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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都喝了酒,商務車停在小龍蝦店附近大廈的車庫里,他們散步去乘地鐵。 李琊著針織棉吊帶及松垮的破洞牛仔褲,趿一雙人字拖,半臂的鴿血紅茶花勾線刺青在夜空下幽幽暗暗。 葉釗隨意說:“在哪兒做的?” 李琊對于他現在才問略有些詫異,抬眉道:“胡萬餅朋友那兒,你也想做?”又狡黠地笑了笑,“跟我做一樣的吧?!?/br> 葉釗淺笑著點頭。 李琊狐疑道:“你來真的?我這是為了遮傷口,當時沒條件讓它好好恢復,好長一道疤,丑死了?!?/br> “我知道,你給了那人一個飛踢?!?/br> “還記得我編的故事呢。告訴你實話吧,你的好侄女兒在法院門口,拿水果刀來砍我?!膊恢浪F在怎么樣了,你上次回去吃喜酒有去看她嗎?” “ 沒有,我爸去世的時候他們都沒來,徹底斷了聯系?!?/br> “噢……”李琊輕輕嘆息,“葉釗,我們現在是同病相憐了,都是孤兒?!?/br> 葉釗捏了捏她的胳膊,“寶器?!?/br> 李琊順勢挽著他,半仰起臉說:“我忘啦,還有你這位‘叔叔’呢?!?/br> 葉釗瞇了瞇眼睛,“欠收拾是不是?” 李琊吐舌頭作鬼臉,“是啰是啰,小別勝新婚,待會兒好好收拾我啊?!?/br> 一旁的季超聽見了,長“哦”了一聲,“酸啊?!?/br> 李琊轉頭沖他挑眉,“酸的就是你!” * 七月,葉釗的新作最后一次校對完成,即將印刷。這是他出道十六年來的第四部 作品,亦是銷聲匿跡十年之久再次單獨出版,收錄這一年來發表在各雜志期刊上的短篇的單行本。 李琊問他要樣書,他藏著不肯給,說:“上市了去書店買?!?/br> 李琊“嘁”了一聲,“還裝神秘!那些我都看過了,不怎么樣!” 葉釗一把將她攬在懷里,壓低聲音問:“不怎么樣?” 她“嗯啊”著點頭,他撓起她癢癢來,令她笑個不停,眼看就要笑得哭出來。他并不停下,反而悠然地說:“給你最后一次機會?!?/br> “哪有這樣的!不肯接受批評的作家不是好作家!” “‘評論是可以有啟發意義的,這是指評論能讓讀者,包括書的作者,對評論家的智力水平,或者誠實與否,或者兩者同時有所了解’?!?/br> 李琊在撓癢癢下身子縮成一團,就快蹲到地上去了,她瞪大眼睛,說:“尖酸刻??!還對我明朝暗諷!” 葉釗收了手,將她撈起來,“你最愛的作家納博科夫在《巴黎評論》訪談里的原話?!?/br> 他總有辦法噎得她說不出話,要說以作家身份認識他有什么的收獲的話,她深刻明白了一點——永遠不要同作家論高下。 她退了兩步,訕訕地說:“好吧,我的確不夠誠實,那篇《春游》的確是絕妙的短篇?!?/br> 他哼笑一聲,“少用‘絕妙’‘最’這類‘高能量’詞匯,會顯得及其浮夸?!?/br>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我就喜歡聽‘最高’(さいこう)這樣的評價?!?/br> 他以不太標準的發音回應,“すごい!”(厲害) “你就嘲笑我好了?!?/br> 葉釗摟著她的腰在沙發上坐下,“說正事兒?!?/br> 李琊瞧了他一眼,“請講?!?/br> “下周我還要出差一次?!?/br> “什么?你們的研討會有完沒完啊,半年了還沒結束?!?/br> “做項目當然需要時間,不過快要結束了,這是最后一次?!?/br> 第七十三章 在葉釗離開北京之際, 波落落卡受當地電視臺邀請, 出演一檔音樂節目直播。 搖滾樂在國內尚且小眾(實際上搖滾樂是非常大眾的), 因而樂隊的生存環境十分艱難, 波落落卡的出眾不僅有實力亦有運氣, 當然后者包含“漂亮的女主唱”等令人厭煩的噱頭。 能登上電視臺,等同走進大眾視野,對樂隊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事。他們才不會有“代表國搖”“為國搖爭光”這樣愚蠢的念頭, 頂多覺得專輯、周邊或許可以多賣些了。 但電視臺的家伙們卻抱著如此高高在上的態度,認為給予了波落落卡莫大的殊榮。 事前訪談時, 工作人員問:“你們覺得什么是搖滾精神?” 樂隊成員皆無言,皆在心里罵其“傻逼”。 大談特談精神,為某件事找出積極向上的意義, 不曉得是否是東亞人才有的特殊癖好,好像不這樣做就會顯得很失敗。 非要說的話,搖滾起源于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在當時是大膽的、反叛的、顛覆性的音樂形式,有評論員稱之為“美國精神”。經過半個世紀的發展, 它由眾多搖滾樂隊賦予了“愛與和平”、“反宗教”、“享樂主義”、“虛無主義”。 就說經典名句“搖滾不死”,它出自尼爾·楊《Hey Hey My My》這首歌, 它應該還有后半句——“只是消逝”(Ro roll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名溈恕ぐ⑸饴殨r的演講稿《老兵不死》里的原句“老兵不死,他們只是消逝”(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 歸根結底,沒有哪個搖滾巨星會講“搖滾精神”, 這是徹頭徹尾的偽概念。 此時波落落卡還沒有搞砸這個通告的念頭,于是作為“核心”的李琊不得不開口。她說:“搖滾精神……就是玩?對于我們來說,只活一次就要過得不后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