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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潛邸在線閱讀 - 第34節

第34節

    在媛媛入王府的第二年,陸小六便病逝,病逝前媛媛專程去見了他,甚至如普通子女那樣為他披麻戴孝,然后丁憂一年。在她守孝的那一年,正好有了無法侍寢的借口……賀緘想到此處不由低落。

    不侍寢也罷,他不怪她,他怪的是那個與她置氣的自己。

    現在,他時常會想那個納側妃的晚上,媛媛一個在飛螢館里做什么,翌日也沒看見她。

    湯媛笑著在賀緘面前晃了晃手,“殿下,我跟您說話呢,您怎么先發起呆?”說完,從內侍手中接過剛泡好的茶,親手為他斟了一杯。

    是安神暖胃的福建紅茶。

    賀緘定了定神,淡聲道,“你干爹甚少與人為敵,寶鈔司又是最清閑之地,尋常也沒什么是非,此事蹊蹺的很,回去之后你最好親自問問他,再來與我詳說,我自會幫你想辦法?!?/br>
    湯媛緩緩眨了下眼,在心里掐了自己一把,這才笑著與賀緘道謝。態度落落大方而恭敬。

    賀緘抿了口茶,看向她,“那么,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耳墜為何不見?”

    在大康女子的頭發與耳墜暗示著非常敏感的東西,譬如床。

    是以,這里的文人墨客往往愛用女子解發卸墜子來隱晦的表現男女之間要干那起子事了。

    因此首飾鋪子對耳墜的做工普遍也很講究,穿耳朵的那根針都有一個特別的扣關上,想要無意的“丟失”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直白一點的說,如果一個女人的墜子不見了,那定然是她自己拿下的,或者是……男人。

    湯媛面色一白,差點把這一茬給忘了!

    賀綸當時并沒有把耳墜還給她!

    可她被他親的又氣又怕,也不懂他為何不似賀緘那樣淺淺印著唇,而是迫她張口,叼住他舌尖,她不從,他便要叼她的,怎么想怎么惡心,哪里還敢張口要,那之后便更沒機會再要回來!

    “何止是耳墜沒了,還丟了一群小姐打賞的白銀,整整八十兩,就連太嬪娘娘前些日子賞的鎏金挑心并一對玉鐲也沒了?!睖乱荒槦o辜,伸出同樣光禿禿的腕子。

    當她合計出自己沒膽子開口要回耳墜之時,便強忍心痛,將鐲子和挑心也一并丟了,現下除了一朵堆紗宮花,身上再無值錢之物。

    如今想來,當時是何等的明智。然而再明智也抵擋不住心在滴血,八十兩啊,鎏金挑心,一對玉鐲,這真真是一場失財失色的打劫!

    考慮到她嗜錢如命的本性,賀緘一時也沒懷疑,只望著她纖細的嫩嫩的雪腕,低聲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也別心疼了,那些樣式本就老氣,回去我給你買副新的?!?/br>
    那哪兒成,就算是朋友是熟人,也得公私分明呀,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

    因為掌寢這個工作主要是站著鋪床疊被或者躺著……呃,進行某種活動。只做前者那便與普通宮人無異,在皇子身邊也不會被人高看一眼,唯有做全活才算一個完整的掌寢,也才有資格享受皇子的寵愛和私人賞賜。

    湯媛頗有自知之明,既然不想侍寢又憑什么跟賀緘要錢花?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日子一久只會落得兩種結局:一是以愛占小便宜的形象被賀緘看輕;二是……占的太多早晚要rou.償。

    “殿下待奴婢已經足夠好,奴婢無功不受祿,無法再接受殿下的好意,還望殿下成全?!睖抡J真道。

    賀緘不置可否,燭火在宮紗罩子里爆了一下,夜色深濃,而那個立在此間伺候的小內侍,不知何時已經關了門候在了外面,這……畢竟她是賀緘的掌寢,旁人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但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誰知請辭的話兒還沒出口,賀緘忽然道,“我乏了,去內臥鋪被子吧?!?/br>
    于是,趁賀緘洗漱歸來之前,湯媛飛快的竄進內臥,三兩下鋪好被褥,點了熏香,放下帳子,這大概是史上最偷懶的掌寢了。

    皇子的床特別大,想要鋪整齊必須脫鞋,但當她氣喘吁吁撩開簾子打算穿鞋開溜時……赫然發現賀緘就立在紗帳外,一瞬不瞬望著她。

    他的眼神告訴她,他想要干什么?

    但不知為什么,這種應該讓女孩子尖叫害怕的時刻,她反倒異常的平靜,平靜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緩緩朝她走來,半蹲下來,輕輕撫著她搭在床沿的腿兒,仰首望著她,沉默片刻才道,“媛媛乖,給我好不好,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也不會再把你丟在飛螢館……”

    她怔了怔,并不知飛螢館是什么地方。那是未來的庚王府,一處專門為她造的別苑。

    湯媛垂眸望著他,輕然道,“殿下如此問是在征詢奴婢的意見嘛?那奴婢回答不要。當然殿下也可以用強,不管是命令還是力氣,奴婢都反抗不了?!?/br>
    她安靜的望著他,一如從前。

    不,他不會再強迫她了,他舍不得。如果她不要,強迫只會弄傷她。賀緘眸中似有沉痛之色,始終深深的望著她。

    那晚回去之后,湯媛立在窗前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自己面對心愛的人,為何下得去如此狠心?

    他是皇子,卻做小伏低的向她求歡,此前還經歷過一場晝夜兼程的圍場搜救。

    她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何這樣的冷硬,連一絲兒少女的癡傻都不敢流露,冷靜自持的近乎殘忍。

    如果可以,她好想擁抱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里她終于如愿以償。

    賀緘的力氣很大,似是抱小孩那樣的將她舉了起來,她緊張的環著他修長白凈的脖頸。

    她問賀緘:“我們要去哪兒?”

    賀緘聽不見她的問題,只抱著她,兀自低聲道,“媛媛,回去我要打你的屁.股,是真的打,你為何要離開我,到底為什么……”

    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馨寧說喜鵲有了你的孩子,而我是禍害……”

    賀緘的神情完全僵凝。

    第37章  玫瑰

    話說湯媛在夢中得償所愿,親近了心愛之人,明知夢境當不得真,卻又忍不住與他對話,自然也是得不到回應。

    而賀緘聽得她那突兀的一句“喜鵲有孕”,登時目露駭然,更加抱緊了她,她亦心慌意亂,一時間耳中似有無數鐘鼓嘈雜之音時遠時近的轟鳴,以至于不管再如何努力也聽不清那些他要對她說的話兒。

    唯能看見男子的雙唇不斷翕動,似是在極力解釋著什么。

    湯媛再也控制不住,淚濕眼眶,“我不準你碰別的女人,不準!”

    無奈賀緘一無所覺,只在意抱在懷中的那個她。

    湯媛心中劇痛,跌跌撞撞的去追疾步而去的賀緘,但見夢中的那個她溫順的趴在賀緘肩上,面容冷漠,目光竟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忽而彎唇一笑。

    不!

    湯媛翻身滾下了床,兩鬢已然浸透了冷汗,緩緩睜開眼眸,望空般凝注著蘇式雕花的房梁。

    這樣也好。

    哪怕是鬼也好。

    至少在她克制不住貪戀妄圖擁有他之時便跳出來狠狠一擊,打破少女那不切實際的粉色幻想。

    是阿珞嗎?

    阿珞死前警告過她,切勿對皇子心存幻想。

    這日清晨,侍膳內侍將餐點一一上齊,湯媛方才姍姍來遲,好在也不算太晚,她對賀緘福了福身,欠身上前熟練的為他盛湯布箸。伺候皇子用膳跟伺候太嬪沒啥區別。

    賀緘仔細看她一會兒,難得臉上竟撲了層薄薄的粉,還點了胭脂,其實她的膚質剔透干凈,又異常白嫩,根本無須這些多余的東西,不過女孩子天性.愛美,沒事都要折騰數十種東西往臉上抹頭上戴的,媛媛正是美好的年紀,喜歡這樣亦無可厚非。

    因他并未提及昨晚之事,湯媛悄然松了口氣,時間過的很快,賀緘用完之后,又讓人上了她愛吃的什錦粥和玉蘭片,示意她就在這里解決。

    陳三有都沒有這樣的殊榮,湯媛豈敢不知天高地厚。再說這樣的她與那寵姬愛妾有何分別,一旦傳了出去,誰還相信她沒給皇子侍過寢?

    賀緘本就是有意試探,倘她不明就里,他亦會順水推舟,從此將人攬在身邊,至少近幾年她是別想嫁了,無奈媛媛是個玲瓏心肝兒,不動真格委實難以哄到手。

    見她立場堅定,不宜相迫過緊,賀緘遂不再多說,吩咐人將早膳端進湯媛屋中,用完之后二人要去早前約好的一個地方。原來再有三五天梨花林的花期就要過了,他想趕在最美的時候帶她去。

    這日前來目睹香雪盛景的人可不少,除了龍子鳳孫更有幾位京中望族,皆是年輕男女,人比花嬌。然而玉泉山的梨花林足有上千頃,旁邊又是極富盛名的濯華溫泉,因此有資格涉足其中的人終歸有限,于是除非提前約好的,不然想要撞在一塊也不是那么容易。

    相較于另外三位皇子的閑情逸致,躺在病榻養傷的賀纓不免一身腥,氣的連連嘔血,又想到今日風和日麗,那賀綸不知得要如何得意,再想到章蓉蓉亦是哥哥長哥哥短的跟在后頭,什么時候被人吃了都不曉得,如何還能躺得??!

    可他右腿的脛骨輕微骨裂,不管再忿忿不平,也只能乖乖躺下養傷。

    正好也到了飲湯藥的時辰,他的掌寢海棠垂眸斂眉的端著托盤輕移蓮步,絲毫不敢弄出大動靜,見他醒著,一顆緊緊揪起的心才稍稍落定。

    而守在門外的內侍眼見海棠進去不久后就發出一聲驚呼,嚇得連忙挪遠了一些,不敢窺聽。

    賀纓旁若無人的在內臥折騰起海棠,將覬覦章蓉蓉的一腔私心盡數發泄個干凈,方才作罷。

    半個時辰后,海棠紅著眼,衣衫不整云鬢散亂,哭著跑了出去。

    躲在廊下的小內侍望著那可憐女子的嬌影,嘆了口氣,花兒一般的年紀,何必搶破頭皮去爭那掌寢的位置,也不數一數大康立國以來掌寢出身的寵妃究竟有沒有五根指頭。若是做其他皇子的倒也算不錯,可這賀纓對于女子最是輕視,又異常鄙薄庶出子女,哪里會真將她們當人對待,且看曾經那位漂亮的像個水晶人兒似的阿珞,最后還不是兩碗紅花湯落得個香消玉殞。

    可是哪個女子不愛俏兒郎?倘若那郎君再有權有勢,想來難以抵擋心中渴慕也是人之常情,嘆只嘆飛蛾撲火的投進來,一切終成一場空。

    賀纓這邊兒的烏糟事不提也罷,只說他心心念念的章蓉蓉一大早即牽著馨寧的手徜徉梨花林,后面跟了一串兒的婢女侍從。

    其實比起梨花林,她更想去濯華溫泉,可是姑母不答應。

    所以說人生看上去再圓滿的人私下里其實也有一些不如意之處,章蓉蓉就是一個例子,她是千好萬好,偏偏此生注定沾不得溫泉,只能眼巴巴望著旁人掬水撒歡。

    馨寧最是體貼她,見她去不得,自己便也不去了。

    “蓉蓉,其實這里也不錯,清香逸人,全年也不過才能看一次。是了,前些日子太后賞下不少紫茉莉花粉,不如做成梨香的,咱倆一起用!”她道。

    宮中現在極為流行閩南那邊進貢的紫茉莉花籽制成的香粉,不含一點兒鉛粉,只用當地特產的紫茉莉花籽去殼后研磨再加入胭脂、珍珠和香花汁子調成,完了之后再灌入玉簪花苞里密封,時間越久香味越濃,涂在臉上更如肌膚煥然新生,既潤澤又清白紅香。當然這么好的東西也是有價無市的,即便為王公大臣的女眷,也不見得能隨意享用,多半是太后或者皇后跟前得臉的方能見識一二。

    因此章蓉蓉所得并不多。但馨寧就不一樣,她是太后跟前的紅人,而太后又一把年紀了,斷不可能終日擦這種年輕人才喜歡的東西,是以每年馨寧手里的數量遠勝大部分妃嬪。

    女孩子在一起無非就是聊穿戴吃的,怎么漂亮怎么折騰,章蓉蓉也不例外,她也喜歡這特殊的香粉,聽見馨寧如是說,高興的差點跳起來,竟對著馨寧額頭親了一口。

    氣的馨寧罵她沒個正行,卻又怔了怔。

    沒個正行又如何,一旦面見世家千金待人接物時,章蓉蓉又是何種氣度,那是一種模仿不來,唯有真正有底氣的人方才有的氣度。

    章蓉蓉挽著馨寧胳膊,眼底溢滿幸福,“就知道馨寧你待我最好了,這才是我的好姐妹?!?/br>
    “你不也待我最好,有什么漂亮衣裳也想著我?!?/br>
    “那是,好姐妹就該共享好東西?!闭氯厝匾慌商煺?。

    馨寧不免落寞,那你喜歡的男人愿與我共享嗎?

    那邊章蓉蓉卻已笑著喊了聲“五哥哥!”。

    馨寧一愣,抬眸望去,少年人意氣風發,負手信步在天光之下,身后是蔽日飛雪,他應是還未注意到這邊的女孩子,只顧與林潛含笑而談,身后則是面無表情的馮鑫。

    待她醒過神,章蓉蓉已經在那邊拉著賀綸衣袖說說笑笑,不知林潛打趣了她一句什么,她方才松開手,粉面覆上了紅霞,嬌嗔不已。羽林衛的大統領在她眼中,也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說笑的鄰家大哥哥。

    馨寧心中苦澀連綿,不得不打迭起精神前去打招呼,她向賀綸問安,那林潛則拱手與她問安。雖是階級分明,可她也不敢托大,怎敢受林潛全禮,便側身避讓一半。

    大概是還處在“紫茉莉花粉”的興奮中,章蓉蓉想起馨寧此前看中的那副蝴蝶耳墜,立即與賀綸說道,“五哥哥,上回你送我的耳墜還有嗎?再送副一模一樣的給馨寧吧,馨寧也喜歡?!?/br>
    呃,馨寧臉上一窘,連忙嗔了章蓉蓉一句,又垂眸對賀綸道,“蓉蓉最是小孩子心性,殿下切莫當真?!?/br>
    賀綸當然不會當真,再說那耳墜又不是他送給蓉蓉的,而是蓉蓉纏著要,他沒法子,只好讓人隨便打了一副。但蓉蓉既然開了這個口,他也不能讓她在人前失了臉面,便淡淡道,“這并不是什么要緊物件,回頭讓馮鑫與陸韜說一聲,他自會送來?!?/br>
    五哥哥,你真好!章蓉蓉得意的揚起下頜,朝馨寧眨眨眼,仿佛在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五哥哥一定會給你的。

    馨寧面上不顯,心中卻是一動。

    這也算賀綸送給她的第一樣東西了,欣喜之余亦是酸楚。

    卻說湯媛要是得知賀綸有錢到處送女人耳墜還搶了她的,怕是不氣個心肝脾胃腎移位也得啐他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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