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有顧忌身后綠色大太刀的感受，巴爾扎哈克說著，激動地伸出手。

    都彭垂下頭猶豫了一下，輕輕握了一下。手感還不錯，溫度適中，體表干燥，除了手腕上長期摸鼠標用鍵盤留下的繭子，柔嫩得像少女一樣。結合加州清光透漏出來的信息，都彭已經大致了解眼前這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除了出乎意料的有點話嘮傾向，都彭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在陌生的環境也毫無攻擊性，第一時間制止石切丸，很有審美眼光，把初始刀加州清光看得很重要，愿意拿出真正的重禮道謝。這些都是十分罕見少有的品格。于是，都彭決定對這位巴爾先生親切一些，他彬彬有禮地問：“你的本丸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巴爾扎哈克馬上露出糾結的表情，偷偷用眼睛去瞄身邊的石切丸。大太刀沒有回視，顯然是在等著他做決定。審神者想了想，猶豫地說：“我、我說了的話，你能不能幫我保密？”

    都彭點了點頭，巴爾立即露出安心的表情，一秒相信這個陌生的審神者真的會保守秘密。

    他崩潰地抱住自己的腦袋一頓亂搓：“天哪天哪！太好了總算可以找人說說這件事了！我到底該怎么辦？！這算怎么回事啊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上帝??！我現在還覺得很不對勁很不真實??！說出來我都覺得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從沒想過要撩刀啊我是個直男??！而且還是個長成這個樣子的直男??！我都很安分地留在自己房間里玩游戲我從來沒……”

    都彭伸出手制止他，“行了，你的付喪神愛上你了，接著說?！?/br>
    巴爾扎哈克被咽得一口氣沒上來，瞪大眼睛沉默了兩分鐘，然后吐槽道：“你這樣會沒朋友的我跟你說?！辈贿^，他觀察著都彭的臉遲疑了幾秒鐘，補充道，“不不，其實也不一定，你長成這個樣子……這么說話也算是一個萌點吧？”

    都彭垂下頭望著他，巴爾扎哈克咽了下口水，像他的加州清光一樣沒骨氣地慫了，乖乖地繼續說，“他們不知道打哪聽說我辭職是為了回老家結婚——我確實很想找個妹子結婚沒錯但其實還沒找著呢呀，我一年365天，有364天都要待在本丸，就算僅有那一天遇見哪個妹子，還不能告訴人家我的工作，我怎么可能找得到愿意跟我結婚的妹子？！

    他們就說如果只是為了這個他們也可以，據說很多審神者都很享受寢當番的，想讓我在離職前試試，萬一我覺得不錯不走了就太棒了。

    我說可是我喜歡妹子??！我把他們都當同事兄弟朋友的，怎么可能睡得下去嘛！然后他們說他們比妹子更好看，差別其實不大的，試試看又不會有什么損失，據說人類很少有100%的異性戀，然后莫名其妙為了誰最像妹子我最喜歡誰誰來讓我睡吵起來！一直吵不算還動手！打起來就算了竟然還打壞了時空轉換器！我想去勸架阻止他們結果被他們不小心扇飛了結果就莫名其妙跑到了這里……”

    巴爾扎哈克越是說，語速越快，漸漸變得沒有停頓，最后干脆捂著臉，毫無審神者形象包袱地直接蹲在了地上。

    “為什么不聽我說話呢？！——我喜歡的是蘋果，梨再好吃那也是梨??！梨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在我的食譜上好嗎？！”

    他生無可戀地抬頭看了看完全不為所動的都彭，又看了看他身后目光炯炯的一眾付喪神，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忍不住好心地告誡這個后輩。

    “那個……我說都彭君吶，你可要吸取我的教訓??！你看看我長成這個樣子，都引發了這種可怕的修羅場，你長成那個樣子，平時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免得以后要離職的時候真的被自己的刀劍付喪神神隱啊你說對不對？”

    都彭認真聽完這個罕見的鋼鐵直男飽含血淚的勸告，搖了搖頭。在巴爾扎哈克著急地開始說“噫你別不信”的時候，身體前傾，伸出一只手指擋在他的嘴唇前，垂下頭直視著他的眼睛，真誠地說：“謝謝你的關心?？蛇@并不只是長相的問題。還有，我是絕對不會被神隱的?！?/br>
    另一個審神者拼命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思索著同僚話里的意思——不只是長相的問題，那還有什么？作為一個筆直的直男，他茫然不知所措。但加州清光已經上前一步，紅著臉拉了一把自己的主人，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磕磕巴巴地解釋說：“你、你們站得有點太近了?！?/br>
    并不僅僅是長相的原因。甚至可以說，完全不是長相的原因——在場的大部分刀劍都能夠理解都彭話里的意思。同時感覺，自己被這個叫巴爾扎哈克的、看起來完全無害的審神者，殘暴地在心臟位置捅了一刀。

    在遇見都彭之前，他們的愿望僅僅是……有一個溫柔的、珍惜自己的主人而已。當這個愿望實現后，他們也并不是看不到未來的結局。還好，都彭是個新任審神者，他還年輕，他們在一起相聚的日子還很長。

    不去考慮將來，珍惜眼前的生活，起碼可以一起渡過許多快樂的時光?？墒?，眼前這個審神者卻突然跳了出來，強迫他們直面最終注定的分別。到了那個時候，當他們被審神者當成普通的同事辭別，看他雖然也有懷念和不舍，但還是堅定地離開——如果有什么方法能夠留下他，他們當然也會不惜代價地去嘗試。

    都彭能夠猜到付喪神們的心思，卻不打算安慰他們。他專注地望向巴爾扎哈克，追問道：“這種情況，你打算怎么處理？”

    第70章 珍稀物種（2）

    面對都彭的提問, 巴爾扎哈克再次苦惱地蹲在了地上。他努力思考，撐著臉一個勁嘆氣說：“唉！唉！唉！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我不見了他們應該不會繼續打架了吧？”

    “可是我又不能拖著不回去。我的交接期限快過了, 之前一直忙著給大家找新的審神者，大部分都已經好好送過去了。剩下的都是我覺得不愁沒人接手的家伙。然后清光就突然不見了！我還沒來得及給他們找新審神者??！”

    說到這里他又開始搓頭發：“天哪！大家不都說爺爺活得時間長了看破世事就算是死都能哈哈哈著面對嗎？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我家的爺爺會為了比美和寢當番跟其他小伙伴打架？！”

    巴爾扎哈克說著, 手掙扎著比劃了兩下，看起來就像是在表達內心的感嘆。但站在一邊的石切丸立即很懂地伸出了手，把他拉了起來。

    審神者感激涕零，扶著自己的大太刀道謝說，“哎哎, 謝謝papa, 剛才情緒一激動蹲下的時間就太長了, 腿麻了起不來了唔好痛啊?！?/br>
    “到屋里喝杯茶吧?！倍寂砼杂^了廢柴同僚和刀劍付喪神的互動后, 體貼地提出了邀請。巴爾扎哈克還沒有理清自己的想法，像他這樣的年輕人，都彭是愿意陪他聊聊天的。

    離開戶外的陽光和空氣，胖胖的宅男看起來精神了不少，接連灌了兩杯茶, 接過加州清光跑出去找的濕毛巾擦過臉，他這才又愁眉苦臉發起了呆。

    都彭捧著茶杯，揮揮手讓刀劍付喪神先離開，給審神者們一個單獨說話的空間。石切丸雖然不放心，但還是被其他付喪神七手八腳地抬走了。

    都彭耐心地問，“巴爾, 你還想不想辭職？”

    宅男被這個簡略的昵稱搞得有點受寵若驚。聽完這個問題，他馬上點了點頭。

    “想啊我當然想了，本來清光哭著求我留下來的時候我是很心軟，差點開口就答應他再干兩年了。但他在最后一次出陣時不見了?；貋淼钠渌烁嬖V我說他是自己跑掉的，我還不相信呢，現在看他這么心虛不哭不鬧肯定是自己跑的錯不了！”

    說著，他軟綿綿地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除了清光，還有之前打架的那些家伙，我倒也不是生他們的氣，不過他們這么鬧起來，反而讓我覺得自己必須要離開了……”說到這里，面前的白胖宅男眼圈紅了起來，“清光是我的初始刀，我跟他感情最深了，我要離職他肯定是最接受不了的?！?/br>
    “我當審神者這么幾年，要走的時候清光就已經要死要活不肯要新審神者啦，如果我再當幾年，我還是要走??！不然等我老了，靈力衰退，時之政府也會趕我退休的嘛對不對？或者過幾年我們勝利了，溯行軍被消滅掉了，打仗嘛，總不可能打一輩子吧，到時候像我這種普通人當然也要回家的。到那時候該怎么辦？”

    “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再分開，就算死也不接受新審神者的肯定就不止是清光了，我也徹底變成孤寡老人了。什么都不會，沒有朋友、沒有家人，除了錢什么都沒有……那也太可怕了！”

    在說完這句話后，巴爾扎哈克感覺到好像說錯了什么。不過管他呢，反正他經常說錯話。他眨了眨眼睛，選擇忽略自己怪異的感覺，真情實感地繼續訴說了起來。

    “唉，雖然現在也很難過?！卑蜖栐颂鹋峙值氖治孀⌒乜?，“但我還是趁著能走掉的時候離開吧。不能因為怕疼就去選錯誤的那條路??！”他倒在桌子上，喃喃地說，“天哪，這真是太難過了，都彭君我跟你說，說了這種話之后，我需要訂五個手辦再吃一盆炸雞才能開心起來！”

    ——所以他會這么胖，實在太正常了。

    都彭有點佩服眼前這個年輕人……因為自己在他這個年紀，就沒有這種斷臂求存的決斷。他與巴爾扎哈克完全是兩種思考回路，他總是在想，我還要做到哪些，才能讓事情按照我希望的方式發展，得到我想要的結果呢？

    都彭想了想，伸出手，摸了摸巴爾扎哈克的腦袋以示安慰。接著，他掏出濕巾默默擦手兩分鐘，這才拿出本子和鋼筆說：“你仍想離職，不希望別人知道你本丸發生了什么——畢竟，雖然聽起來像是開玩笑，但也可以理解為有了想要神隱審神者的苗頭，對嗎？”

    巴爾扎哈克遲疑著，忍住了反駁的沖動，點了點頭。

    都彭繼續說：“在有限的時間內，你要控制住局面，讓他們接受你必然會離開的事實，給他們找到新主人?！?/br>
    宅男立即接話說：“對啊對啊就是這樣，這就是我想做的！都彭君，你的歸納能力真是太強了！思路超清晰的！”他豎起拇指說，“你讀書時一定是個學霸！”

    都彭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經常不及格?！?/br>
    巴爾扎哈克感到自己面前一陣寒風刮過。

    由于一直沒有在社會上工作過，從校園直接進入了封閉的本丸，巴爾扎哈克夸獎其他人的語言十分貧乏。他無視了剛才的對話，再次嘗試著夸獎都彭說，“哈哈哈，都彭君真是太熱心了，一直在幫我想辦法呢，你在學校里人氣肯定很高的！情人節巧克力要用推車推回家，身后跟著一群小弟那種！你知道嗎？我都有一種變成了男神跟班的榮幸感呢……”

    “你非要跑題說讀書時候的事？”都·校園內被孤立·彭給對面宅男一個和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