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沉默著沒有應聲。

    皇帝冷笑了一聲，道：“潘文杰那個蠢貨，以為你同你父親長得像，朕便會失去理智任由他擺布嗎？”

    “當初你父親敢同朕叫板，無非是仗著朕不忍心動他的家小?？赡悴灰粯?，朕對你只有那一點點的惻隱之心，經不起磋磨，你若一意孤行，朕也顧不了那么多了?！被实鄣?。

    顯然皇帝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可他越是如此，柳岸心里對兇手的猜疑便越清晰，普天之下能讓皇帝不念舊情這般維護，總共也不過那幾個人而已。

    可以說，兇手已經呼之欲出了。

    “若我放棄報仇茍且于世，將來沒有顏面去見我父親?！绷兜溃骸拔覜]有家小，只有這一條命?！?/br>
    皇帝聞言突然嘆了口氣，開口道：“北方的仗打完了，劉恒遠不日將班師回朝。劉璟在京城被困了兩年，該放出去了。不過朕記得……當年是劉璟親手葬了楊家老小，想來劉恒遠和劉璟這父子倆，對楊家是重情重義的?！?/br>
    柳岸聞言如遭雷擊，沒想到當年皇帝用來威脅他父親的那一套，竟然會原原本本的再拿來對付自己。

    “柳岸，你沒有家小，可你真的只有一條命嗎？”皇帝沉聲問道。

    一瞬間，柳岸腦中響起了劉璟不久前說過的那句話：“你放心，不管那個人是誰，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他揪出來，讓他給楊家人償命”

    皇帝說的對，柳岸不只有一條命。

    他沒有家小，可是他有劉璟，而劉璟背后還有征北軍。

    柳岸沒有辦法像自己的父親那樣決絕，因為當年皇帝念在楊敏行，也不會忍心真的將楊家趕盡殺絕?？扇缃駰蠲粜幸呀洸辉诹?，柳岸對于皇帝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罷了。

    皇帝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你很聰明，幾乎繼承了你父親的所有優點。不過很可惜，你也繼承了他的偏執和頑固?！?/br>
    “但是，你如今沒有權利也沒有地位，除了一腔熱血，什么都沒有，所以你的偏執只會帶來災難?！被实弁高^黑暗望向少年，幾乎是有些殘忍的道：“你比他，終究是差得太多！”

    皇帝說罷便轉身走了，柳岸立在又潮又冷的黑暗中，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他原以為終于走到了黑夜的盡頭，黎明似乎已經近在眼前了，可這個時候卻又發現盡頭還有另一個黑夜。

    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權利是多么無情卻又是多么重要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柳岸：等我回來打你的臉！

    皇帝：嚶嚶嚶~

    感謝“18128598”寶寶的地雷~么么噠~

    感謝“如夢”寶寶的營養液~~么么噠

    第45章

    站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柳岸有那么一瞬間的灰心, 但他隨即便恢復了理智。

    這件事情本來就牽扯頗深, 羽翼尚未豐滿便露了鋒芒，柳岸意識到是自己cao之過急了。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想來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經歷過這樣的蟄伏和等待, 別人能等得, 柳岸自然也等得。

    不知道什么時候劉璟已經站到了柳岸的身后。劉璟伸手在柳岸的手臂上輕輕拍了兩下，似乎覺得不夠, 干脆握住了。

    柳岸原本還不覺得冷，直到手臂上傳來劉璟手掌的熱度，他才驟然驚覺包裹在周身的涼意, 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他跟你說了什么？”劉璟問道。

    “說……我比不上我父親?！绷兜?。

    “你還不到十六歲呢?！眲Z我在柳岸手臂上手緊了緊, 又道：“況且，你不需要和他比, 你很好，不需要和任何人比?！?/br>
    柳岸聞言點了點頭，只覺得手臂上的熱度一點點擴散, 從四肢百骸一直蔓延到了心口，那顆幾乎要失去知覺的心臟, 慢慢恢復了跳動。

    不遠處，地平線慢慢溢出了一絲光亮，那光慢慢擴散，很快染紅了一小片天空。

    周圍的黑暗驟然減弱，慢慢恢復了亮度。

    柳岸和劉璟并肩看向旭日初升的東方, 不約而同在心底生出了一絲模糊不清的期冀。

    不管黑夜多長，黎明總會到來。

    皇帝昨夜大發雷霆的事情，許多人都有覺察，只是面上佯裝不知罷了。當天上午皇帝便以身體不適為由，下令起駕回宮，這一舉動更加做實了眾人的猜疑。

    只是，除了當時在場的幾人，無人知道真相。

    皇帝臨走之前，單獨召見了劉璟。兩人昨夜都沒睡，但是皇帝看起來比劉璟憔悴了許多，一雙眼睛有些無神，倚在榻上有氣無力的。

    如此看來，對方說身體不適倒也不一定是借口。

    “朕今日回宮，但秋獵還是照舊，朕會吩咐章煜留下一小隊禁軍協助你，務必要保證秋獵期間的安全?！被实鄣?。

    劉璟聞言應是。

    “你父親在北邊凱旋而歸，不日便到京城了，到時候你與三王爺一同代朕出城迎接?！被实鄣?。

    劉璟依舊應是。

    皇帝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出神。

    良久皇帝嘆了口氣，似乎回過神來了，于是開口道：“柳岸……終究是委屈了他，朕若封賞于他，少不得惹人注意。他還年幼，要懂得藏鋒才是?！?/br>
    劉璟面色微沉，沒有言語。

    皇帝又道：“你在軍中多顧著他一些便是，你父親與……柳岸的父親，曾經一同為官，也算是有些情誼的。你二人能彼此相扶，將來也是大余的福氣?！?/br>
    皇帝這一席話說的十分模糊，讓人分不清是真心話還是隨便說說，于是劉璟依舊沒有接話。

    “朕回宮之后，留在這里的都是些小年輕，沒人會認出柳岸?！被实塾值溃骸爱斈陾钌賻熾m是文官，卻鐘愛騎射，想必這孩子也隨他父親?！?/br>
    皇帝言外之意，既然沒人認識柳岸了，便讓對方趁著秋獵的功夫好好玩兒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