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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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兩厘米…… 他的手指不斷舒展前伸。 眼看就要觸碰到礦泉水,孫敏學深吸一口氣,眼珠向下看,打算一把握住水瓶。 說時遲,那時快。 孫敏學突然感到持刀的左手一陣劇痛。 才聽得骨骼“咯嚓”一聲脆響,孫敏學立刻殺豬般慘烈地嚎叫起來。 他基本上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就被齊昭海猛然掰開手指繳了械。剔骨尖刀掉在地上,人質宋冥也從他的掌控下脫離,孫敏學倏忽間一張底牌都沒剩下。 徹徹底底,一敗涂地。 . 直至孫敏學被戴上手銬押走,齊昭海一張臉仍舊陰沉得不行。 別說藏起微表情了,他現下連表情都不肯收斂,就這么大喇喇地往宋冥面前擺。宋冥扭頭不看,他卻非要把一張俊臉往她眼底湊。 晃來晃去的,討人嫌棄。 宋冥自知理虧,只得忍著煩搭理他:“生氣了?氣我擅作主張,察覺到了問題不提前告訴你?” 齊昭海嗓音發悶:“學姐明知故問?!?/br> “但我以身犯險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對么?”宋冥反問他:“那份他親口承認罪行的錄音,審訊時應該能夠多少起到一些作用。而且,若不是孫敏學自認穩cao勝券,對我放松警惕,他也不至于露出馬腳?!?/br>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全然是在齊昭海的雷點上蹦迪。 “嗡”地一下,齊昭海方才對宋冥出事的所有恐懼、擔憂,都跟著全身的血液一起,直奔著天靈蓋往上猛沖。 他腦門一陣暈眩發脹。 “宋冥學姐,你也知道是以身犯險???”齊昭海太陽xue上的青筋突突亂跳:“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輕則缺胳膊少腿,重則沒命。再說了,當時已經是那個狀況了,你還要去激怒他,只為了讓他說出那些話……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找死?!” 齊昭海本來也沒指望宋冥回答。 可宋冥的反應,卻異于他腦中預想的所有可能情況。 宋冥沒有爭辯,更沒有承認。那雙深黑的眸子,長久而緘默地凝望著齊昭海,瞳孔深處好似漩渦的中心,又像是纏著沉重鎖鏈的鐵塊。 對視得愈久,齊昭海越能感受到一種至靜無聲的壓抑。 齊昭海的心在沉默中一分分絞緊。被壓制到即將崩毀破碎,卻哪怕一絲聲音都無法發出,這怎能不算最絕望的呼救? 好半晌,宋冥忽然展露出一點笑意。 發苦的,酸楚的笑意。 “如果我說,我本來就該死呢?”宋冥故作輕快的聲音,在齊昭海聽來,竟濕潤如同含淚:“在很早以前?!?/br> “什么意思?”齊昭海錯愕。 他被這從天而降的一句話砸得懵了,卻已在還沒弄清楚狀況的時候,本能地察覺到了這句話的重要性。 無奈,宋冥并沒有作出任何解釋的打算。她轉身,往外走去,疾風長嘯著穿堂而過,旋起她大衣的一角。 淡藍的顏色,像是一縷留不住的風。 “宋冥,你回來解釋清楚。以前到底發生過什么?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齊昭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抓到那一角翩飛的冷色。 然而宋冥輕輕一笑,躲過他的手走掉了。 齊昭海莫名其妙地想起,宋冥那空空如也的朋友圈。幾乎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宋冥是希望被殺死的。 不記錄時光,不預設期待,是為了方便她在未來某一天—— 不留痕跡地離開。 宋冥身上,大抵有種殘酷的自毀傾向。那是一把刀,不過是一把鋒刃朝內,對向她自己的刀。 或許,她真的在期待一場不期而至的死亡。 . 戴上手銬的孫敏學,被一左一右兩個警員分別鉗制著雙臂,按坐在車廂后座的座椅上,啟程返回市局。 這是孫敏學自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離開村莊。 在隨后長達數小時的車程中,他第一次目睹了繁華的車流、林立的高樓、亮如白晝的廣場……種種偏遠鄉村里見不著的景象,逐一透過車窗玻璃,呈現在孫敏學眼前。 樓!樓!樓! 到處都是陡峭的高樓。 懸崖一樣直上直下,如人工制造的鋼鐵峭壁。 千萬面水泥的、瓷磚的、玻璃的樓體高墻,密密麻麻地往道上擠,吮著他的血,吸著他的髓,叫他心頭生起即將被分食殆盡的惶恐。 原來,這就是城市啊。 孫敏學感慨。 這就是讓父親一去不回的城市。 等到后來被鎖在審訊室的椅子上時,那五光十色的城中燈火,依然在孫敏學頭腦里盤旋。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當年村口老榕樹下分別時,父親黧黑的臉。 “敏學啊,爸爸要進城嘍?!备赣H樂呵呵地把他抱在懷里,掂了兩下:“城里那可是個好地方啊,能掙大錢。到時候咱們敏學想什么時候吃rou,就什么時候吃rou,天天吃rou也行?!?/br> 父親嘴上的胡茬很扎人,笑得卻很慈愛。 他們父子倆一唱一和,好像這樣就能看到豐衣足食的美好將來。所以當初,孫敏學不明白,為什么父親進城前后,母親會背著他偷偷抹了好些回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