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劉團長客氣了,”景遲日笑了笑, “說起來,我對越劇有了興趣, 小荇還是個引路人呢?!?/br> “真的?”劉團長又驚又喜,“那可真是緣分了?!?/br> 那邊有人在叫劉團長了,劉團長抱歉地說了聲“失陪”, 急匆匆地過去了。 南荇看著景遲日,心情復雜。 沒想到景遲日這樣一個位于時尚圈頂端的精英,居然是個認真做慈善、公益的愛心人士, “怎么用這種眼光看著我?”景遲日戲謔地道,“難道我長得不像慈善家嗎?” 南荇啞然失笑:“不是,功成名就的富豪做慈善很多,但鮮少有你這樣坐了幾個小時的車親自到一個山坳坳里來做實事的,”她的聲音頓了頓,由衷地道,“你很讓我欽佩?!?/br> 演出的時間定在下午一點,劇團的后勤開始布景、調音,做各種準備工作,演員們開始練嗓走臺,南荇也跟著一起幫忙,劇務她插不上手,只能做個跑腿的。劉團長見了趕緊把她拽到了主演那里,說今天是讓她來體驗原汁原味的花旦日常的,不是來打零工的。 南荇只好作罷。 今天劇團準備了兩場經典劇目的精選,一場《沙漠王子》,一場《盤夫索夫》,后一場南荇非常熟悉,其中的花旦名段唱得滾瓜爛熟。 幾個主演的花旦和小生都很喜歡她,不僅教了她一些發聲的技巧,還把一些道具都一一演示給她看。 另一邊的景遲日除了那輛越野車,還帶了一面包車的物資上來,這個山村是一個有著幾百口人的大村落,因為交通不便十分貧窮,很多壯勞力都出山打工去了,留下的是一些老人、婦女和小孩,景遲日的工作人員準備了一些學習用品、書籍,加上了一套越劇的人偶,分發到各家各戶。 單就這資助的物品,也足見景遲日的用心。 南荇對他刮目相看。 中餐也是景遲日這邊準備的,居然十分豐盛,每個盒飯都帶了自熱裝置,兩葷一素,一掀開蓋子香噴噴的,讓辛苦了一個早上的劇團團員們食指大動。 南荇捧著快餐正吃得歡,景遲日在她對面坐下了,“嘖嘖”了兩聲:“霍寧辭也真是舍得,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山坳坳里,不派幾個手下陪著嗎?” “我哪有這么嬌氣?”南荇不以為然,“就是跟著劇團一起來參加愛心活動的,身邊圍著一幫子人算怎么回事?” “那他呢?他也沒空陪你來嗎?”景遲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他不喜歡越劇的,”南荇忍不住為景遲日辯解,“用不著來這里浪費時間啊?!?/br> 景遲日意味深長地道:“要是我的老婆,就算有什么我不喜歡的愛好,我肯定也要陪著的?!?/br> “別說他壞話啊,”南荇瞪了他一眼,“要不然我們就不能做朋友了?!?/br> 景遲日舉手投降:“好,不說,咱們聊別的?!?/br> 不提霍寧辭,景遲日是個很不錯的聊天對象,對古今中外都有涉獵,看著山間的美景也能來上一首“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古詩,十分應景。 南荇很好奇,以景遲日這樣一個久居國外的華裔背景,怎么會對中華文化如此熟悉? “我爺爺是個中文教授,出國后給子孫定下了一個規矩,傳統的文化一個都不能丟,我們這一輩的,小時候都請過專門的國文老師,受的鞭撻不比國內的學生少,”景遲日笑著道,“而且我接手公司后也經常往國內跑,到過很多地方,論對國內風土人情的了解,你可能還比不上我?!?/br> “那你說說都去過哪里???”南荇不相信,“我雖然到過的地方不多,可我地理學得可不差?!?/br> 景遲日報了幾個地名,天南地北都有。 “你去過南明市?”南荇納悶地問,“是去旅游的嗎?” “南明……我不太記得了,”景遲日想了片刻,“那好像是我大學剛剛畢業沒多久,那里風景挺美的,很多小寨子都是少數民族的建筑,非常漂亮?!?/br> “我以前就是南明市的,十昭鎮?!碧崞鹪浀墓枢l,南荇來了精神。 景遲日很意外:“你是在南明呆過?怎么會跑到那里去了?我記得那里很窮?!?/br> 南荇正要解釋,忽然,不遠處的人群處傳來了一陣sao動。 不一會兒,景遲日的下屬跑了過來,急急地道:“景總,劇團的花旦吐了一地暈倒了,還有一個多小時就要開演了,這下糟了?!?/br> 劇團里亂哄哄的,剛才還在教南荇唱腔的當家花旦柳玉梅躺在會堂的長椅上,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 化妝師拿著刷子正在描述事情的經過,一臉后怕:“她早上就說有點暈車,剛才飯也吃得很少,化妝的時候突然說不舒服,我剛要去扶她她就倒下了?!?/br> 劉團長掐著人中,把柳玉梅掐醒了,景遲日叫來了司機,讓人馬上把柳玉梅送下山去醫院。 劉團長也顧不上客氣了,張羅著把人送走了,這才不好意思地道:“這可真是太過意不去了,你回去怎么辦?” 景遲日看了看手表:“我就跟著你們的大巴一起走吧,也不著急?!?/br> 處理完柳玉梅的事情,這下輪到火燒眉毛的演出。這趟演出并不正式,所以劇團里沒有安排替補,出來的花旦只有兩個,柳玉梅是專門演《盤夫索夫》的,另一個對這出戲不熟,不敢擔當這個重任。 “要不還是把《沙漠王子》全劇都演了,拖點時長?!庇腥私ㄗh道。 “不行,”負責道具的場務連連搖頭,“當時說好是演最出彩的幾場,前面的道具、服裝都沒帶過來?!?/br> “而且《盤夫》這么精彩的不演,太可惜了?!贝顧n的小生惋惜地道。 的確,這個劇目非常經典,其中一段《官人好比是天上月》膾炙人口,從前很多戲迷張嘴就會來上幾句,唱腔優美、朗朗上口,特別適合傳唱。 劉團長的目光在團員們身上打了個轉,最后落在了南荇身上。 “小荇,”劉團長的眼里放出光來,“要不你來試試?” 化好妝、帶上頭套,又穿上了戲服,看著鏡子里的“嚴蘭貞”,南荇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 她居然要這么正式地開始一場越劇演出了。 王奶奶要是看到了,一定會樂得合不攏嘴吧。 舞臺上《沙漠王子》已經唱了大半了,會堂里聽戲的人居然還挺多,還有一部分小孩子,一開始還有小孩跑來跑去喧鬧,后來被長輩教訓了兩句,被抓著乖乖聽了。 中途會場進來了幾個記者模樣的人,架上了攝像機,劉團長出去應酬了幾句又回來了,說是安州和當地兩家采訪這次愛心演出的媒體。 馬上要輪到第二場了,南荇緊張得很,手心都起了一層薄汗。 “別緊張,沒事的,這不是什么很正式的演出,”劉團長連連安慰,“你唱的完全沒問題,就是走位和動作欠缺,到時候你就杵在原地做幾個手勢就好,喬昆達會隨機應變的?!?/br> 喬昆達就是這部戲里的男主人公,剛才已經帶著南荇練了兩次:“對,你放心,臺上有我呢,你只要記住一點,和我對唱的時候看我,其他時候就要面對觀眾,尤其是出場亮相的時候?!?/br> 景遲日興致勃勃地靠在桌子上,調整角度給南荇拍照:“來,看這里?!?/br> 南荇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別開玩笑了?” “怎么是開玩笑呢?”景遲日笑著道,“這是霍太太在舞臺上的首秀,說不定就這么一次,價值千金呢,我一定要錄下來好好欣賞?!?/br> “你這么一說,我更緊張了?!蹦宪羯钗艘豢跉?,努力壓抑著好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 景遲日斂了笑容,鼓勵道:“小荇,相信自己,你唱得非常好聽,一定可以演出成功的?!?/br> 南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用力地點了點頭。 說也奇怪,熟悉的鼓點和越胡聲響起的時候,南荇緊張的心情消失了大半。陰差陽錯,能真正參與到這么一場演出里,能把她喜愛的越劇帶給這些生活貧瘠的村民們,她覺得很幸運。 演出出了兩個小岔子,一個是南荇的手帕沒拿好掉了,幸好,旁邊飾演婢女的機靈得很,立刻撿了起來遞給了南荇;另一個是有一段過場的唱詞南荇忘了最后一句,她“呀呀呀”地來了句戲腔遮掩過去了。 有驚無險。 最后謝幕的時候,景遲日不知道從哪里掰了一束黃色的野花,上臺獻給了南荇。 演出結束后,會堂里的小孩子們很好奇,一個個都來后臺看這些叔叔阿姨們,摸著戲服和頭飾、鞋靴,眼里都是羨慕。 “喜歡聽嗎?以后也來學越劇啊?!蹦宪魷厝岬睾退麄兇蛘泻?,又從景遲日那里順來了巧克力,分給他們。 孩子們嬉笑著答應了。 南荇很滿足。雖然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可是此刻她唱的戲或許也和王奶奶一樣,在這群孩子們心里播下了喜愛越劇的種子。 演出任務順利完成,回程很是輕松愉悅。 景遲日和南荇坐在前面一排,團員們都知道他是劇團的大金主,一開始還不敢搭腔,后來見南荇、劉團長和他聊得不錯,也開起了玩笑,問他這一趟下鄉有沒有學會唱幾句。 景遲日即興來了一句《沙漠王子》中《算命》的小生唱詞,居然還挺像模像樣的,引來團員們一陣捧場的掌聲。 回程過一半,大家忙乎了一整天,都東倒西歪地入睡了,南荇也不例外,靠在車窗上閉上了眼。 景遲日卻半點睡意都沒有,側過臉來,定定地看著南荇的睡顏。 臉頰的皮膚因為下午的上妝、卸妝有了一絲薄紅,但無損于它的剔透;眼睫長而卷曲,在眼瞼下投下了一道陰影,嘴唇微翕著,好像果凍一般嬌嫩。 他在時尚圈里見過不少的美女、超模,有比南荇氣質好的,有比南荇身材好的,但沒有一個女人,能像今天下午的南荇一樣,給了他一種鮮活的美感。 一絲遺憾在心頭掠過。 怎么就是霍寧辭先碰到了南荇呢? 到了安州市已經夜幕低垂,司機老周早就在集合點等著了,南荇手里捧著那束小黃花,下了車和團員們紛紛道了別。走了兩步,她想起了什么,轉頭找了一圈。 景遲日站在一棵梧桐樹下,整個人被籠罩在樹影中,不細看都發現不了。 “嗨,你躲在那里干什么?再見了?!彼麚]了揮手里的小黃花。 路燈下,南荇的身形窈窕,柔和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眼神卻清澈有神。 下午舞臺上的身影在眼前掠過,熟悉的感覺越來越濃。 “南明……南明高中……”景遲日看著她,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南荇,你是不是在南明讀的高中?” “是啊,”南荇奇怪地問,“有什么問題嗎?” “我家有個小九妹[注]……”景遲日喃喃地道,忽然精神一振,幾步就到了她的面前,“你就是那個唱小九妹的小女孩!我在南明市資助過一批高中生,是不是你?” 景遲日的臉突兀地從陰影處走出,呈現在了南荇面前。 和霍寧辭酷似的下頜線再次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中。 南荇徹底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紅包50個,20前二十,30隨機~~ [注]越劇《梁?!烦~ 第28章 藺草(七) 南荇的讀書生涯, 過得無比艱辛。 十昭鎮雖然名字上帶了個鎮,實際上就和一個村落差不多, 居住的也大多是陳氏一脈的族人, 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幾乎根深蒂固, 里面沒有幾個女孩是讀完初中的。 讀完小學后,陳建就不想讓南荇讀書了, 是縣政府的工作人員連哄帶嚇,這才讓她完成了九年制義務教育。當時老師鼓勵她, 一定要好好讀書,如果能考上好的高中, 說不定還有繼續深造的機會。 最后南荇的中考成績全縣第三,被南明二中錄取。 陳建當然不會出學費,還去學校鬧了一場, 說南荇是要打工掙錢的,去讀高中的話讓老師把錢補給他。 學校的老師努力做他的工作, 胡亂編了一點理由, 說是現在社會不同了,只有多讀書才能掙大錢,讓他一定目光放長遠點, 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陳建這才放棄了胡攪蠻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