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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照片:昏黃燈光映照,女孩握著麥克風,烏黑長發因偏頭而垂在一側,厚重的劉海遮住她眉毛,煙熏妝將灰藍得眸襯得更迷人,涂了烏梅色的嘴唇張開,似在動情歌唱。 一張照片:貼滿黑膠唱片模型的墻壁前,四位年輕人并肩站在一起,中間那位長發的女孩,下巴微揚,雙手抱臂,穿著oversize黑西裝外套,胸骨中央垂下銀色吊墜,如時裝雜志里Saint Laurent的內頁廣告。) 「親愛的葉釗: 這段時間一直沒給你寫信,波落落卡接到的演出越來越多,零碎的事情也很多。我們準備停止活動一段時間,籌備第一張專輯。 獨立樂隊什么都得自己完成。龐景汶負責視覺設計,顧襄充當我們的造型師,季超是ATM(他自己說的),我呢……除了寫歌,好像什么都不用做。 照片上是胡萬餅拍的,煙熏妝和我很搭吧?出自顧襄的手筆。 我們去她家看了茶花,還吃了她mama做的茶花糕。第一次聽說有茶花糕,晶瑩的,淡褐色,像一塊凝脂。不過我不喜歡它的口感。你養的茶花怎么樣了? 前兩天有人說想和我們談簽約的事情,是個很小的廠牌,龐仔說那個人看起來像賣保險的。我覺得好玩,打算見見。 遲來的新年快樂,望你平安如意。 附上一首小詩: 《半截的詩》 海子 你是我的,半截的詩, 半截用心愛著, 半截用rou體埋著, 你是我的,半截的詩, 不許別人更改一個字。 想你念你的山茶 二零一一年二月十五日」 (一張專輯,封面是鉛灰的卷起的海 浪,拆分設計的字體寫著“Pororoca”;附有金色油性筆簽名:李山茶) 「親愛的葉釗: 祝你生日快樂。 我們的專輯終于完成了,收錄了十首歌,用了樂隊名作標題。沒什么經費,兩支MV在北京、大連拍攝的,掌鏡的是龐仔的同學。 這是我簽名的第一張專輯,一定要給你。第二張我寄給了老秦,他給我回了電話,扯了好大一堆,讓我們巡演一定要去果殼。他愈發像商人了。 聽說你跳槽去銷售車床了,良心發現了吧?看來我的保險看來是沒得退了。對了,上次說的那位像賣保險的人,我們沒有談好,還是決定以獨立樂隊的形式活動。 其他的好像沒有可以說的。 (劃掉一段) 葉釗,我不開心。 你來看我好不好? 李山茶 二零一一年八月二十五日」 * 信件整齊疊在書桌上,旁邊置有幾個相框,每一張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個女孩。像是見證她成長一般,在火鍋店拍的寶麗來相片、烏鎮拍的數碼打印的相片,以及寄來的那幾張,一一排列過去。 房門推開,拉線燈亮起。 葉釗將手里的外套掛在門后,揚起下巴,單手扯松領結,仍覺得不舒適,索性解下領帶,扔到床上去。 視線不經意瞥向放在電腦鍵盤旁的專輯,沒有片刻停留,他轉身去了客廳。 葉福龍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劇,在過于大聲的音量下,壓根沒聽見別的聲音。 葉釗直接按下電視機下方的電源開關,淡漠道:“洗澡?!?/br> “哎呀,不洗……” “洗澡!” 葉福龍“噢”了兩聲,杵著拐杖站起來,顫顫巍巍地往浴室走。 葉釗見他有趔趄之勢,上去扶了一把。 葉福龍咽下唾沫,小聲說:“謝謝啊?!?/br> 得意了半輩子,沒想過老來還要同兒子道謝,他心頭不順暢。 進入浴室,葉釗擺好折疊的坐便椅,攙扶葉福龍坐下,蹲下來為他脫去衣物。 葉釗照顧腿腳不便的父親多年,做這些相當嫻熟,連水溫也不用問,自然會調到最合適的溫度。 水汽彌漫,泡沫順著水泥地板流向出水口。 葉釗看著葉福龍腿上的老人斑有些出神,忽聽見咳嗽聲,連忙將花灑轉向自己這方,又抬手關掉水龍頭。 葉福龍捂著胸口,朝他擺手,“我沒事?!?/br> 葉釗輕拍他的背,蹙眉說:“怎么老是咳嗽?去醫院檢查?!?/br> 葉福龍喘了口氣,說:“我不去,就是干咳,過兩天就好了?!?/br> “萬一有問題?有病就得治,拖不得?!?/br> “你不管!” 葉釗無言,隱忍什么似地揉了揉眉心,起身取來毛巾。 隨著葉釗擦拭的動作,葉福龍將手掌搭在了他肩頭上,隔著輕薄的襯衫衣料,感受到了結實的肌rou。 “兒子……” 葉釗聞聲,不自然地停頓片刻,握住葉福龍的手,為他擦拭前臂。 葉福龍幽幽嘆氣,“爸做了好多錯事,最不該說你看那些書沒用,不該反對你寫小說?!?/br> 葉釗喉嚨動了動,又聽見他接著說:“你伯伯書讀得多,那個年代上北京去是多光宗耀祖的事啊,最后死了。我一直就覺得書是害人的,不好。沒有什么比賺錢好。我呢……沒想到栽了跟頭,連累你一起受罪?!?/br> 葉釗退了一步,平靜地看著他,“你到底要說什么?” 浴室暖燈晃眼得很,葉福龍看眼前的人看不太清明,只是說:“這么多年了,就想跟你講聲對不起。兒子,對不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