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姐聽何羽白念叨冷晉技術好，笑呵呵地說：“進手術室之前，我跟冷主任說，他要是全給我切了，不如直接在手術臺上捂死我算了?！?/br>
    “但是對于醫生來說，患者的命更重要?！焙斡鸢准毿牡貛退砗靡路?，“冷主任這樣做，肯定也是綜合分析過你的情況才做決定，一般來說，惡性腫瘤，全切比較保險?！?/br>
    “死就死了，兒女都長大成人了，老公也健健康康的，我知足?！狈f姐坐起身，滿不在乎地沖隔壁床的病友抬抬下巴，“是吧，呂老太太，這女人啊，要是不美，活著多沒勁?！?/br>
    “你啊，就是個狐貍精?！眳卫咸χ{侃她，“多大歲數的人了還跟老公那么膩呼。何大夫，你可不知道，昨兒晚上她跟老公視頻撒嬌，哎呦，聽的我都替她臉紅?！?/br>
    穎姐陰陽怪氣地叫道：“呦呦呦，你跟你們家老葉膩呼的時候，怎么不臉紅？何大夫，我看她沒毛病，就是想讓老伴兒腳前腳后的伺候?！?/br>
    聽著這老姐倆調笑對方，何羽白只能以微笑來回應。

    午休回來，何羽白查房，聽到衛生間里傳來穎姐的嘔吐聲?；煼磻?，即便是吃了減低反應的藥物，大多數人也還是會惡心反胃。

    問護士站要了幾塊巧克力和水果糖，何羽白給穎姐送到病房。穎姐感動壞了，拉著何羽白的手，沒說幾句話就扯到給他介紹對象上去了。

    徐艷在旁邊聽了，出聲勸道：“穎姐，我們何大夫可是哈佛醫學院的高材生，將來有大出息。你那些三姑六婆家的孩子，別瞎給介紹，回頭再把我們何大夫給耽誤了?！?/br>
    “這妮子，瞧不起人咋的？”穎姐嗔怪道，“擱外頭再大的出息也不如回家有個體己的貼心人疼，越是像何大夫這樣的，越得找個會疼人的。倆人都忙事業，家還不散了？”

    徐艷撇撇嘴角。

    “穎姐，我不著急?！焙斡鸢自谝慌源驁A場，“您要是有合適的，給我們病區其他人介紹吧，凈是單身的?！?/br>
    穎姐的眼睛里閃爍出光芒：“誒，我看阮大夫不錯，他有對象了么？”

    “阮大夫有心上人，您還是放過他吧?！毙炱G真是服了這熱心腸的jiejie。

    穎姐哼了一聲：“找個自己愛的，不如找個愛自己的?！?/br>
    這時何羽白的手機在兜里震了震，他拿出來一看，是冷秦發來的消息，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晚飯。

    何羽白想了想，回復對方“不好意思，加班”，收起手機。

    回家剛給自己做好個三明治，咬了一口，何羽白接到病區護士站打來的電話，說他管床的呂老太太不行了，已經轉進ICU。拎起還沒來得及打開的背包，何羽白拿著三明治沖出家門。

    呂老太太在十多年前被確診為二尖瓣狹窄，風濕性心臟病。這次入院是因為心包積液已經將心臟撐得像兩個拳頭那么大了，壓迫肺部，并且有腎衰的指征。冷晉計劃是給她抽積液，可還沒等把她的各項指標提上來，人卻不行了。

    從ICU里出來，何羽白見穎姐站在走廊上探頭探腦，趕緊迎上去：“您回病房吧，這里風大，冷?！?/br>
    “呂老太太能熬過去么？”穎姐的妝已經卸了，清冷的燈光把臉打得慘白，看著比白天起碼老十歲。

    何羽白惋惜地搖搖頭：“她歲數太大了，各臟器衰竭，目前來說，只是時間問題?！?/br>
    穎姐眨巴眨巴眼，問：“我能……進去瞧瞧她么？”

    “稍等，我跟ICU的醫生打聲招呼?！?/br>
    何羽白轉身去找同僚。過了一會，他回來帶穎姐進ICU去看病友。只能待十五分鐘，多了怕影響其他患者休息。

    呂老太太的神智此時恢復了一點，能認出穎姐跟何羽白。穎姐握著她的手，邊摩挲邊說：“老jiejie，你可得挺住啊，今天你們家老葉不還說，過春節要帶你去澳洲旅游么?！?/br>
    呂老太太勾勾嘴角：“去不了了……爬不起來……”

    “你啊，就是平時不打扮，一點兒精氣神都沒?！?/br>
    幫呂老太太把頭發撫平整，穎姐自病號服的口袋里摸出管口紅，抬眼征詢何羽白的意見。按說為了觀察病患的情況變化，ICU里是不允許化妝的，但是何羽白想著待會可以幫她擦掉，于是點了點頭。

    穎姐用手指頭在口紅上抹了抹，給呂老太太細細涂到嘴唇上，又拿出個小化妝鏡，讓她自己看?？诩t一抹上，襯得呂老太太的臉色也紅潤了幾許。她抬起眼，對著鏡子笑了笑。

    “瞧瞧，多漂亮?！狈f姐說話的時候，眼眶有些發紅，“你好好養著，等你出了ICU，我給你來個全套的新娘妝，保準讓你們家老葉提心吊膽地怕你被人拐跑?！?/br>
    “你個狐貍精……”

    呂老太太笑著罵她。

    從ICU里出來，何羽白看穎姐縮著肩膀，以為她冷，趕緊脫下白大褂給她披上。

    拍拍何羽白搭在肩膀上的手，穎姐嘆息道：“何大夫，我將來要是到了這一步，別把我往這鬼地方送，就讓我漂漂亮亮地走?！?/br>
    何羽白安慰她：“你的情況很穩定，徐大夫不是說了么，做完這個療程，你再每隔一段時間來復查便可以?！?/br>
    “我啊，送走了不知道多少病友，早看開了?！狈f姐搖搖頭，“人這一輩子，長也是活，短也是過，沒有后悔的事兒，走也走得踏實。你知道么，我坐過牢，但我不后悔?！?/br>
    原來如此，何羽白微微一怔。穎姐的眉眼間帶著股子狠厲的倔勁兒，想必是牢獄生涯給她留下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