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禮大四了，她還是常常想念陳苑。陳苑，你知道嗎，這座校園沒有因一兩個人的偶爾離開變得更好，世界也是。

    當涉及到前程問題的時候，人人都變得很敏感。其實不難理解，地球就這么大點兒，人類這么多，資源有限，不爭不搶，就會被別人爭搶。

    在這樣的環境下，李禮也變得會提防別人，趨利避害了。大四的她不會再有勇氣去和另一個陳苑成為好朋友，也不會一腔孤勇地跑到李誠安的面前。

    在燈火閃爍、煙花璀璨、人山人海的江岸，李禮和李誠安迎來2017年。

    今年李禮決定要去江邊和人山人海一起跨年，李誠安不想和她折騰，她繪聲繪色，李誠安已經在旁邊定好江岸酒店。

    十一點，他們在直入云霄的高樓里做完愛，李禮雙腿打顫，還是固執的穿好衣服：“我都要畢業了，大家都說去江邊跨年來江城必做的事?！?/br>
    李誠安很少去人多的地方。

    兩個原因，一是煙癮，一是性癮。

    “你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啦?！?/br>
    反正她對江城已經很熟悉，又走不丟，也不是非得李誠安陪她去的。李誠安迅速吸完一支煙，穿上外套，“一起去吧?！?/br>
    “你真的不用陪我的?！?/br>
    “我也想去人堆里擠一擠?！?/br>
    關燈出門，煙灰缸里的半截煙頭還在燃燒。

    李誠安一直擔心李禮會為了他，逼迫自己變得成熟。他們既然約好一起跨年，不論對方想做什么，都要一起行動。

    不是誰陪著誰。

    老實說，李禮陷入人潮的第一秒就后悔了。又冷又濕，人擠人的，如果不是李誠安緊緊抓著她的手就要被擠散了。對面寫字樓亮起燈火秀，她被前面的人頭擋得嚴嚴實實，什么都看不到。

    李誠安也冷，一把年紀了，被別人擠一擠，別說骨頭散沒散架，心已經很累了。

    他們默默的在江邊等倒計時，因為兩個人都又冷又累又討厭人多，所以這一刻變得很沉默。

    這是個錯誤的決定。

    十、九、八

    六、五、四

    上萬人在這一時刻，同時盯著倒計時的熒幕。

    人潮似海，總在那么些特殊的時刻齊心協力流向同一個地方。

    李禮對跨年已經沒了興致，她眼皮變得沉重，只想找個肩膀靠著睡一覺。但她現在說累，就是證明給李誠安這是錯誤的決定。

    叁、二、一——

    煙花在高空炸起，李禮正要抬頭看煙花，卻被人捏著下巴，迎接一個吻。

    一個又冷又澀的吻。

    李誠安毫無芥蒂地和她濕吻，就當做是今夜的懲罰。

    誰讓她不顧他一把年紀，讓他站在寒風里受苦？

    所有人都抬頭看煙花，沒人看向他們。李誠安把李禮的手放進自己衣服里，朝他下腹摸過去，他附在李禮耳邊：“貍貍，happy   new   year.”

    “叔叔，新年快樂?！?/br>
    還好他們來得晚，撤離的時候后方沒有太多人堵著?；鼐频?，一點整。李誠安匆匆脫掉自己冰冷的衣物，精壯的身體覆著李禮。李禮很自覺的脫光自己，卻只給他看，不讓她碰。

    她緊閉著雙腿，擋住李誠安的去路。

    “你不是說自己老嗎？哪來的精力？”

    “不是有個詞叫老當益壯？”?他捉住李禮并攏的腳腕，向一旁扭去，李禮的陰部便從后面暴露了出來。粉紅色的花園在臀rou之間的小縫里若隱若現，他插進去兩指勾了幾下，李禮很快為他變得潮濕。

    “你輕點兒?！?/br>
    她現在還腰酸腿痛呢。

    “好，慢慢來?！?/br>
    月光像緩緩流動的小提琴，音符在李禮潔白的身體上婀娜流轉。她依偎著李誠安，在溫柔的律動中入夢。

    夢里面她仍隨著他浮浮沉沉，人群是一片海，他們同乘一只小船。

    ...

    李禮寒假先在江城實習，等公司放假才和李誠安一起回家。

    崔雪華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

    李禮不是不在乎崔雪華要給她生個弟弟或者meimei的，只是她現在擁有李誠安，別的事她可以不斤斤計較。

    她光明正大的和李誠安出雙入對，說著無傷大雅的笑話。

    李長盛、崔雪華...他們已經在這個文化語境下活了太久，他們是既有生活方式下的虔誠信徒，看世界的方式帶著他們的年代濾鏡，誰敢覺得李禮和李誠安的關系不正常？甚至他們很欣慰李誠安這樣寵著李禮，李禮仿佛成了李誠安和乾舟李家的紐帶。

    大年叁十這天，崔雪華在醫院生了個八斤重的小子，母子平安。李長盛從護士手中接過兒子，喜極而泣。李佳玲在一旁說：“哥，你這一把年紀了，多丟人啊，別光顧著看兒子，也去看看嫂子?！?/br>
    中年夫婦沒有外露的感情，吵吵鬧鬧互相嫌棄是他們唯一的相處模式，李長盛面對產后的崔雪華，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就握住她的手吧，以后日子也這樣握著她的手，繼續過下去。

    李家的年夜飯顯得清清淡淡。

    只有李誠安、李禮、李奶奶和楊楊。李禮讓楊楊陪奶奶，她去做年夜飯，但李禮的廚藝還不算很好，她不會用家里的燃氣爐，紅燒魚被燒焦了。她在廚房叫了聲，嚇得李誠安立馬趕過來：“怎么了？”

    李禮委屈地掛住他的脖子：“焦了?！?/br>
    乾舟的李禮，只是一個會犯錯的小孩。

    “我也沒轍。打電話叫酒店年夜飯吧?！?/br>
    本來他們四個人不用做的多豐盛，但陳家順今晚出任務，李禮想著陳家順回家能吃口好飯，就計劃做紅燒魚。

    李誠安知道自己不應該覺得不愉快。

    但道理是道理，他是他，誰說男人四十就沒有自己的情緒了？

    “你對陳家順很好?！?/br>
    陳家順是個好人，李誠安看人準，他確信陳家順是個好人。

    “姑父是個好人...不是說別人是壞人...姑父和別的人不一樣，他雖然不善言談，但是不虛偽?！?/br>
    她靠在李誠安肩膀上：“從小到大，我都不明白為什么老師和家長都是說一套做一套，一個人好像能有許多張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上了大學也是，我不喜歡那樣，可大家都覺得那樣是情商高，聰明。李誠安，你說一個人都不敢把自己真實想法說出來，怎么能算是聰明呢？”

    “大家只是想保護自己而已，久而久之，所有人都那樣，于是就容不得一個不一樣的人存在了?！?/br>
    能做到像李誠安這樣肆意自在的是極少數人，李禮不奢求她四十歲時候能有李誠安這么瀟灑，像陳家順那樣就行了。

    對這個世界不要去反駁，但也不要去理會、去迎合。

    急促的電話鈴打破年夜的喜鬧。

    是李佳玲打給李誠安的。

    李佳玲一直不喜歡也不接納李誠安，她從沒主動練習過李誠安，李誠安預感要出事，接通電話，李佳玲焦慮的聲音傳來——

    “二哥，楊楊跟你在一起嗎？告訴她陳家順燒傷了，在第十叁醫院急診室，求求你快點帶楊楊過來！”

    李佳玲現在情緒已經崩潰，李誠安還保持著理性，他明白，如果是輕傷，李佳玲不會急著讓楊楊過去的。

    “姑父燒傷了？”

    “嗯，聽起來很嚴重，貍貍，你在家里陪你奶奶，我帶楊楊去醫院?！?/br>
    李誠安和楊楊感到醫院時，李長盛也在。楊楊和李佳玲抱著哭了起來，沒血緣關系的母女這一瞬間才打開心扉，相依為命。

    李誠安和李長盛詢問情況：“送來多久了？”

    “一個小時，中心體育館有人放炮點著了草坪，火勢很大，現在還沒撲滅?！?/br>
    一個晚上，李長盛的生活在冰火之間來回。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只溫水里的青蛙，現在連青蛙都算不上了，他頂多是只飛蛾。

    李誠安沒經歷過這些事。

    他獨來獨往，叁十年了，孑然一身，沒任何牽掛。他很想和李長盛分擔壓力，但他不是李長盛，這些重擔沒有壓在他的肩上，他不知道它們到底有多厚重。

    后半夜，所有人都疲倦了，楊楊躺在李佳玲懷里睡著，李佳玲哭得眼睛紅腫，沒力氣繼續再哭下去。

    陳家順40%的皮膚二級燒傷，需要植皮手術。

    李誠安安慰李長盛：“手術費用我來出，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br>
    撿回一條命就謝天謝地了。

    術后，李佳玲和楊楊陪著陳家順，李誠安陪李長盛出來吃飯。

    李長盛吃不下，兩人找到一個公園，在長椅上坐下來抽煙。李長盛拿煙的手顫抖著：“其實我以前很看不起陳家順，覺得他窩窩囊囊的，沒半點擔當的樣子，佳玲要嫁給他我也不同意?！?/br>
    “能看出來?！?/br>
    “我要是以前能對他好一些...哎，現在瞎矯情個什么勁?！?/br>
    “哥，家順他知道你的心意。人還在，以后彌補就是了?！?/br>
    抽罷煙天快亮了，李長盛又趕往崔雪華那里陪他。

    崔雪華一大早就醒過來，她懷孕期間營養補充的好，心情也好，因此產后沒有非常虛弱。她問一旁削著蘋果的李長盛：“家順怎么樣了？”

    “大面積燒傷，命是撿回來了，醫生說不影響以后生活，就是會留疤?！?/br>
    “哎，早讓他轉行來著。這個陳家順也是死倔，不曉得佳玲當初怎么非得和他在一起?！?/br>
    聽著妻子精神抖擻的抱怨，李長盛才有些安慰，他笑道：“你也嫌我窩囊不上進，那當初怎么要跟我在一起的？”

    “不是別人介紹嘛，你清華畢業，條件多好啊?！?/br>
    他和崔雪華是別人介紹認識的，結婚的時候，彼此都沒有太深厚的感情。

    他把蘋果切開，用牙簽串著喂給崔雪華，“咱們有了老二，以后日子都會紅紅火火的?！?/br>
    時間不善待他，也不虧待他的。

    李長盛老來得子，心中感慨萬千。

    科室現在都以提拔30歲出頭的年輕人為工作重點，和崔雪華同一個產房的也都是2、30歲的孕婦。他是真的老了，老到被時代拋得遠遠的，拼最后的力氣去追也追不上。

    可他也有20歲風光的時候。

    20歲，稀里糊涂的結婚、生子，因為計劃生育，當年崔雪華還打過一個孩子。二胎政策開放，新聞終于又把熱點聚焦在他們這個年齡層的人身上，但評論又多是負面的。

    誰不想俠客江湖、鮮衣怒馬？

    他知道、這是年輕人的世代，80后、90后，一代人比一代人更耀眼，有個性、張揚，大家都愛看俊男靚女談戀愛，他們這群平凡中年人的劇情多一分鐘，都會引來觀眾離席。

    因為別人不愛看他的內心剖白，所以，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沒有擁有內心世界的資格。

    他決定不再緬懷了，他的劇情已經在40歲時正式落幕，以后就當老老實實當個配角。

    最后一大段關于爸爸的劇情可能有點贅余，但想到我也會有五十歲的那一天所以就沒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