時時刻刻都管用，格蘭芬多的破釜沉舟也許反而能創造奇跡。

    第164章 側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