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太冷，許其琛一邊下樓一邊將羽絨服后頭的帽子扣在頭上，拉鏈拉到了頂，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是在猶豫。

    不會是惡作劇吧？

    剛才為什么不問一下他，為什么要過來呢？

    失策了，如果真的是惡作劇，也只能怪自己太笨。

    這樣想著，越來越不抱期待，沒想到剛出了樓梯，還真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穿著紅色羽絨服，站在一堆放煙火的小孩中間，看起來很有過年的氣氛。

    他背對著自己，許其琛走了過去，輕輕咳嗽了一聲。

    “你下來了?！彼D過身，手里捧著一個保溫飯盒，“我給你拿了餃子?！?/br>
    許其琛有些不解，望了他一眼。

    對方的手拽了拽自己頭頂的毛線帽，“上次你不是給我吃了你的午飯嗎？我想還你人情來著……不對，不能這么說……我就是想給你吃我們家的飯，也不對……”他越說越不清楚，“我表達能力真的很差，反正你收下吧，雖然我知道你家應該也有，但是，但是……總之你還是嘗嘗吧?！?/br>
    許其琛捧著飯盒，冰涼的手心一點點汲取著熱度，有種莫名的欣喜。他看著面前要走不走的人，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們家已經吃年夜飯了嗎？”

    “對啊?！彼坪蹩傆X得自己的毛線帽不對勁，于是干脆扯下來，揉了揉頭發，“五點多就在吃了，人特別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好多親戚我都不認識，現在正在家里打牌呢，我都沒地方可待了?！?/br>
    最后一句話的尾音帶了些委屈的意思。許其琛低下了頭，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輕聲說了句謝謝。

    “沒事兒，不保證口味的……你一定要吃完??！”他的手緊緊的攥著那個毛線帽子，“那我……”

    “我回家了?！?“你要上去坐坐嗎？”

    兩句話同時響起，聲音都是含含糊糊，像年糕似的粘在了一起，可對方卻很快抓住了重點，黑色的瞳孔亮了亮，如同深夜里被人劃開的小火柴。

    “真的可以嗎？”他的表情收斂了些，望著一邊玩得開心的小孩兒，不太自然地搓著自己的手，“我好冷啊?！?/br>
    “嗯?！痹S其琛轉過身，捧著飯盒，一步一步走上臺階。腳步像是掛著糖漿似的，每上一個臺階都變得異常艱難。

    想要回頭，卻又提不起勇氣。

    就這樣慢慢地走完了平日每天都要走的三層樓。

    在口袋里摸著鑰匙打開了門，許其琛彎腰給他拿了自己的拖鞋，“你穿我的拖鞋吧，我家只有兩雙拖鞋，你穿不下我小姨的?！?/br>
    “那你呢？”

    許其琛沒說話，拿了一雙厚厚的毛茸茸的地板襪套在腳上，“這個就可以了?！?/br>
    “你家跟我想象中差不多?！?/br>
    許其琛脫了外套，將空調的溫度又調高了幾度，“是嗎?！?/br>
    “嗯，和你的人一樣，很安靜很舒服?！闭f完他又解釋了一番，“我的意思是說相處起來，很舒服?！?/br>
    許其琛還是沒有說話，默默地給他倒了杯熱水。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一年不如一年的春晚，打開了那個小小的保溫飯盒。

    許其琛看著里面的餃子，每一個都奇形怪狀，幾乎找不出一個漂亮的，也是夠難得的了。

    “你們家誰做飯？”

    “我媽？”

    “做飯好吃嗎？”

    “那當然?！睂Ψ叫Φ锰貏e自豪，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許其琛低下了頭，看著面目全非的餃子們。

    那這應該就不是你mama包的了。

    他胃口不太好，可是現在卻意外地很想吃餃子，于是拿了筷子，順便也給了他一雙。

    對方鬼鬼祟祟，每夾一個之前都要輕輕地戳一戳，就像賣西瓜的大爺似的，總要拍一拍才覺得是好瓜，許其琛覺得他很奇怪，但也沒有多說什么，自己默默地吃著。

    雖然看起里不怎么樣，味道還是不錯的。

    對方吃得很快，一口一個，都沒仔細嚼，轉眼盒子里就剩下孤零零一個了，他把盒子推到許其琛的面前，示意讓他吃掉這一個。

    許其琛看了他一眼，聲音很低，“我有點吃不下了……”

    他費力地吞下口中的餃子，眉頭擠得皺起來，“別啊，就剩一個……多不好啊?！?/br>
    許其琛嘆口氣，夾起了那個鼓鼓囊囊的白胖餃子，咬了一口。

    嘎嘣一聲。

    好痛。

    他將餃子吐在盒子里，用筷子撥了撥。

    這是……一顆硬糖？

    一臉驚奇地側目看向投食者，對方笑得比剛剛看小品還要開心。

    “恭喜你！你也太幸運了吧，吃到了我們家唯一一個糖心吉祥餃子！”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彎成了新月，“你來年一定會很有福氣?！?/br>
    什么啊……

    嘴里還殘留著這個幸運餃子的詭異味道，許其琛盯著那顆沒有完全化掉的硬糖。

    這是什么牌子的糖。

    太甜了。甜得舌尖發酸。

    聽見外頭有汽車的聲音，許其琛站了起來，抱著手中的圣經推開了門。如他所料，黑色的洋車里下來一個人，穿著件墨綠色的大衣，看見許其琛便遠遠地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