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跟都彭在巴爾的本丸里做客時著實很像。

    也許……在時之政府、從前的老師和同學們眼中，都彭、巴爾扎哈克跟威廉百世是同一類人。他們都獨來獨往，沒什么朋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應該會很有共同語言。

    但實際上，跟都彭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對威廉百世來說都是可怕的煎熬。因為，這家伙一副屈尊降貴的模樣，就算彬彬有禮，卻神奇地從眼角眉梢都透露出鄙夷。

    盡管威廉百世也知道，更好的方式是陪著都彭玩游戲，展現自己的友好，降低同僚的警覺。但作為同樣不喜歡委屈自己的人類——這也許是他和都彭少有的默契，威廉百世很快就受夠了，裝模作樣地對都彭說，“我想去跟長谷部再談一下，我覺得……你肯定已經知道了，我是他之前的主人，請讓我跟他再談一下，我并不是想要要回他，只是想要我們之間的解除誤會?！?/br>
    “而這段時間，就讓我的付喪神陪你吧?！蓖偈莱寂頂D了擠眼睛。

    都彭很滿意這種安排——雖然看著眼前這個人類拙劣的表演很有趣，但時間一旦超過兩分鐘，確實會讓人失去耐心。中了時間延長光線后的威廉百世，跟都彭做事的節奏還算合拍。他走出房間一小會，帶著一振捧著果盤的粟田口脅差回到了房間。

    骨喰藤四郎，是一個梳著前長后短的娃娃頭，長相精致，穿著軍裝風的制服，氣質冷峻，沉默寡言的美麗少年。

    這是威廉仔細分析了都彭之后，針對他喜好做出的安排。

    在都彭的本丸里，有話語權的、會主動站出來與他對話的付喪神，肯定是比較受寵的，山姥切國廣、堀川國廣、一期一振，加上在都彭臥室里的龜甲貞宗和壓切長谷部，這個鄰居的偏好可以說是十分明顯的了。

    ——審神者都彭喜歡個性沉穩的制服系。

    威廉百世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稀有刀。唯一的四花太刀一期一振，不說他是否舍得，都彭既然已經對一期一振下手過，難保他還會對其他的一期一振感興趣。骨喰藤四郎，是他思來想去最好的人選。他長得很美，不愛說話，比較忠誠，是都彭所沒有的刀劍。

    “前輩，我去找長谷部的這段時間，骨喰會陪著你的?！蓖偈劳浦{差少年來到都彭身邊，意味深長地笑著說，“我事先已經叮囑過他了，你可以隨便命令他，他會滿足你的所有要求的，對吧骨喰？你會幫主人好好招待客人，是不是？”

    脅差少年側過身，躲開威廉百世的推搡，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威廉百世再次朝都彭使了個顏色，補充道，“我走了，你隨意吧，玩得開心點！”

    道別后轉過身的威廉百世開心極了，自覺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之前，都彭對長谷部和龜甲做那些事時完全不避著他，傲慢自大到了極點。他肯定想不到，除了他自己這種可以對付喪神為所欲為的審神者，這世界上還有像他這種可悲的、完全沒辦法讓刀劍付喪神聽話的主人。

    就算骨喰藤四郎答應得很好，但都彭一旦對他動手，他絕對不會選擇順從和忍受。他會反抗，會對都彭產生惡感，會站到自己這邊，聽從自己后續的命令。而一振粟田口的站隊，估計足夠影響所有粟田口……想到這里時，威廉百世已經走出房間，貼心地為都彭關好了門。

    他終于不再控制自己，聳動著肩膀，開心地笑了起來。

    都彭跟骨喰藤四郎待在房間里，沉默地對視了半分鐘。骨喰藤四郎想了想，率先開口說：“一期哥說，長谷部在您的本丸里過得很好?！?/br>
    都彭回憶了一下長谷部這幾天一共哭過多少次，眼里忍不住有了一絲笑意。不過，再想想他躲在被子里看少兒不宜資源的樣子，公允地說：“還可以吧?！敝皇且馔庹慈旧狭艘恍┎惶玫牧曅?，可能還需要進一步糾正。

    “您不該過來?！鄙倌昝鏌o表情地說，“不過也沒什么，放心，不會有危險的……”

    都彭有趣地看了一眼這個脅差少年，聽出這振脅差打算保護自己的意思。想想勸阻自己不要過來的一期一振，以及一開始便提到長谷部的骨喰，他肯定地說，“看來，你知道長谷部遭遇了什么？”

    少年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都彭又問：“那你知道，你的主人讓你到這里來，不是讓你跟我打游戲的嗎？”

    少年冷冷地瞥了審神者一眼。都彭想了想，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頭發。少年不高興地說：“不許摸我……”

    都彭覺得他說話的語氣非?？蓯?。他不再提問，一邊向門外走去，一邊說：“感謝你對長谷部的關心，我們去聽聽吧，你的主人是怎么對長谷部道歉的?！?/br>
    另一邊，威廉把長谷部拉進了自己的房間。盡管這振打刀看起來狀態不佳，不過，年輕人仍然相信，一旦付喪神認真起來，人類的審神者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他先是像自己所承諾的那樣，開始向褐發打刀道歉。

    “長谷部，其實，失去了你后我才明白，你是我最喜歡的刀劍。想到你離開我之后的不幸遭遇，我覺得實在是難以置之不理。你現在那個審神者竟然敢這么對待付喪神，如果只是花錢把你買回來，那也是在太沒有公道了，他應該受到懲罰的！”

    他長篇大論地重提之前，試圖用更多的回憶喚起這振打刀的共鳴。態度比不久前在都彭的別墅里時還要好得多。當他終于沒什么重點地結束自己的演講和煽情，終于緊張地提出了自己的計劃。

    “長谷部，幫我！配合我！跟這里的刀劍們說說你都遭遇了什么，我們聯合起來，把你那個審神者扣在我的別墅里，等到時之政府來送食物的時候，我會馬上向他們舉報他虐待付喪神的罪行。到時候，我會把你接回來的?！?/br>
    威廉百世勉強解釋了自己前后矛盾的態度，卻忘記一開始讓長谷部不要說起自己所作所為時，還曾經用他“不幸”的遭遇威脅他閉嘴。壓切長谷部面無表情地聽著這一切，雖然表面看不出來，內心其實極度震驚，驚訝于前任審神者對于都彭大人的惡意。

    這是為什么？發生了什么？他為什么會突然產生想要拘禁關押都彭大人的想法呢？長谷部當然不信眼前這個人類所說的理由。他了解威廉百世這個審神者，即便是從前沒有被他拋棄和出賣時，也不會相信他會出于正義感挺身而出。

    褐發打刀困擾地皺起眉，盡管他相信這個審神者沒有能力對都彭大人造成傷害，但親耳聽到他想要扣押自己的主人，他仍然無法接受——他努力去想，也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審神者的腦回路，只覺得他大概是瘋了。

    就在此時，長谷部發現，剛才被威廉百世刻意反鎖的門無聲地打開了，都彭站在門外，朝他笑了一下……壓切長谷部所處的房間，光線比走廊里明亮得多。但這個人類笑起來的時候，卻像是一個耀眼的發光體。周圍的陰影，似乎是為了襯托他的光明而存在的。

    褐發打刀的眉頭舒展開來。在看到自己主人的瞬間，他放棄了去思考和理解前任審神者的思維方式，也徹底明白了自己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

    他握住自己本體的刀柄說，鄭重地承諾道：“請交給我，無論什么，只要有可能危害到您，我長谷部都會為您斬斷?！?/br>
    在此之前，會有這樣的選擇，是壓切長谷部完全想不到的。但真的同時面對他的前后兩任主人時，他又覺得，自己所做的宣誓，甚至算不上一個選擇。

    第114章 計劃通（3）

    在嚴肅宣誓的長谷部, 以及淡定接受的都彭之間，夾著一個驚喜莫名的威廉百世。

    當初只是讓他去搶一振一期一振就直接拒絕, 這個審神者想不到，有一天長谷部竟然肯為他去砍其他審神者。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 威廉覺得, 他跟長谷部的關系已經圓滿了。雖然中間經歷了很多波折，但這就是他想要的。

    ——他終于得到了一個肯為了他，愿意與世界為敵的屬下。

    當內心的欲望得到滿足，褪去的理智便一點點回來了。背對著門的威廉百世，認真地思考著, 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以致難以收拾。

    他叮囑褐發打刀說, “長谷部, 如果你想要砍他一刀, 也不是不行，但是千萬可別把他砍死了。這個都彭其他付喪神的等級很高，刀種又很全。我們抓住一個活的審神者能讓他們忌憚，為了自己的主人不敢攻擊這里。如果他死了，恐怕他們會沖進來報復。更重要的是我們這里沒有吃的了, 只有那個審神者活著，我們才有籌碼威脅其他付喪神，讓他們將東西都送過來這邊?！?/br>
    作為被格外開恩免于一死的當事人，都彭笑著聽完了威廉百世的計劃。神奇的是，他身后的骨喰藤四郎也沒有出聲打斷自己主人的現場表演，只在威廉說完之后, 發出了一聲嘆息。然后，這個少年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捅了捅都彭，在人類審神者回過頭后，指了指身后的樓梯。

    都彭明白骨喰藤四郎是怎么想的。聽完了威廉百世要對付他的計劃后，如果他是一個普通的審神者，在他身邊只有壓切長谷部一個付喪神保護的情況下，他當然應該馬上離開，就像一期一振所忠告的那樣，回到自己的刀劍們身邊，接受他們的保護。

    朝始終站在正義這邊的粟田口脅差笑了笑，表示接受他的好意后，審神者屈起手指，在門上輕敲了三下，然后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威廉的誤會很有趣，不過，沒有必要把這個誤會加深下去，真的讓長谷部去砍他的前任主人。

    長谷部就像是眼瞎看上了人渣的好女孩，被帶歪了思路，在威廉百世推卸責任的時候，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話，覺得一切都是自己沒有做到最好。都彭不需要他表明決心，向自己上交投名狀，試探他在極端情況下會不會站在自己這邊。

    他只需要認清自己之前品位不好的事實就足夠了。

    “恭喜你了，威廉?！倍寂磔p輕拍了兩下手，真心誠意地對匆忙轉過身來看著他的年輕人說，“沒對我產生過殺意，這是你的幸運?！?/br>
    “你！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都彭可以對這種正面對峙適應良好，但威廉百世就不一樣了。他的臉騰地漲紅了。缺少這種經驗，以及背后搞鬼的心虛和惱羞成怒，讓他迅速轉移火力，對著都彭身后的銀發脅差大喊道：“骨喰藤四郎！你就眼看著他闖進我的臥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