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
一個人在門里笑。 楊夫人自然是奔上房而去。 用力推開門,愣在當地! 見正中,坐著一對氣度不凡的中年夫妻。四姑老爺暗暗好笑,四姑太太冷笑不屑,這就是京里的官夫人?真是給提鞋也不要。 廖明堂坐在下首,以他身手,隨時可以防備楊夫人等人發難,不會傷到岳父母。在他對面坐的林家大公子,也會幾手功夫,躍躍欲試,只等著楊夫人他們上前來打。 見一個一個女金剛般,林公子也笑,這就是京里的人? 這頭一面的印象,真是不好。和下午的京中官員們相比,差得太多。 三姑老爺不在,自然四姑老爺在這里候她們。四姑老爺嚴肅地板起臉:“你等婦人,怎敢闖到我的房中?須知我江南賀家,是蕭大帥的親戚,你等,怎敢如此無禮?” 楊夫人已經闖進來。 她有十幾個,見這房中只有四個人。兩個斯文的男人,一老一小,是四姑老爺父子。廖明堂怕她們認出自己道歉退走,面龐微側,又用茶碗擋住臉裝喝茶。 另一個四姑太太,美貌不凡。楊夫人對著她的美貌,猜想這必然是姑太太,姑太太如此美貌,姑娘一定更好。 楊夫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見四姑老爺還要責備,惡狠狠道:“老娘是專打你們這江南來的小賤皮!” 再喝一聲:“給我打!” 沖上去五個人。 三個在前,楊夫人在中,兩個在后面。余下的人一時進不來,客棧房子淺,還在外面。林大公子興奮的站起來,見廖明堂身手更快,“霍”地一起身,一拳打在楊夫人手臂上,楊夫人痛呼一聲,手中短棍落下。偏偏步子往前在沖,正好砸自己腳上。 楊夫人打人經驗一般,穿的是繡鞋一雙。這鞋子只適合在家中行走,或者是宮中好路上,此時讓短棍砸中,正中腳趾處,疼得她顧不上手臂痛,也不顧房中還有男人,抱起自己鞋就跳了兩下,身子轉了半個圈,動作一氣呵成,正撞中身后的一個婆子。 兩個人“砰”,倒在地上。 廖明堂再一拳一腳,已打倒另外兩個,加上倒地的楊夫人和婆子,只有一個往外就跑。林大公子見不打沒有自己的份兒,追出去房門,忍俊不禁。 院中哎喲聲不斷,余明亮一個人手舞門閂,把余下的婆子們打得摔地上就起不來。余將軍面色鐵青,蕭護對他說,余明亮相信大帥的話,但還心存僥幸,希望楊家不要再來攪和。 沒想到…… 余將軍自廂房里沖出,斷了她們的后。聽院門外幾聲驚呼:“不好,快走!”追出去一門閂一個,全砸倒在地。 他因為生氣,這些人又來得不尷尬,手下毫不留情,打在手臂上,手臂斷,打在腰上,那人起不來,打在腿上,就砸斷了腿。 鮮血慢慢浸出這些人的衣裙。有人痛得大叫:“你找死嗎?我是誰誰家!”余明亮大喝一聲:“等到公堂上,你好好的說去!” 蘇表弟來晚了,他坐在客棧廳堂,見婦人們進來,拔去假發髻,去了老夫人衣服再來,余將軍手腳快,全打倒了。恨得蘇表弟罵他:“以后別指望我給你好臉色看?!边€親戚呢,就這么不留一點兒。 余明亮幾乎要發暈,哪里還能想到要留!他都聽不到蘇云鶴罵自己,只怒目而視地上這一群婦人,你們欺人太甚! 房中,楊夫人等人挨得不重,廖明堂沒下重手。就是余明亮,也是驟然起了怒氣,才下的重手。 見幾個婦人逃出來,余明亮以為是下人們,手中門閂一橫,大喝一聲:“我,余明亮是也!是何道理,你們要來羞辱我的未婚妻子!須知道,娶妻娶賢,楊氏人前失丑,已失貞節,不堪為我妻子,為何你們苦苦相逼與我!” 楊夫人這才認出院子里威風凜凜的是小余將軍。蕭夫人為余將軍求親事,楊夫人當時雖然不答應,卻有機會時看過一眼,不是有意看的,那天正巧她出門兒,余明亮帶兵街上巡邏,有認識余明亮的人指給楊夫人看,掩口笑:“這就是蕭夫人要說親事的那一個,我沒答應她,聽說你也沒答應?” 見小余將軍在月下更明亮如披銀甲,可說出來話來可以羞死人。沒有羞辱到賀家的姑娘,卻讓余明亮羞辱到的楊夫人,捧著手拐著腳,只恨找不到地縫鉆。 這時,房中走出一群姑娘,有一個身著淡蘭色繡竹枝兒的羅衣,姿容嫻雅,秀色如花,正在賀家二姑娘。 姑娘們廊下站定,小表妹得意洋洋:“哎,蠢婦人們,支著耳朵聽好了,我二姐要對你們說話!” 她嗓音清脆,院外的孟軒生如遭雷擊,小姑娘?他下午接車,姑娘們沒有出來,晚上幫著參與布置,還沒有打聽來的是哪幾位姑娘。 小姑娘的嗓音,孟軒生記在心中。有時候思念太過,就回憶她面容回憶她嗓音,就是小姑娘拿泥塊擲自己,也覺得其樂無窮。 小孟先生一把推開走在前面的蘇紈绔,搶他前面踏上院子門,果然,廊下俏皮嫣然兮,又得意翹鼻子兮的,正是自己定親妻子,去年自夸:“我十二歲了,已經大了?!苯衲晔龤q的小姑娘賀珍月。 蘇云鶴在后面學他呆頭呆腦,同時沒好話:“小瘋子到來!”真可怕! 余明亮也呆呆的,二姐?莫不是自己未婚妻子。余明亮忽然無地自容,大帥誠心許親,岳父不棄遠嫁愛女,老夫人千里送親事,四姑老爺是順便送嫁妝??勺约?,就拿這種事兒來迎接她? 她,見怪不見怪? 小余將軍依禮垂頭,不過心癢癢的,又羞愧難當,偷偷掀眼皮子看自己未婚妻子。見她生得比楊姑娘好太多,不由得喜悅如潮水,一遍一遍沖刷自己從頭到腳,從里到外。 楊姑娘生得不至于差太多,不過小余將軍聽到楊字就煩,就是天仙也當她丑八怪。 賀二姑娘賀珍寶用團扇掩住半邊面龐,脆生生道:“是楊家的人是吧?我來的路上已經聽說。本來,我是同情于你家姑娘,無心之失,丟了名節。又聽說你家死纏住我家夫君,本來想,為女兒臉面,如能謹守賢淑,我也能容得下,許你家姑娘進門為妾就是。 不過,又聽說你家狼子野心,妄想抹黑我的體面!我也說不得收起我的三分同情,自家留著使用。 今天,本以為你們鬧過一出,誤打了曹家的人,也該收手。不想,依就人面獸心,還敢前來!咄,當我江南賀氏是好欺負的?” 她因氣憤而團扇往下而不自知,露出一對杏眼,圓圓的瞪著。楊夫人眼珠子瞪出來似盯著,瞪來瞪去,不得不說她生得是一個字“好”。 忽然急智上來,腳痛也不顧了,手痛也不管了,和賀二姑娘商議:“好姑娘,你是個菩薩托成的,你既有這個心,容我女兒進府門,我此生供你的長生牌位?!彼旅孢€想說我楊家官宦數代,當妾是不成的,我多送嫁妝的話…… 卻讓房中又走出來的人打斷話。 賀二姑娘一定要出來罵幾句,四姑老爺和四姑太太就坐房里。聽到楊夫人親自到來,不由得夫妻一同出來,四姑太太漲紅臉,勃然大怒:“楊夫人,你要不要臉面!”四姑老爺也怒了,不過還能把持,他陰沉著臉接上太太的話:“原來是楊侍郎夫人!禮部里的楊侍郎夫人!” 他加上的“禮部”兩個字,讓楊夫人又是一羞。 四姑老爺這才恨恨了,他見過蕭護的親筆信,再和蕭老帥有過不和,也還是自己好內侄。四姑老爺這才開始惱,卻惱得越來越狠,如水濺石岸,去的力氣不少,回來的力氣就更備增。 他一字一字,緩緩字字帶出怒氣來:“你們這等人!也配當京官!先時瞧不上,只因自己失了名節就敢重提!既重提,也須客氣!逼迫羞辱,真真是毒蛇心腸!我送自己親女和外甥女兒到此成親,不怕你們這等反復無常的骯臟小人!也須奉告一句,以后再敢生事,我江南林家,也是不客氣的!” 院子里一片寂靜,只有婆子們低低的呼痛聲。斷手斷臂的血,是骨頭傷了皮rou才流出來,此時已止住不少,只是痛,還止不住。 人人心中蕩氣回腸,都為四姑老爺的話叫一聲好。 停一停,賀家的兩位公子,三公子在蕭府中。兩個賀公子出來晚了,余明亮一個人已經打完。他們站著,聽meimei出來說話過,四姑老爺對于他們四姨老爺,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喝彩道:“姨丈說得好!” “這等人,就得罵上一罵才好!” 兩兄弟同時奉承。 四姑老爺呵呵笑了,他自己也有得意。論起來,以前他是不得意的。在江南上有舅兄壓住,家有妻子不肯示弱。出門兒會文,嚴肅井然不如三姑老爺,文采飛揚不如五舅老爺,一直是讓人壓的感覺。 今天,他罵得舒服,讓兩個外甥恭維得也舒坦。笑道:“這是我作長輩該說的話,”又問廖明堂,是笑容可掬:“明堂,你看我剛才說的如何?”廖明堂自然更是討好:“若沒有岳父母在這里主持大局,她們雖然碰釘子,也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br> 林大公子也笑:“父親說得好?!彼墓锰菨M心里歡喜,當著人對四姑老爺行了一個禮,接上女婿的話:“今天是有老爺在,這才有人主持?!?/br> 四姑老爺揚眉吐氣,意氣風發般,就更顧大局,對姑娘們笑道:“進去吧,我們要去帥府住了!” “姑娘!”楊夫人哀求地喊了一聲,雙膝慢慢的軟下來,要給賀二姑娘跪下來。余明亮惱得額頭青筋爆出:“你敢!” 這不是訛人? 小余將軍飛步而來,要阻止時,見四姑太太先出了手。廊下地方本不大,大家全在門口上。四姑老爺夫妻出來,把姑娘們和楊夫人幾個人隔七。 四姑太太在楊夫人一步遠,一個巴掌甩她面上,怒斥:“留些體面好見人!”楊夫人手掩住臉嗚嗚的哭:“我女兒只能去死,” “去當姑子吧,修行可以凈心!”賀二姑娘丟下這句話,正要按四姨丈說的進房里,見大步而來的小余將軍轉向自己,走上一步,深深的施下禮去。 他恭敬的身姿,代表他深深的歉意。要說余明亮也挺倒霉,這與他有什么關系。要說楊家這事,是楊姑娘托生錯了家。 假如余將軍早就成親,按古代規矩,要么楊家有能耐讓余家出妻,和現在的鬧騰一樣,要么就送給余將軍當妾。 因為那事情鬧得盡人皆知,而楊侍郎又是“禮部”之官員,不敢不為表率。除非他想丟官。 御史們會彈劾這事的。 楊姑娘要么死,要么出家,要么嫁人。這三條,是她的選擇,才能保住楊家這“禮部”官員的顏面。 賀二姑娘倒能理解,這與小余將軍無關。見他行禮道歉,也團扇掩面,還了一個禮。廖明堂被這一個禮弄得聰明,他本和姑娘們面在廊下,他要護住岳父母,是站在楊夫人和岳父母之間。 離臺階近,就走下臺階。也對著姑娘們深施一禮,再就偷眼看。 姑娘們全是俏皮的,又靈透。就是不俏皮的,和小表妹在一個家里,也就讓她帶俏皮。大家相對一笑,不知哪一個說的:“我們還禮?!?/br> 包括賀二姑娘一起還了禮。 誰叫你這呆子是對著我們一起行的禮。 廖明堂傻了眼,這哪一個是的?他自己好笑,轉身問余明亮:“看你氣的,我送衙門去,你送我岳父母公子姑娘們去帥府中?!?/br> 楊夫人就是再笨,聽到這里也知道是個圈套了。 不管她們怎么求饒,廖明堂毫不客氣,院子外面打倒的,一個楊夫人的娘家嫂嫂,一個是楊大人的弟妹,一起要送走。 蕭家包下這個客棧,安排許多人手,可為了作證和宣揚楊家的壞心思,也有客人在這里吃飯住宿。 熱鬧,早就讓他們看在眼中,正在談論。 四姑老爺帶著一行人往蕭府中去。后街上趕出車來,姑娘們一個一個的上車。廖明堂帶著士兵們,把來鬧事的女人們全綁了,塞上堵口布,也幾個車,是大車,沒篷沒車廂,只有車架車把和車輪,把女人們往車上放。 如放豬羊。 淡淡月光,廖明堂還是不經意地看到四姑老爺上車的一行人。見一個姑娘扶著岳母上車后,趁著沒有人,對著自己微微俯身,算是施了一個禮。 廖明堂大喜,一面還禮,一面不錯眼睛地看。見她轉身,腰肢兒纖細,兩個丫頭上前扶著,上了后面的車。 這身影,可真動人啊。 廖明堂心里,就牢牢記住這一夜她玉色的衣衫,碧色的羅裙。 打亂他相思的,是蘇表公子出來:“哼!” “哼哼!”小表妹昂著頭,不甘未弱地上車。她堅持到最后才上車,就為著和蘇云鶴大眼瞪小眼。 …… 蕭府從晚飯前就門庭若市,比平時熱鬧好幾倍。以前熱鬧,是一家來一個官員。今天的熱鬧,是一家子夫妻同來,另外還有送禮給蕭老夫人的家人。 蕭老夫人沒到家時,家門上早就聚集不少人。見到老夫人的,無不嘖嘖,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生出來蕭大帥那樣英俊的兒子。 對比,大帥面容并不全像母親,想像一下蕭家老帥,只怕也是個英俊的人。 一路見禮,蕭護為母親報名姓,慧娘扶著婆婆的手,到正廳下,見兩個少年的婦人緩步出來。一個人笑得還有誠意,另一個面容僵硬,笑得呆板。 慧娘忙道:“母親,這是兩位公主?!?/br> 十六公主一直守節,伍家兄弟不許她出門,不過今天,也容她來見蕭老夫人。面前是繁華熱鬧,人人笑口都開著,十六公主想到自己凄清房間,險些掉下淚水。 十一公主一直關注她,悄悄扯她衣角,讓她不要失儀。 見蕭老夫人美貌,公主也是驚訝。 蕭老夫人知道身份后,走過來含笑就要施禮:“見過公主?!彼龑菀輹r,慧娘已攙扶住,看在別人眼中也算拜了。公主們早就道:“快快請起?!?/br> 一同進入大廳中。 慧娘扶蕭老夫人坐定,就男一起,以蕭護為首,女一起,以慧娘為首,公主們早就安座在一旁,當著人是不會怠慢。 蕭護朗聲道:“母親遠來,是疼愛兒子媳婦,兒子媳婦率闔府家人,給您請安了?!边迪骂^來。蕭老夫人笑道:“我才不是疼你們,我是疼姑娘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