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總監居然也會自找麻煩
小鎮臨山,氣溫比大城市要低,太陽將落不落,小風吹過手臂,說不出的舒服。 司機把他們帶去旅店,是山川鎮上唯一的上星賓館,一人一個單間,條件還算不錯,干凈整潔。 奔波一天,兩個人都很累,草草吃過飯后,各自入睡。 第二天一早,吳徵被電話鈴聲吵醒,睡眼惺忪想按掉時,發現來電話的是江珩。 吳徵有氣無力地接電話:“……江哥什么事?” 江珩的聲音充滿朝氣:“十分鐘之后我來敲你的門,咱們出發?!?/br> 吳徵看了看表,六點。 吳徵:…… 吳徵掛了電話。 很困,吳徵仰面朝天發了一分鐘呆。 坐起來,抱著膝蓋又發了一分鐘呆。 站起來,在床邊又發了一分鐘呆。 于是十分鐘后門鈴響起時,吳徵叼著牙刷,雙眼無神,一頭亂毛的開門。 江珩一身休閑裝,沒有了線條分明的西裝包裹,氣質看起來親和了不少,像鄰居家成績和脾氣都很好的大哥哥。 大哥哥推推眼鏡,目光犀利地凝視著吳徵。 吳徵:“……” “我這屋剛才被蟲洞吞噬了,時間過得比正常慢一點,現在才五分鐘?!眳轻绫犙壅f瞎話。 江珩:……你看我信么。 吳徵:信。 兩人用目光完成這段暗流涌動的對話,吳徵心虛地不敢再面對江珩,把洗手間門一關飛快開始洗臉刷牙。 又是五分鐘后,兩人肩并肩下樓。 下樓梯的時候,吳徵總算精神了點,進入自嗨模式。 “哎江哥你說山里有沒有蛇啊,要是咱們遇到蛇了怎么辦???” “江哥山里有沒有信號啊,萬一所長給你打電話接不著怎么辦?” 江珩心想你是問題寶寶嗎。 還沒說話,就看吳徵因為表情動作太夸張,一腳踩空,整個人瞬間歪了下去! 要是真從樓梯上摔下去那可不是小事,江珩沒有任何反應的余裕,伸手一把撈住了吳徵的胳膊。 吳徵跌下去的沖勁有點大,樓梯上江珩自己也不好保持平衡,為了避免摔跤,他就勢攬著吳徵,一邊下臺階一邊卸勁。 一直到了平地上,這股沖勁才算收住,因為下樓的動作太變形,到最后站穩時,已經變成了吳徵整個人栽在江珩懷里的姿勢。 要是外人來看,就跟江珩摟著吳徵下樓似的。 江珩覺得自己心跳得特別快,不知道是后怕還是怎么著,他趕緊扶著吳徵站直:“走路小心點兒?!?/br> “嗯?!眳轻绻植缓靡馑嫉卮饝艘宦?,“謝謝江哥?!?/br> “沒事?!苯裾f著轉向大門口,“先上車吧,司機大哥在門口等……” 話說到這兒江珩的表情僵住了。 因為他發現,從司機大哥那震驚又微妙的臉色來看,他不但正在門口等,好像還目睹了剛才的一切。 剛才說過,在外人看來,這個小小的事故看著就跟江珩摟著吳徵下樓梯似的。 江珩:…… 司機大哥:…… 大哥你的眼神有點怪,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大哥,這不是我們相處的常態,大哥你別一臉沒眼看的表情。 大哥,你聽我解釋。 大哥顯然不想聽也不想說,他顫抖著嘴唇,沉默著緊鎖雙眉拉開車門,昨天還話很多很活潑(雖然吳徵跟江珩都聽不懂)的人今天變得格外緘默。 開車進山,司機大哥手下很穩,速度不快,但一路沉默顯得有點尷尬。 吳徵并沒感受到剛剛江珩和司機大哥之間的暗流涌動。他偏頭看看江珩,江珩一副沒情緒的樣子,估計沒睡醒,想來想去吳徵決定找司機大哥聊聊天。 “今天天氣很不錯啊師傅?!眳轻鐩Q定找個萬能話題,“挺適合一家人出去玩的?!?/br> 江珩:…… 沒有看錯吧!司機大哥握著方向盤的手是抖了一下吧! 換我我也得抖一下??! 吳徵同學你這句話雖然表面上還算正常但是在這個語境里問題很大! 司機大哥他明顯已經誤解了??! 但司機大哥似乎也沒法拒絕清純可愛的吳小徵,清了清嗓子之后艱難開口問道:“你們城頭里男娃子家家,耍朋友單位都不嗦啥子???” 江珩:……司機大哥你也真是心直口快。 可吳徵雖然大致聽懂了司機的話,卻偏偏在關鍵詞上犯了個致命的誤解。 “耍朋友”是談戀愛的意思,但是吳徵單純地把“耍朋友”當成了交朋友。 交朋友怎么了嘛?單位還要管我私下里跟誰關系好? 于是吳徵很自然地說:“單位管這個干嘛?” 江珩一口老血噴在車窗上,眼看司機大哥也跟他差不多,方向盤都快把不穩了。 江珩哭笑不得,感覺話到這個份上,解釋還不如不解釋了,司機聽不太懂普通話他們也聽不太懂司機的川/普,而且真說明白了就吳徵這小脾氣說不定直接羞憤跳車。 ……罷了。 江珩再次發揮自己直線變道轉移話題的能力:“咱們還多久能到???” 面部表情已經開始抽搐的司機松了口氣:“還有一個小時斗到老?!?/br> 之后司機可能是小心靈受到了太大沖擊,也不敢再說話,放起車載cd,三個人在恭喜恭喜恭喜你呀的歌聲中默默無語地盤山向上。 不知道開了多久,吳徵終于在一片濃綠中看到了蜿蜒的鐵軌,像是一條漆黑光亮的蛇盤在山壁上,有種難言的魅力。 車保持跟鐵軌平行著又開了段時間,終于到了橫山站。 司機送他們到站臺邊停下,然后開車下山,他白天還有別的活,讓江珩下山前提前給他電話。 橫山站里有一個站務員在等著,看起來大概四五十了,名字叫常致之。 他普通話很標準,這讓江珩和吳徵有些驚訝。 常致之自我介紹了下,他原本是個大學生,年輕時一心為祖國建設做貢獻,憑著一腔熱血自愿到山區工作,在橫山站一守就是三十年。 他是橫山站僅剩的站務員,當年有客車過站的時候他還有一位同事。 現在客車停了,同事也退休了,他每天要做的就是接駁那一趟貨車,另外偶爾有鐵道工人過來時,幫著照應一下。 “高鐵線路通了您就要忙起來了啊?!苯裥χf。 “我也快退休了,過完年就回老家?!背V轮f,“到時候車站擴建,應該會換一撥人來看站,環境也會比現在好很多,可惜這些我是見不著了?!?/br> 頓了頓,常致之嘆口氣:“再過些年,估計別人也都會忘了橫山站以前的樣子。?!?/br> 吳徵看著常致之眼中并不明顯的一抹悵然,若有所思。 “工人已經到了,在站里等著?!背V轮榻B道,“你們自己進去看吧,沒什么可以介紹的,我就不陪著了?!?/br> 兩個人道過謝,進了站里。 吳徵本來以為橫山站應該空蕩蕩的和庫房無異,進了車站卻驚訝地發現,站內竟然有候車區、售票廳,甚至還有貴賓席,都保留著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風格。 按照原定計劃,這些設施都會在蓉渝展廳開始建設后拆除,他們實際需要做的也就是測量整個車站的面積,并且把車站內部劃定為數個展示區以及休息區,昨天已經討論過,應該用不了多少時間。 “直接開始弄吧,應該中午之前可以量完了?!苯裾f。 “等一下?!眳轻缈粗菐讖堥L長的、落滿灰塵的木椅子,還有漆皮斑駁的、刷著“憑票候車”四個大字的指示牌,眼睛有點發直,“我有個新的想法?!?/br> —— “說實話我覺得不是特別靠譜?!苯衤犕陞轻绲南敕ê?,思考了半天才說,“上級想要展示的應該更多是新高鐵的科技成就,而不是橫山站的歷史沿革,而且這里的東西鐵路博物館都有,也不是什么獨一份兒的文物?!?/br> 吳徵聽完沉默了很久,然后說:“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我還是想試試?!?/br> 江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后點點頭:“好,那試試?!?/br> 吳徵腦海中滿是剛才常致之眼中一閃而逝的惆悵,他想或許蓉渝展廳可以留給這些舊時光一席之地……和全新的展示牌、led屏、燈光沙盤站在一起。 其實吳徵明白,這種帶著藝術氣息卻不夠大氣的提案多半會被否,蓉渝展廳需要的是簡潔敞亮地展示出高鐵建設的成就,他在九院的設計也從來不是創作,而是完成任務。 過去四年,吳徵都很明白這一點,也只把自己當成一個莫得感情的設計機器,所以他才能成為九院的王牌。 可現在…… 他似乎回到了少年時。變得更加柔軟,也更加善感。 想要在一場車展上為重要的伙伴亮起滿天星辰,也想要在展廳中為一個老人銘記他的青春歲月。 但是這樣一來,測量工作就會變得復雜很多,適度保持原樣意味著吳徵要現場進行粗略設計,并且測量更多細節數據。 “你們先按照原計劃量吧,別的一會兒我自己弄?!眳轻缭趥渫浝飫澙艘粋€草圖,擰著眉看了會兒,對等在旁邊的工人們說,“量的時候輕點,別把東西碰壞了?!?/br> —— 吳徵畫圖時,江珩自覺承擔起監工的職責。 看工人們量了一會兒,他又耐不住跑回去看吳徵。吳徵縮在角落里,認真地在手機上劃來劃去。 江珩湊上前去,一眼看見吳徵手機屏幕上初具規模的設計圖。 這玩意是用備忘錄畫的? 江珩:“咱倆這手不是一個構造吧?” “其實很簡單的?!眳轻缯糜悬c累,就把手頭備忘錄保存了,又新建一個遞到江珩面前:“來試試,你上你也行?!?/br> 于是江珩試著畫了畫,十秒鐘后他默默看著屏幕上連都連不到一起的幾條線。 我行個p??! 江珩氣急敗壞:“不畫了!” “別別別?!眳轻绶吹古d起了為人師表的熱情,“好歹把這個畫完?!?/br> “這怎么畫完啊?!苯窨粗矍肮放腊愕木€條,絕望地說。 “沒事,我帶著你畫?!眳轻缯f,“別動啊?!?/br> 江珩還沒反應過來要發生什么,吳徵已經很自然地伸手,像拿畫筆那樣,握住了江珩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