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貓的慫樣黑貓早就不是第一次見，連伸爪子扇巴掌立威的興趣都沒有，墨墨對它的鏟屎官蘭蘭一直都很有信心，任那小奶貓再狂再野，蘭蘭都有的是辦法收拾。

    就像那只越來越老實的豹貓一樣。

    聰明的黑貓猜得一點也沒錯，連那么恐懼和排斥人類的豹貓態度都越來越松動，何況一只連mama死掉都不知道的死心眼單純奶貓，忽悠……呸，安撫起來更加不費力。

    在人類層出不窮的話術面前，一開始因為被強抓走還帶去洗澡而各種暴躁抗拒的繡球貓，這會兒已經情緒平靜并且乖乖吃起林店長親手遞來的貓飯了。

    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流浪狀態、且饑一頓飽一頓的小貓咪哪里吃過老鼠以外的新鮮rou食，第一口就驚為天貓，后頭都不用誰去勸哄整個貓腦袋都埋了進去。

    但這個瘋狂也只持續了一小會兒，籠中的小貓只吃了一小半就突然抬起頭，沖林蘭叫喚。

    “喵——！”（我要把這個給mama吃！mama吃這個一定能好起來的?。?/br>
    第71章

    聽到小貓突然說出這句話時，林蘭忽然沉默了。

    她可以哄得小貓的信任，哄它乖乖呆在籠子里不鬧，哄它開開心心吃東西好好長大。但聽到它這樣心心念念已死的貓mama，林蘭忽然就不想騙下去了。

    “它吃不到了?！彼栽诔聊艘魂嚭?，林蘭直接說了，“小繡球你聽我說，你mama因為傷重身亡，已經沒辦法吃東西好起來了?！?/br>
    這只小貓和母貓mama的事并不像花貓球球和病逝的李大爺那樣好處理，小貓是親眼見到母貓的死亡，而不像球球什么都沒看見，就算現在它不懂，以后肯定也會懂。

    最重要的是，在不明白死亡的真相以前，這只小貓絕對會繼續這樣吃任何東西都會省下一大半給母貓的行為，這絕對是不行的。

    “小繡球，身亡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就是死掉了，再也不會動，不會叫，不會爬起來給你舔毛，更不會吃東西了?！?/br>
    隔間里陡然傳來凄涼的奶貓叫聲，高亢又哀切，讓外面一直緊盯著那里的王佳旖嚇了一跳，下意識就站起來想往那里去。

    只是人剛走到隔間門口，房門自己先打開了。她看見蘭蘭一手提著裝有繡球貓的小籠子，另一手拎著母貓尸身的帶子，見到門外的她就直接走過來。

    “佳旖?！绷痔m將東西都遞給王佳旖，自己則去拿了整理院子花圃用的手套和花鏟等工具，直接就道，“走吧，既然你決心要養小繡球，也是你親自帶回來的母貓尸身，那就把后頭的事一并做全了，和小繡球一起送它mama去喵星吧?！?/br>
    三個月大的小繡球貓趴在籠子里一直對著裝有母貓的布袋哀哀叫喚，一直到那布袋和貓籠放在一起拎著才歇了下來，小小的身子隔著籠子緊緊貼著布袋。

    王佳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的紅了眼圈，她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將小繡球和它mama放得更近些，再近是不可能了，貓尸已經開始逐漸腐爛，全身被清洗消毒過的小繡球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樣了。

    “這樣……真的不要緊嗎？”走在路上，王佳旖不知道該怎么說，之后要眼睜睜看著母貓被埋進土里什么的，會不會給小貓帶來心理陰影。

    林蘭回頭看她一眼，又將視線放回到路上：“那你就太小看貓了。繡球雖然是小貓，但也是一只貨真價實的流浪貓。庇護它的母貓死去，如果沒有我們帶走它，這只貓可能還會懵懂一陣，但依然會很快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作為流浪貓的后代，死亡應該是它們最不稀奇也最盡全力去避免的事?！?/br>
    王佳旖呼吸一窒，她忽然想起林蘭隔三岔五會去搬貓糧喂流浪貓群的事，之后宋新民也經常去幫忙，只有她因為嬌氣加上又是負責茶館的飲食就一直沒去，現在想來，對于流浪貓的事情店里誰都比她更懂一些。

    看看這只瘦骨嶙峋的小貓，再瞅瞅封在袋中的母貓尸身，回想起之前去寵物診所時劉醫師順便看了一眼貓尸說是跟其他動物打架重傷致死的結論，習慣了寵物貓優雅美好的大小姐忽然意識到流浪貓的環境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殘酷。

    兩個人類沉默地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趴在籠子里的繡球貓也是一動不動。它呆呆靠在mama的身邊，小小的腦袋完全想不明白。

    明明mama還能動的時候帶著它一起找食物，它們像往常一樣靠爭斗搶吃的，mama把搶來的食物給它時還跟它說是累了要睡覺，為什么后來一趴下就再也醒不過來呢。

    后來mama不能動了，它就自己去找吃的，像mama對它一樣把食物帶回來給mama，可是mama就是一直不吃。

    一直到它突然被冒出來的那些兩腳獸抓住，一個能和它說話的兩腳獸告訴它，mama已經死了，仔細地告訴它，以后不會再給它舔毛，不會教它打獵，更不會動彈和叫喚。已經逐漸會獨自打獵的繡球一下子明白了死亡的含義。

    其實跟著mama一起的時候不是沒見過的，只是繡球自己從來沒意識到，它只是一只還受mama庇護的小貓而已。

    那個兩腳獸告訴它，以后它的名字叫繡球，會有另一個兩腳獸代替它的mama喂養和照顧它，作為交換，她們會幫它的mama送到喵星，讓它一起和mama做最后的道別。

    道別是什么，繡球不知道。喵星是哪里，兩腳獸告訴它是一個所有貓咪永遠不會餓肚子、所有貓再也不用擔心食物的世界，繡球現在就做著送mama去喵星的事，兩腳獸說，這也算是道別。

    一處少有人走過的僻靜角落停下，林蘭和王佳旖給母貓挖了一個小墓送了進去，這期間被關在貓籠中的小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只有母貓被埋進坑中填土的時候哀叫個不停，其余時候非常安靜。

    做完這個小小的儀式，兩人又收拾好工具回去。

    “我跟繡球說，以后就是你替代它mama照顧它了，你們會一直在一起?！绷痔m將貓籠提起遞給王佳旖時，突然道，“佳旖，你自己說過的話可要仔細算數啊，繡球它真的很好?！?/br>
    王佳旖抱著貓籠沒說話，只是紅著眼狠狠點頭。

    茶館里，上午撲了個空的程風陽，下午差點又撲了個空。好在小宋員工告訴他這次出去不會太久，最多也就一個小時，到底是不甘心二次撲空的程設計師干脆就坐下來擼貓等人了。

    果然工作量什么的應該適當減少了，再這樣下去媳婦真的要追不上了。

    懷里抱著貓，程設計師一邊抬手將貓從頭順毛擼到尾，一邊皺著眉開始反思自己不該任由公司給他堆單子。

    這期間他當然也沒閑著，從早就混熟的宋新民嘴里得知了林蘭今天做的事，陪那位大小姐逛街買東西不談，回來后還帶回了一只小貓，現在第二趟出去是給小貓的母貓收尸埋了。

    ——只恨自己總是來遲一步，不然借著這體力活他肯定能跟著一起??！

    扼腕中的青年擼貓的動作更大了，快把懷里趴著銀漸層變成一張白色的貓餅。

    這時，茶館大門的搖鈴聲響了，是那兩人回來了，拎著小貓表情傷懷，顯然是為了母貓的事難過。

    程風陽不喜歡林蘭這樣的表情，下意識地就跟水吧吧里的小宋要了兩杯奶茶給她們端過去。

    “都高興起來啊?！睂⒉璞齻冏淖郎弦环?，程風陽指著旁邊籠子里的小貓道，“你們今天明明做了好事不是嗎？幫助一只小奶貓有了美好新生活不算，還為它mama做了善后。以后不論小貓還是你們都可以繼續快樂生活，干什么這么不開心？這里頭有什么不值得高興的成分嗎？”

    林蘭和王佳旖都是一愣，齊齊抬頭看他。

    說來好像確實是這樣，她們遇到繡球的時候母貓早已經身故，不存在救治無效這樣的遺憾，更是替母貓挽救了一只處境危險的小貓，免它繼續有生命危險的流浪生活。

    “以后繡球還會跟著王大小姐回家，過上富貴貓的生活，一朝從底層翻身到上流社會，還有什么不開心的？”

    程風陽最后一句話徹底逗樂了兩女，尤其是王佳旖本人，一邊笑還一邊恍然：“是哦，好像還真是這樣?！?/br>
    他的一番俏皮話一下子打散了兩人的愁緒，心情很快明朗起來。

    “就是這樣呀，繡球?！蓖跫鸯捷p輕拍了拍身邊的貓籠，“以后你和白銀乖乖一起跟我回家，我會一直陪著你們的?！?/br>
    繡球不算茶館貓，但因為大小姐在店里的關系，在她離開之前應該會一直留在茶館里，伙食費大小姐主動提出從她工資里扣，林蘭對此當然更沒意見。

    解決了繡球的問題，她覺得大小姐現在應該要面臨一個新問題。

    “不知道嬌氣的白銀和雖小但兇的繡球能不能合得來呢？這兩貓的性格可以說完全是極端啊?！敝饾u改為吃瓜模式的林店長跟程設計師暗暗嘀咕起了新節目，“這兩貓你看像不像電視里的千金富貴大小姐和堅強獨立苦情花機緣巧合同處一個豪門屋檐下？”

    程風陽一聽就樂了，立刻跟著一起嘮嗑上：“那我賭個五筆，按電視劇套路，前期必定富貴大小姐贏面大，后期堅強苦情花翻盤必勝?！彼F在跟林蘭一個心態，不過也有納悶的地方，“一個屋檐下的兩只貓要是不合鏟屎官會很為難的，你不打算提醒她立刻注意嗎？”

    “不急于這一時?！绷痔m搖頭，她還記得自己這一上午被大小姐拉出去逛街是為了什么呢，“比起那兩只貓的事，現在她還有更要緊的事?！?/br>
    白天在茶館里的樂呵呵，在傍晚關店各自歸家時都淡去了不少，王佳旖拎著繡球回了自己的屋子，關上門后臉上只剩下不安。

    低頭，看著自己帶回家要親自照顧的小繡球，王佳旖的眼睛又不由泛起紅意。

    將貓從籠中抱出放在懷里，她坐在沙發上糾結了一陣，還是拿起手機按下了一串極為熟悉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原本以為她新換的陌生卡號打到父親的私人手機上會等待很久，結果不到兩秒就被接通了。

    【是佳旖嗎？】那是爸爸的聲音，有些急切，有些激動，熟悉到讓她意識到真的久違了，【佳旖，你……】

    【給我！】男人的話沒說完就被搶走了手機，婦人的聲音從里面傳來，【佳旖呀，我是mama！寶貝你快半年都不給家里電話了，都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嗎？突然打電話回來是錢花完了？mama馬上給你轉……都怪你爸這死老頭子，我當初就說了那一百萬哪夠你用的……】

    【胡說什么呢！】隔得遠些能聽見王父的沒好氣，【當初你們也都同意讓她改的，現在一接到電話就立刻變腔，全家就我一個當壞人??？快問問閨女的新卡號，我馬上把錢給她轉過去。服務員當了兩個多月也差不多夠了?！?/br>
    【妹啊，爸媽一直在吃醋呢。說你有空跟曹宇澤聯系，還給易航發貓視頻，就是連朋友圈都不給他們發一個?？彀肽炅?，你可算消氣主動跟家里聯系了，不容易啊?！?/br>
    一瞬間，王佳旖的眼淚滾滾而落。

    “爸，媽，哥——”聽著家人的關心，低頭看懷里的繡球，王佳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為自己感到羞愧，“對不起，對不起——我總是讓你們為我cao心，卻一點自覺都沒有，對不起——”

    一接就通的電話，自己離家后張口就來的日常，埋怨到最后只剩下關心的話語，這些意味著什么王佳旖比誰都清楚。

    此時此刻，除了道歉她都不知道該為一直那么任性的自己說什么。

    她的突然道歉和傷心的哭聲讓電話另一頭瞬間兵慌馬亂。

    【怎么突然哭了？是被誰欺負了？乖女別怕，有爸爸在呢！爸爸馬上去你那邊！】

    【mama和你哥也馬上就到，寶貝不哭，告訴mama發生了什么事，我們馬上幫你！】

    聽著電話里那焦急關心的聲音，王佳旖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沒有，沒有人欺負我！”她嗚咽著搖頭，“爸，我想你們了！我好想見到你們??！”

    闊別快半年不見的小妹哭著打電話說想他們，王家人哪里愿意耽誤，立刻開車來到了西城。

    女兒現在租住的地方他們了然于心，在王佳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已經來過好幾次偷偷過來看了，司機車子都開得輕車熟路。

    只是不同于之前一次次的觀望，這一次，王家一家全都正式現身，那輛漆黑的邁巴赫停在小樓底下時，可是驚爆了好多下班路人的眼球。

    慢吞吞關了小賣部準備上樓等晚飯的林有余也是被嚇了一跳，等發現車子里的人已經全都進了他家小樓二樓時，后知后覺地才意識到是那位富家大小姐的家里人找來了。

    回家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這事跟家里其他人分享了，并且摸著腦袋發表感想：“哎呀，這可真是有夠拖的，去年冬天到馬上要夏天了，才來人去接?！?/br>
    “小年輕啊，就是任性。不過小王這孩子雖然是嬌氣了些還有點倔，但品行還挺好的，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绷帜棠套谀抢镆彩歉f了一句，“現在和好了就好，一家人哪有什么說不開的?！?/br>
    在廚房里的王秀芝聽完后，看了同樣幫忙端飯的閨女一眼：“這是說小王很快要回去了？”

    “爸媽，我暫時不打算回去?！倍?，狠哭了一場的王佳旖握著父母的手對他們搖頭，“我現在有想做的事了，我想幫一幫那些流浪貓，想跟在蘭蘭身邊繼續學?！?/br>
    第72章

    王佳旖在這城中村的小樓里租住了快要半年，并且也在茶館里當服務生打工了兩個多月。以她千金小姐的身份來說，其實算是吃苦了。

    如今的她早已經得到金吉拉貓的認主許可隨時能把貓帶出茶館，后面又主動收養小貓繡球，現在家中父母過來找她，一家人重新和好，這個時候說要搬走完全合情合理。

    包括林蘭在內的老林一家都覺得她父母要帶她回去，這位大小姐很快就離開了。

    結果……

    “爸媽昨天是說要帶我回家的，但我才不走??！”第二天繼續來茶館里上班的王佳旖熟練地套上自己的圍裙，一臉的理所當然，“之前就說好的，我還要繼續在這里上班，我還有好多東西沒學到呢！”

    林蘭等人：“……”所以就這么點大的茶館到底有什么值得學的??？你回你家去學管理公司或者出國深造不是更高大上么。

    “管理公司有我哥呢用不著我，出國什么的我從三歲以后差不多年年都有一兩次，早就膩了?！贝笮〗慊氐脺啿辉谝?，“我現在就覺得養貓更有趣，每天都能從蘭蘭你這里了解到新東西?！?/br>
    所有的“新東西”其實都是從貓咪那里聽來再轉述一遍的林店長：“……”不，她就是貓語十級的普通人，沒啥東西好學的。心里這么吐槽著，林蘭面上還是咳嗽了一聲強行轉移話題，“你爸媽就真的那么放心一直把你留這里??？”

    “當然不可能一直讓我留在這了，只是我來這里的半年其實大多數時候也跟在他們眼皮底下沒什么兩樣，我說自己還想留下后他們也沒勉強?！?/br>
    王佳旖也不隱瞞，直接對林蘭坦白。

    “蘭蘭，我想好了，我想開一家有官方掛名的正規流浪貓收容所，我希望我的收容所里每一只貓都能達到被人類家庭欣然接納的標準。蘭蘭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馴貓人，無論什么脾氣的貓到你手里最后都會很乖，我想跟你學養貓，以后我收留的那些貓能有茶館貓一半的乖巧懂事我就很滿足了?！?/br>
    她說話時語氣神態都很認真，看得出不是心血來潮一時玩玩的。

    但正因為她是認真的，林蘭在驚訝之余也忍不住憂心。

    關于流浪貓收容機構，有心的人稍微調查一番都知道這種公益性質的設施基本都是賠錢，有的站所管理人甚至倒貼錢進去，平頭百姓去碰這個可以說是吃力不討好甚至可能搞垮自己。這也是當初林蘭在遇到貓老大了解了流浪貓群體的現狀后，雖然有過幾次沖動但通通掐滅源頭的根本原因。

    這就是一個無底洞，每年都有很多可憐的貓狗無家可歸，原因五花八門，而且流浪動物畢竟不是人類，怎么也不可能得到像貧困人群那樣的關注度，靠社會愛心人士的捐贈可能都維持不了日常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