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相信，第二任審神者是個真正溫柔善良的好人。不過她早有了更信任、更寵愛的刀劍。初始刀、初鍛刀、第一振太刀、四花刀、五花刀，有那么多對她來說特別的刀劍，而他們還比他更早地遇到了審神者。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比不過他們。

    堀川國廣明白，審神者對他的關注大部分是出于同情。他沒有驕傲到不接受同情，也明白別人的善意有多么珍貴。但脅差少年還是沒法對自己的審神者，那個總是用憐惜和同情眼神關注他的少女，在短短的幾天內投注太多的感情。

    可是，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燭臺切光忠卻毫不遲疑地維護著新主人，哪怕他們只認識了不到一天的時間。距離他們分別也不過幾天，那時燭臺切光忠還神采奕奕，至少從外表上看，跟其他所有燭臺切光忠沒什么不同。黑發少年就算想要自己去相信，也找不到說服自己的理由。

    就在太刀和脅差相對無言，滿腹心事的時候，都彭獨自一人逛了過來。

    他剛剛給山姥切國廣挑選了好幾件斗篷，又給小短刀買了一小筐蝴蝶結。打發他們自己去買點零食之后，邁著輕快的步伐向食品區走來。為了避免嚇跑他們跟蹤的脅差，都彭稍稍收斂了自己的存在感，利用貨架的遮擋，悄無聲息地接近了他的太刀、以及太刀吸引來的小伙伴。

    在靠近的過程中，他微微有些走神。這種感覺真的有點像他養了一只小鳥、或者一只貓，他的小家伙隔著玻璃窗吸引來了一只野生的、不對，應該說是鄰居散養的同類。然后，噓！不要驚動他，我們必須小心翼翼地靠近……成功捕獲營養豐富雞rou味嘎嘣脆。

    等等……都彭晃了晃腦袋，打斷自己離奇的擴散聯想。然后，他恰好聽到了兩個付喪神最后的對話。經過與其他同僚的對比，新任審神者非常滿意自己工作的進度。不過，他無意繼續偷聽，于是直接轉出了付喪神們的視覺死角。

    毫不意外地，脅差先于太刀發現了審神者。

    黑發少年退了一步，握住自己的本體。接下來，他完美地掩飾起自己的防備和敵意，乖巧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審神者大人，您好！”

    可憐的燭臺切光忠又被嚇了一跳。倒退一步靠在了貨架上，他無法自控地磕巴著說：“主、主公大人?！?/br>
    看到自己的太刀這種神奇的反應，都彭輕笑起來。不過，他非常給面子地沒有在其他刀劍面前欺負燭臺切光忠，只是隨和地點了點頭，回應道：“你好，堀川國廣?！?/br>
    黑發的少年開朗地笑著說：“是的，沒想到您認識我呀。我是燭臺切先生的昔日同伴，今天偶遇他十分開心，忍不住上前打了招呼，聊一聊彼此的近況?！?/br>
    “嗯……”

    都彭上下打量這個少年，僅從外表來看，這是個十分符合他審美的付喪神。他的眼睛和頭發的配色一點都不離奇，穿著打扮簡單得體，是個可愛的少年。而且，根據資料來看，這振脅差非常樂觀勤勞，每天都會快快樂樂地把內番料理妥當，與大部分喜歡抱怨工作摸魚偷懶的刀劍不同，是許多審神者心目中的家政小天使。

    盡管如此，堀川國廣在審神者心中的排名卻很少進入最前列。

    原因無他，只是由于他是另一振打刀和泉守兼定的忠實粉絲，每天嘴里掛著“兼?！?，十句話里有八句要帶著這個關鍵詞出現。對于早已習慣被眾星捧月、時時刻刻被數十位俊美付喪神爭相追逐的審神者來說，有誰會喜歡聽他念叨其他人有多美多強多優秀呢？

    就算和泉守確實是一振非常出色的打刀也不行啊。大家都喜歡做特別的存在，尤其當對象是外形養眼、實力強勁、忠誠可靠的付喪神時——可是堀川國廣的“特別存在”卻偏偏不是審神者。

    所以……雖然他性格真的很好，但審神者們也很少會把他當成特別的存在。在這一點上，都彭站在大部分審神者一邊。僅從資料上來看，堀川國廣的缺點掩蓋了他的優勢，都彭對他和他的真愛兼桑興趣不大，完全沒有弄到手的想法。

    沒什么想法的都彭走到兩個付喪神身邊，看了看燭臺切空蕩蕩的購物筐，溫和地問：“看來你們聊了一會了，都說了些什么？”

    堀川國廣馬上警惕起來。照理說，審神者和審神者交往，刀劍與刀劍交談。審神者一般不會過界，插手到刀劍與刀劍間的聊天中。所以，他是在害怕燭臺切光忠泄露他所做過的惡行嗎？脅差少年不怕眼前這個審神者，但他能看出燭臺切怕他怕得厲害。想到他經歷了什么才會有這種反應，他都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殺氣了。

    不過，少年依然不動聲色，單純地笑著說：“也沒聊什么，就是說一說現在的日子，可比從前要好過多了?！?/br>
    都彭又笑了，特意看了燭臺切光忠一眼。這個付喪神難道還會把今天的保養經歷拿出來，當做炫耀的資本嗎？不……看他這么害羞，應該沒有天然直率到這種程度。審神者對現在的狀況心知肚明，看來這振脅差跟燭臺切是差不多的類型，同樣喜歡照顧別人，把其他人當做自己的責任。

    而說到照顧“別人”，如果是堀川國廣的話，首先想到的當然還是和泉守兼定。在那個被拆散的本丸里，名單上不曾出現過和泉守兼定。都彭暫時還無法確定這意味著什么，是這座本丸從沒有出現過和泉守兼定，還是另一種糟糕的情況。

    于是，都彭寒暄道，“是嗎？堀川君新的本丸里，有沒有和泉守兼定？”

    堀川國廣的臉色在剎那間改變，他收斂了天真開朗的笑容，面無表情地回答：“不，沒有。審神者大人為什么要這么問？”

    ——好吧，看起來是第二種情況。

    盡管刀劍付喪神這樣對待審神者其實十分失禮，不過既然得到了答案，都彭就很寬容和好脾氣地解釋說：“因為網上都說，堀川國廣喜歡聊關于和泉守兼定的話題，所以就問了一下?！?/br>
    堀川國廣冷漠地說：“并不是所有堀川都是一樣的。您本丸里的山姥切國廣甚至沒有披床單?！?/br>
    可是我給他買了好多漂亮的斗篷和披風呀——以都彭的個性，他當然不屑于這樣給脅差少年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只是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這樣啊，你說的很對，是我失禮了。你真的是很特別的堀川國廣……”

    都彭的眼睛飽含著笑意，上上下下，用比剛才認真了一百倍的目光，仔細打量了眼前這振脅差，看得堀川國廣握著本體的手越來越緊，殺氣越來越不加掩飾，簡直像是要在下一秒拔刀，燭臺切光忠不得不搶先握住脅差付喪神的手腕。

    “堀川，冷靜點，都彭大人沒有惡意的！”燭臺切光忠焦急地說，雖然他也不能百分百的肯定……審神者到底是不是在故意踩堀川的痛腳，他到底有沒有惡意？

    太刀付喪神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見到他望向堀川國廣時那種勢在必得、充滿興趣的眼神，感到一陣真切的頭痛。

    雖然，堀川能到他的本丸應該也是一件好事——除了都彭大人對刀劍非常的上心之外（雖然他的上心方式讓燭臺切光忠難以承受），還有一個優勢。這座本丸剛剛起步，審神者還沒有開始鍛刀，第一小隊的成員尚未湊齊。

    現在都彭的刀劍還很少。他的目光總是能夠落在僅有的刀劍身上。他記得他們喜歡什么，想要什么。雖然燭臺切光忠自己幾乎可以算是一個錯誤的典型，受到了慘烈的教訓，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爭寵”還是奏效了，如果把他今天的嘗試高度概括起來……

    他希望得到審神者關注，于是審神者給了他關注。乍聽起來還挺勵志的，不是嗎？

    堀川國廣這個時候加入都彭大人的本丸，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本丸的元老。只要堀川不要太偏執，汲取他的教訓，聽他的建議，絕對可以得到審神者的一些偏愛。

    還有一點也非常重要……

    燭臺切光忠想：如果他每天下午都要配合審神者的實、實驗的話，要怎么做晚飯也是一個難題。他們本丸急需其他擅長家務的刀劍付喪神——比如堀川國廣就非常合適。

    只是審神者到底打算如何把有主人的刀劍弄到手呢？希望不會是太過激的方式。一不小心，燭臺切光忠又開始cao心起來。在他的調解下，堀川國廣終于找回了小天使的笑臉，不好意思地彎腰道歉：“真是非常抱歉，審神者大人，您完全不需要道歉，是我反應過激了。請您原諒我吧，希望我沒有給您留下不好的印象?！?/br>
    “下次不要再這樣了?！倍寂斫邮芰说狼?，坦誠地說，“不用擔心，你給我留下了相當好的印象?！?/br>
    堀川國廣當然不會相信都彭說的后一句話，盡管那真的是一句實話。脅差少年連連點頭，乖乖地說：“不會不會，下次我一定不會這樣了。審神者大人，不知您能夠允許燭臺切給我留一下通訊方式呢？我希望今后有機會能繼續跟燭臺切先生和退醬聯系?！?/br>
    堀川國廣本來是打算私下問燭臺切光忠的，但既然已經被審神者撞到，他看起來也沒有想要走開的意思，于是干脆大方地向審神者提出了自己的請求，以免燭臺切光忠因此被審神者為難。

    這個提議也很合都彭的心意，于是他再次好脾氣地回答：“當然可以。能和你再重聚，燭臺切和退一定也很高興。不如，約個時間，來我的本丸做客吧，我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br>
    這樣說著的時候，審神者彎起嘴角，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僅從外表看來，這真的是個美好的笑容?？上У氖?，旁觀的付喪神卻無法欣賞，不論是燭臺切光忠還是堀川國廣，都感到毛骨悚然，齊齊打了個冷戰。

    這兩振刀劍不由自主地匆匆對視，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共同的警惕——好好招待到底是什么意思？錯覺嗎？總覺得審神者的話聽起來充滿了豐富的暗示和內涵。

    第26章 溫泉（1）

    身為刀劍付喪神, 本體是縱橫戰場的兇器，堀川國廣從不膽怯, 也不懼怕挑戰。沒錯，都彭的邀請, 在他看來就是不懷好意的挑釁和戰書。應邀前往的話, 想也知道不會有什么好事等著他。

    ——但是，那又怎樣？

    如果想要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他可以躲在自己的本丸里，只用通訊器和燭臺切光忠和五虎退保持聯系，勸說他們搜集審神者的罪證, 通過他求助另一個審神者, 上報時之政府, 懲罰虐待刀劍的審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