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瓜
正說著,聽見有人進殿。白赫云回頭看去,是官家抱著辰兒進來了。白赫云起身正要拜禮,官家就左手抱著小皇子,右手托住她的手臂:“靜惜宮中不必拘禮?!?/br> 白赫云應了一聲“好”,回頭看穆靜芙竟然還坐在那里根本沒起身,只是又拿了個茶杯倒起茶來。便知其實靜芙和官家在她不在京城的這四年里,感情比以前又深厚了一百多層。 官家放下小皇子,也圍著地上的寬案席地而坐,正對著穆靜芙,靜芙將剛倒好的茶推向官家,動作和緩流暢,十分自然。 白赫云坐了回去,與官家并排。 “云兒來了,太好了,我和靜芙都很想你,你回京述職后就回了國公府,聽聞你懷有身孕,生了兒子,大喜事??!”官家爽朗地笑道。 白赫云笑道:“嗯,我在北疆時就知曉你登基了,沒想到回來親眼見你成了皇帝還是有點驚訝!”。 “哈哈哈哈!當初我登基時,我自己都很驚訝!”官家笑得更爽朗了。 穆靜芙目光柔和卻沒有半絲笑容。 白赫云覺得氣氛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怪,暗自揣測這二人之間貌似有點兒問題,穆靜芙定然還有些事兒是沒有說出口的,心道:“無論如何,都是苦了官家了,這娘倆一天連個笑臉都沒有?!?/br> 辰兒已經在穆靜芙身旁乖乖坐好,一如既往,炯炯有神,默不作聲。 白赫云道:“當初你還是睿王的時候整天和我們一樣玩耍,也不見你對朝堂之事有興趣,更沒培植黨羽,突然登基還真是挺夠嗆的,實在是辛苦你了?!?/br> 官家道:“你還真懂我??!那段時日出門要端著架子,回到書房和靜惜宮才輕松一點,實在是焦頭爛額。那些老臣總是刁難我,更加讓我懷念閑云野鶴的日子。你和瑞然在北疆也辛苦了這么多年。戰事剛剛平穩,回京要好好修養。你們夫婦倆都不在京中,我天天寢食難安,你們不在,我一個人在京中苦苦支撐,我害怕得很,盼星星盼月亮,你們總算回來,你們再不回來,我就要嚇死了?!?/br> 白赫云答道:“說的哪里話,保家衛國是大宋子民的義務,更是我們這些將領的責任,什么事都辛苦,就這件事不言辛苦。真正慘的人是你呀,明明不是當官家的料,還當的這么出色,定是花了不少力氣,這么久以來還把靜芙照顧的這么好,辛苦你了?!?/br> 官家道:“你知道了?” “嗯,你們也不容易,還好,都過去了?!?/br> 官家道:“應對朝堂,處理政務,每天都裝做四平八穩。實則很是疲憊,近一年來才稍加安穩,正如你所言,為國為民義不容辭,難做也得做。要說照顧靜芙我從未覺得辛苦,反而讓我有了勇氣撐下去?!?/br> 白赫云心道:“你就裝吧,打腫臉充胖子,雖然是得償所愿了,就不信你努力這么多年就能滿足如此現狀?還是我再來推你一把吧,拯救一下你這個可憐人!”說道:“你真是會藏,當初都沒見你暴露出來,竟連我也瞞的得死的??膳碌哪腥诉?!”做了個大鬼臉。 官家忽然靦腆了起來:“當初是當初嘛?!?/br> 穆靜芙看著這倆人說笑,心里很是舒暢,仿佛看到了以前的明媚時光,與自己同官家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不同。抬手給這二人添了添茶。 小皇子抬頭看了看娘,淡然道:“爹,娘今日很高興?!?/br> 官家伸手摸了摸小皇子的小腦袋笑道:“你云姨來了,你娘當然高興?!?/br> 白赫云趁著此時,忽然傾斜了一下身子,頭朝這官家微微靠近悄聲說:“還能更高興!”然后朝官家眨了眨眼。 官家睜圓了眼睛,迅速挑了一下眉,一個眼神向白赫云遞了過去,意思是:“趕緊呀,全指望你了!” 穆靜芙在他面前總是悶悶不樂,沉郁多年,不曾笑過,他也著實擔憂。 白赫云瞇了一下眼睛,詭異地一笑,來了個不易察覺的微微頷首,意思是:“收到!” 穆靜芙察覺到兩人話停了,便轉過頭看著這二人。殊不知這兩人用眼神交流了一個回合了。 白赫云笑道:“我突然想起來個事,有次咱們倆看見滿春院生意紅火,特別想去瞧瞧,偷偷合計著要進去來個滿春院一日游?!?/br> 穆靜芙表情瞬間有了變化。 官家驚道:“???還有這事?” 白赫云手在桌子下面擰了官家手臂一下,意思是:“你閉嘴,看我的!” 官家立刻保持沉默。 白赫云道:“我偷了我爹兩套衣服,咱倆剪了頭發做胡子粘嘴上,剛溜進滿春院,還沒等游,老鴇子就熱情似火地沖了過來,嚇得我一哆嗦,立馬又撲上來一大群姑娘,你慫得撒腿就跑,胡子都掉了一半兒,哈哈哈哈哈!你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穆靜芙笑道:“你那半截胡子都飄起來了,還說我?” 官家見到穆靜芙久違的笑容,心中欣喜萬分。小皇子瞪著大眼睛猛看他娘。 笑了一陣,官家笑道:“你們還真是哪都想去?!焙芨屑さ乜戳艘谎郯缀赵?。 白赫云突然轉向官家說道:“欸?睿王?真巧,又在街上碰見你了,閑來無事咱們二人去聚福樓喝一杯如何?” 官家反應極快,立刻想起年少時的這一段,馬上接道:“靜芙呢?”還假裝四處張望。 白赫云道:“我們又不是連體的,還能時刻貼在一塊兒不成?每次單獨遇見你,你都這么問,換個詞兒行嗎?” 官家不說話了,轉過頭看向穆靜芙。穆靜芙臉一紅,垂下眼眸。 白赫云用手指戳了戳官家肩膀笑道:“你!坦白交代,從何時開始惦記上我家靜芙的?” “云兒你又胡鬧!”穆靜芙臉更紅了。 官家愣愣地盯著穆靜芙,看到心上人露出這般神情,哪還有閑心看別處。柔聲道:“是我十二歲離宮,開府建衙,在街上第一次遇見你們的時候。我拿著一錠銀子在街邊買從未吃過的糖人,老板說沒辦法找零,正在猶豫,旁邊一個小女孩兒付了錢,對我說‘請你吃,你是新搬來這條街的嗎?我叫穆靜芙,一起玩嗎?’” 白赫云道:“嘖嘖嘖,好買賣呀,我雖領了軍職,但也好歹是商賈大世家的獨女,倒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劃算的買賣,三個銅板買了一個官家!嘖嘖嘖…!官家你也是好生厲害啊,一個銅板都沒花,吃了人家姑娘請的糖人,就得了個老婆,還附贈了一個小辰兒。你們真是絕配。一個四兩撥千斤,一個空手套白狼,還一次套兩個……嘖嘖嘖!” “云兒!你還說!”穆靜芙的臉紅透了,甚是好看。 “分析得很好,有賞!”官家笑道。 就這么連大帶小的四人圍著寬案,其樂融融聊了一陣子。 白赫云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漸晚,宮城有宵禁,便說道:“你們一家三口慢慢玩兒吧,我要回家看兒子了,再晚就出不去了,過幾日我再來找你們玩兒?!?/br> 官家道:“宵禁也有宮城值守,得讓云兒出入自由才行?!闭f著拿出一個金牌給白赫云?!斑@是宮城通行令牌,你要常來陪靜芙!” “知道了!”白赫云毫不客氣的收好令牌。 “不然你今夜就留在靜惜宮如何?”官家問白赫云。 還沒等白赫云答話,就聽見一個清澈幼小的聲音道:“明歡在家,云姨要回去的!” 三個大人見小皇子說得一本正經,心中都被狠狠地暖了一把。 白赫云不由自主地抱過辰兒摟了又摟:“是呢,寶貝辰兒真乖!” 小皇子又問道:“云姨,滿春院是哪?” “……” “……” “……” 穆靜芙低著頭,官家扭著腦袋眺望遠方。 白赫云心道:“好家伙,你們真不仗義,尤其是官家,這騙孩子的重擔又落我頭上了,雖說是有那么點兒自作孽不可活吧,但辰兒記性如此之好,日后穿幫了,我定會被靈魂拷問的……現在已經開始有輕微的自責了……”白赫云厚著臉皮耍賴:“滿春院啊,就是喝酒的地方?!?/br> 只見官家和穆靜芙齊刷刷地睜圓眼睛看向白赫云,大意基本是:“佩服,佩服,在某種意義上,竟然沒撒謊!” 白赫云一臉驕傲,瞇了眼睛,微微仰頭,眼神傲視一切地向那兩人方向橫掃了過去,意思是:“哼哼!承讓!承讓!” “那老鴇子是什么?”小皇子又來了個很硬的直球,暴擊白赫云的神經。 “……” “……” “……” 這次是官家低下頭,穆靜芙眺望遠方了…… 白赫云心道:“你們兩個真是……良心不會痛嗎?本將軍真是命苦啊……” 只得硬著頭皮道:“那是一種酒保,偶爾會幫客人倒酒,嗯,就是這樣?!闭f完還自己點了點頭,以增加可信度。 穆靜芙和官家再次看向白赫云投以敬佩的目光。 還沒等白赫云再次驕傲呢,又聽見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發問:“那為何一群姑娘撲上來呀?” 白赫云一臉的求救信號投向官家,又輕輕跺了一下腳,心道:“救命啊,快點解圍呀!你太不仗義了!” 官家過意不去了,趕緊馳援白將軍:“辰兒乖,天色不早了,你云姨該回家了,宮城有宵禁?!?/br> 白赫云遞了個眼神,意思是:“干得漂亮,救援及時!” “父皇不是給了云姨通行令牌了嗎?”小皇子一臉質疑,貌似在說:父皇你記性不好嗎? “……” “……” “……” 穆靜芙也前來救援:“辰兒,有令牌,可是笑陽現在很想你云姨啊,可能正在哭呢?!?/br> 白赫云心道:“良心救援啊,這是高手!” 小皇子突然想從白赫云懷里掙扎出來:“云姨你快走吧!明歡不能哭!” 白赫云此時心里一軟,好生感動,正欲再摟一下下與辰兒告別,只聽見一句:“下次來一定要告訴我為什么一群姑娘撲上來!” 白赫云抿著嘴,朝辰兒緩緩地點了點頭。起身做了個禮,說了句:“告辭!不送!”逃也似的奔出了靜惜宮。 白赫云心道:“我的天爺呀,辰兒長大還得了???才三歲就要逼死我了?!睋u搖頭笑著出宮去了。一路上還當真思考了一下,怎樣才能清新脫俗地解釋“一群姑娘撲上來”這個事。 白赫云出了宮,除了見到自己來時的馬車等在外面,還看到騎著馬來接自己的明瑞然又站在了馬車旁邊。 “我自己也回得去呀,你還怕我迷路了不成?”白赫云明知道明瑞然平日里深不可測的,偏偏在她身邊像個孩子,一會兒見不到就會到處尋找,便故意打趣他。 “這么晚才出來,咱們兒子都想你了?!泵魅鹑蛔詮挠辛藘鹤?,這鍋甩的越發利落了。 “哦?原來是兒子想我了,那可得快些回去?!卑缀赵菩χ狭笋R車。 明瑞然把馬拴在車的一旁,也鉆進車里在白赫云身邊坐好。車走了一陣子,見白赫云不說話,便小聲說道:“我也想你了,你以后早些回來?!?/br> 白赫云噗地一笑:“好?!?/br> 白赫云道:“玦兒也快五歲了,到了該讀書習武的時候,我聽說剛剛榮休的言老翰林辦了書塾,不然叫火鳶備了禮,送玦兒過去讀書,再讓火鳶先教他武藝,我們得了空也能指點一二,你看如何?” 明瑞然道:“好,都聽你的?!睂⒎蛉藬埲霊阎?,一路慢行。 回府后白赫云將今天的事說與明瑞然聽,明瑞然沉默了一陣:“官家獨木難支,撐到現在著實不易,眼下情況不太好,官家依然處于較為被動并尚需蟄伏的處境,離可以舒展拳腳地理政尚且還遠,日后咱們也要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