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拋棄

    哈利注意到對方額頭上的一塊磕傷的痕跡，似乎是剛才摔倒的時候撞到的。他伸手去撫摸他的額角，對方握住了他的手，抓著放下來。

    “為什么要這么做？”哈利還是問出了口，他本來已經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了，“你難道不害怕嗎？”

    德拉科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柔和得像是在凝視最珍貴的寶物。他輕聲說道：“我當然害怕，哈利。但是我已經想明白了……”

    他還沒說完，門外驀然闖進了一個男人，他像是中了一個混淆咒，竟渾渾噩噩地朝墻面撞去，一頭撞上了那些裝著人腦的玻璃瓶，將它們生生撞碎了。

    水從破碎的縫隙中涌出來，瞬間淋濕了他的衣服，在地面上積起一灘。而那些白花花的人腦卻滑溜地纏上了他的頸部、手臂和后背，越勒越緊，哈利看見他雙眼暴突，脖頸上爆出青筋，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

    “埃弗里？”哈利驚呼道，他握緊了魔杖，警惕地盯著他。而男人的目光絲毫未往這兒看，雖然他們已經褪下了隱形衣——那是在親熱的過程中滑落的，此時正堆在地上。

    埃弗里揪著那些糾纏的人腦，可它們太光滑了，他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最后他似乎放棄了，搖搖晃晃地朝著他們側過身，從地上撿起他掉落的魔杖，臉上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笑容。

    他看見了他們，笑得更厲害了，嘴角像拉鏈往兩邊扯開：“噢，是你們……是你們！你們看……這些東西多有趣！”

    他指著正往他臉上爬的那些白色觸角，那團人腦已經完全緊貼在他的后腦上了，像一只丑陋的烏賊寄生在他的背后。德拉科嫌惡地皺起眉，他拉了拉哈利的手：“我們走吧，他看起來有問題?！?/br>
    似乎感覺到了他們對他的忽視，埃弗里忽然激動起來，他大聲嚷嚷著，揮舞著手中的魔杖：“你們別走！快來看！你們看……這多么神奇??！”

    哈利和德拉科面面相覷，他收起了隱形衣，低聲說道：“走吧?！?/br>
    他們不再理會他，轉身朝的門走去，然而哈利才剛跨出一步，背后驀然傳來空氣被刺破的嗖嗖聲，一道紅光朝著他們迸射而來，德拉科手疾地拉著他躲開了。

    他們轉過身，被白色觸角包裹著的埃弗里拿著魔杖堅定地指著他們，臉上浮起不正常的紅暈，眼神竟有些癲狂。

    “你們……瞧不起我……你們居然敢瞧不起我……”他低吼著，像野獸般弓起背，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瞧不起我！不能瞧不起我……去死吧……都給我去死！阿瓦達——”

    德拉科看清楚了他魔杖的指向，瞪大了眼睛，條件反射地朝他舉起魔杖：“除你武器！”

    然而這個咒語并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只是讓埃弗里的魔杖歪了一下，強烈的綠光如同火焰照亮了整個房間，逼得他們睜不開眼。哈利下意識向右側躲去，灼熱的光芒從身邊一掠而過，擊碎了他手中的預言球。

    玻璃四處崩裂，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升起，他張著口似乎在說什么，但沒有人聽清。

    德拉科揉揉眼，他赫然注意到了在那熄滅的光芒中晃動著的身影，那模糊的陰影中抬起的魔杖。他用力將哈利推到一邊，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什么，可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僵在了臉上，絕望的綠火將他的面容吞沒了。他的身體無力垂下來，靠在哈利身上，后者踉蹌了一步，下意識托住他，他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是什么。

    他覺得懷中的人身體軟趴趴的，似乎站不穩，于是便扶著他在墻邊坐下，拍了拍他的臉。

    “德拉科……？”他呼喚著他的名字，輕輕吻了吻他的眉心，男孩的皮膚還是溫熱的，似乎依然有血液在下面流動。他漂亮的灰藍眼睛仍然睜著，像兩塊璀璨的藍寶石，哈利又低下頭親吻他的眼睛。他終于明白是哪里不對勁了。

    如果在平時，德拉科早就會笑著回吻過來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靜靜地躺著，不動也不說話。

    他將手撫摸上他的胸口，期待著能感受到一種生機勃勃的、強有力的跳動，但他失敗了。他什么也沒有感覺到。

    他這才明白那潛藏在內心的強烈恐懼是真的。他死了，身體在漸漸變得冰冷。他死了，再也不會對他笑，再也不會抱他吻他，叫他的名字了。他死了。

    哈利忽然感受到了憤怒，那像是一團火在他身體里燃燒，將他的理智都要燃盡。他想使勁搖醒他，把他從夢境中喚回來，他想問他你難道忘了對我說過的話了嗎，我們說好要一起逃出去，而不是留下我一個人！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又被拋下了……”他將頭埋在他的胸口，那寬闊的胸膛曾無數次為他所依靠，可現在卻在消亡，“我恨你，德拉科……你對我許下的承諾沒有一個成真。你這個騙子?！?/br>
    哈利抬起頭看向他的臉，德拉科的嘴角似乎在微微上揚，又似乎沒有。如果他在笑，他又是笑什么呢？難道他就這么想去死，想要離開自己嗎？哈利知道不是這樣，可他此時就是見不得他的笑容，仿佛他受盡所有苦難只是為了此刻的上升與行進，仿佛他得到了解脫而將他拋在地獄。

    “那時候，你想說什么？……你明白了什么？”他低聲問道，雖然對方永遠都不會回答他。他將他的身體往上抱了抱，閉上了眼。

    內心徹底地沉下去、沉下去、沉進泥潭、沉進深海、沉進熄滅荒涼的宇宙，他聽見水漫過大地，聽見風吹動圍幔，聽見那纏綿的、細細的碎語……似乎有人在圍幔之后說話，不輕不重，正好落在心上。

    他仔細地聽著，想要分辨出他們在說什么，但他的冥想很快就被打斷了，因為有人闖了進來，看見他后便激動地大聲喧嚷起來：“終于找到你了，波特！把預言球交出來！”

    哈利沒有理會她。他的內心只有寂靜被打破的煩躁和惱火。

    貝拉特里克斯掃了一眼貼在墻邊被大腦勒得死緊的埃弗里，啐了一口，大步朝哈利走去：“波特，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男孩極不情愿地直起身，卻依然沒有站起來。他冷冷地看著她，干巴巴地說道：“預言球已經碎了?！?/br>
    “什么？”女人一愣，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惶恐，馬上又尖聲喊道，“不可能，你騙人！預言球飛來！預言球飛來！”

    “是真的，它的碎片就在這里?！惫噶酥概赃叺囊欢巡Ａг?，不知為何，看著她恐懼的臉，他的內心感到了一絲險惡的快慰。

    “不……不！這不是我的錯，不是我干的，主人，不要懲罰我！”貝拉特里克斯尖叫著，痛苦而懊惱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沒用的，你們的主人聽不見你的求饒——”哈利得意地說道，下一刻，他的傷疤忽然痛得要炸開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是這樣嗎，波特？”

    那個黑夜般的高大男人出現在了面前，他的那張蛇臉蒼白如紙，而那雙血紅的眼死死地瞪著他，哈利頓時覺得有一股力量侵入了他的大腦，記憶不受控制地傾瀉而出。

    “他說的是真的，貝拉……我看見真相從他不值一文的腦子里呈現出來……”被攝神取念后的恍惚感依然殘留在腦中，被伏地魔攝神取念的感覺和斯內普完全不同，哈利此時感覺頭痛欲裂，可他甚至不知道他到底讀取了一些什么。他注意到了對方注視的方向，條件反射地用手護住了德拉科的尸體。

    伏地魔看見了他的舉動，冷笑了一聲，殘忍地揚起嘴角：“很好，很好……真是令人感動，保護一具沒有任何作用的尸體……放心吧，我還沒有虐尸的癖好。不過我想，也許讓你們死在一起也是很好的一種結局，你說是不是，波特？”

    第108章 重來

    可哈利此時已經聽不見他的聲音了，他的大腦被一種模糊的、夢幻般的說話聲完全覆蓋，他覺得有輕柔的圍幔拂過他的臉，仿佛有人溫柔地撫摸著他，這觸覺有些熟悉，似乎是某個非常重要的人……

    “……對不起，德拉科，”恍惚間，他低聲呢喃著，“是我對不起你。你應該活得比我久得多，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不，就應該是這樣的。是我的錯，這是我欠你的?！?/br>
    那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清晰，他仿佛聽見有人在唱歌，那聲音清澈而明亮，宛若圣音……他聽見有人幽幽地說，我走過這樣多的路，一直在錯誤中徘徊；我凝聚、爆發、潰散、沉寂，隕落在茫茫宇宙中……但我不后悔。

    那聲音飄忽不定，又忽然消失了，被其他的聲音所替代，仿佛只是他的錯覺……那些不同的嗓音遠遠近近、回回蕩蕩，其中傳來一個男孩的哭聲，脆弱而掙扎，斷斷續續，失魂落魄，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他想說你別哭了，你到底丟掉了什么？……別哭了，別哭了，別哭了……我把我的賠給你吧，別哭了……

    胸口被什么東西刺痛了，變得越來越燙、甚至讓他有些受不了。他低下頭想要去看一看，卻只能看到一片閃耀的光。他側過頭，周圍的場景都變得扭曲而模糊，只有一張臉蒼白而清晰。

    他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伏地魔。他血紅的眼瞇成了一條縫，冷漠地盯著他，似乎看透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