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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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衣衫洗得發白的老舉人眼淚出來,一群人一起“義憤填膺”。 ………… 傷了四福晉,小四阿哥哭鬧,四爺本就對四福晉癡心一片,對小四阿哥愛如骨血,一定會猶豫,就算不被嚇回京城,也會考慮家人的安危。 再甚著,如果四福晉真的出事,四爺和小四阿哥不說要承受巨大打擊,必然要回京處理喪事,守喪期…… 如此明顯的謀劃,直白淺顯卻又直接有效。似乎是天地也感染人們的悲痛鳴不平,好端端的艷陽天變化不停,太陽隱去,烏云出來,不見雷聲,卻是小雨淅淅瀝瀝。 一道鵝黃色的身影撐著油紙傘漫步在古舊的老巷子里,步伐緩慢,神色安詳,有小娃娃從門縫里探頭看他,他就送上一個燦爛的笑容。 老巷子的深處,拐一個彎,就是一座小學堂的后門,看門的大娘看到他的身影,立馬露出只有一顆牙齒的菊花笑容。 “陳姑娘,這下雨天你不在家里休息?” 陳姑娘笑道:“我擔心女孩子們受驚,過來看看?!?/br> 大娘聽到這話,又是嘆氣又是抹眼淚。 “那伙兒該上菜市口的,早晚天打雷劈?!?/br> “我們不怕他們。我昨天在門口抓到一條菜花蛇,今天剛熬好,還熱乎著,陳姑娘快喝了好壓壓驚?!?/br> 大娘說著話,轉身從門房里端出來一份清凌凌的羹湯,發現陳姑娘猶豫,知道他惦記學院里的女娃子們,故意板著臉說道:“喝完再進去?!?/br> “一人一碗,進門的人都喝?!?/br> 陳姑娘做出無奈狀,放好傘,“乖巧地”捧起粗瓷大黑碗,幾口喝完這滿滿的一大碗蛇羹。 大娘果然喜笑顏開。 “這才對。年輕人要注意照顧自己的身體,不能因為年輕就不在意,這下雨的天,出門記得多穿件衣裳……” 陳姑娘微微笑著聽完老人家的嘮叨,拿著碗到院子里的井水邊洗好,回來放好。 “您老就放心吧,等我到您老這個歲數,一定和您老一樣身康體健,耳不聾眼不花?!?/br> 大娘樂呵。 “還要有一口好牙?!?/br> “還要有一口好牙,記得——” “記得就好,大娘知道你著急,快進去吧?!?/br> “好嘞?!?/br> “陳姑娘”又撐起傘,順著青石板鋪就的小路朝院子里走,回頭一看,大娘還站在門邊對他望著,滿臉的關切。 發現他回頭,笑起來,黑黝黝的面堂溝壑交錯,一道一道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陳姑娘”心里一酸,轉身邁步。 大娘姓陳,早年家貧照顧弟妹一直沒嫁人,中年嫁給一位鰥夫,夫妻都是和氣人,大娘好不容易過幾天順日子,誰想到晚年鰥夫先一步去逝,繼子女都不孝順她。 大娘怕影響繼子女的名聲,一個人艱難度日誰也不說,四福晉來到廣州大力整頓廣州的慈幼院,聽說大娘的事情,就安排大娘來女學院看大門,有吃有住,每天看著院子里的小女娃們,終是有一個安生的晚年。 “陳姑娘”因為大娘的事情,本就還沒平靜下來的心境波濤起伏。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br> “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br> 曾經儒家的讀書人都虔誠地追求孔孟之道,追尋圣人的腳步,賢者的理想,為了可以有這樣一個美好社會不畏權貴,不畏生死??扇缃?,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卻成了阻礙這一理想實現的巨石。 “陳姑娘”眨眨眼睛,收回去淚水,望著迎面而來的老夫子,沒有開口。 老夫子沒打傘,讓雨淋得縮頭縮腦,可他將一本書藏在懷里護得好好的。 他望著安靜的“陳姑娘”,和院子里的那顆老櫻桃樹一樣安靜,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陳姑娘”察覺他的“疑問”,舉著傘遮到他身上,不容他思考地快速開口。 “外面下雨,夫子怎么不打傘?” “這幫子女娃娃,也不知道給夫子披件厚衣裳?!?/br> 老夫子一愣,很不樂意地說道:“說別人,你不也一身薄衣裳?” “我就這幾步路,淋點雨怎么了?正好腦袋清醒點?!?/br> 哎喲,老夫子還挺生氣。 “陳姑娘”大約猜到老夫子為何生氣,露出一個笑兒。 好似河邊的柳樹一樣,迎風招展,迎著細雨舒展,老夫子用力擠擠眼,覺得自己真要去配一副小四阿哥說的“魂逮、眼鏡”。 他怎么看,這是一位男娃子? 第168章 “陳姑娘”眼睛一瞇, 也沒再去在意老夫人對他的“疑惑”。 “我進去和院長說幾句話, 夫子用我的傘回家?!?/br> 老夫子不樂意, 可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年齡大了不能和年輕時候一樣,嘴里不滿地咕噥幾聲,還是伸手接過這般傘。 “院長剛剛生氣那,你不要再氣他?!?/br> “放心。我什么時候氣過他?”“陳姑娘”義正詞嚴。 老夫子一噎, 花白的胡子一翹一翹,不想再搭理這位“說話最不留情的女娃子”, 舉著傘慢吞吞地抬腳。 “傘明天放在看書大娘這里?!?/br> “好?!?/br> 兩個人錯身開來, “陳姑娘”望著細雨的老夫子,遙望朦朦朧朧的天際,伸手接住一絲。 雨絲很細、很綿,看著和春天的柳絮很相似, 卻不是。 他看著手心里的一點水跡,笑了笑, 距離他見到小四阿哥的春天,已經過了一個夏天,到了秋天。 秋天的雨瀟瀟瑟瑟,總會帶給人一種凄涼的感覺, 讓他也無端多了一份“多愁善感”。 “陳姑娘”抬腳,一步一步悠閑地朝院長的院子走來,剛進大門就聽到里面傳出來隱約的說話聲。 “‘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瀟瀟雨?!Y筆為最妙,蘊藉而韻高。和晏殊先生的另一首《踏莎行·小徑紅稀》,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結筆的妙處正相同,都是以景結情……” “陳姑娘”的笑容加大。 廣州的遠山近水,高樓梧桐,因為這一場細雨都是多了幾分秋意。院子里幾株芭蕉也隨風舞動,歡快地吸取天地的恩賜之物?!瓣惞媚铩边~步進來,不緊不慢地在爐子上烤烤火。 老院長和孫女兒講完一篇文章,出來一看,“陳姑娘”還知道去去身上的濕氣和寒氣,很是欣慰地摸胡子。 “陳姑娘”瞧見老院長的樣子,笑瞇瞇地說道:“本來聽到‘梧桐葉上瀟瀟雨’油然而生一種凄涼的感覺,可是聽了院長的解說,卻又滿懷期待?!?/br> “秋雨瀟瀟,洗去夏天的炎熱。秋雨瀟瀟,帶來喜悅的豐收。園子里瓜果飄香;稻田里沉甸甸的穗子金黃黃,大鍋里小蔥小姜燉鯉魚……哎呀,忘了給老院長帶一條鯉魚來?!?/br> 老院長……氣得吹胡子瞪眼。 本來聽著前面幾句話挺像樣子……可他爐子上燉著鯉魚! “老夫子回家了,文信去甲班看看?!?/br> “是。祖父?!?/br> 名叫文信的年輕姑娘正好奇地偷瞄“陳姑娘”,聽到祖父的吩咐,收拾好書本臨出門前忍不住又看一眼。 一位很美很美的姑娘,可她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很美很美的姑娘·“陳姑娘”看一眼小姑娘窈窕·疑惑的背影,樂哈哈地看向老院長。 “我聽說院長今天很生氣,莫氣莫氣。很多父母要來和他們丟失的女兒想認,一家團圓這是好事情?!?/br> 老院長……更氣。 不省心的小子果然是專門來氣他的。 “想要認回去女兒,還想要女兒繼續免費在這里讀書吃住,聽說后面再讀書要和其他女娃娃一樣叫學費,就開始鬧,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我們這里是慈幼院,不是專門幫他們養女兒的地方。還有你,你說說你,多大的人了也不想著成家,天天混什么?我這孫女兒,哪里不好?你莫不是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她克父母……” “陳姑娘”耐住性子聽完這段念叨,收斂表情,臉上有了一絲嚴肅之色,看向老院長的目光真摯無偽。 “您的孫女兒很好,是小侄不夠好?!?/br> “小侄很感激您的看重??赡次疫@樣漂泊不定的生活……海波未平之前,小侄也無心娶妻成家……” “陳姑娘”細細和世伯講道理,老院長瞧著他這一身女裝,想起他的另一個身份,只有不停地嘆氣。 兩個人談起正事,都覺得這些從廣州的各家慈幼院里挑選出來的女娃娃,認了父母不能再讀書很是遺憾。畢竟,她們學習了這幾個月表現出來的刻苦,他們都看在眼里。 “我認為,認了父母后交學費讀書很應該,否則對其他交學費的女娃娃不公平。但是其他還有一小部分沒有父母來認的女娃娃,也不能就直接說可以一直免費讀書……” 世情人心,總是要防一防。 這邊“陳姑娘”知道老院長放心不下這些女娃娃,一邊分析一邊勸說,那邊文信姑娘來到甲板,面對一個個心神不定的女孩子,眉心一皺。 “距離下課還有三個刻時,都打起來精神,好好背書?!?/br> 一個個女孩子,都不做聲。 文信姑娘眉心的皺紋加深。 “現在就不想讀書了嗎?”聲音嚴厲。 女孩子們哭出來。 嗚嗚嗚的抽噎不停。 “文信jiejie,我們以后還能讀書嗎?” “文信jiejie,我想讀書,想去作坊做工?!?/br> “我也想,我不想把名額讓給弟弟?!?/br> ………… 六七歲的女孩子,面對夢中才有的“父母”沒有絲毫抵抗力;文信姑娘聽著她們的哭聲,聽著她們對自己父母的“言聽計從”,卻是心生煩躁。 “讀書不讀書的事情,不要問其他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