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離開了店鋪。

    妻子秦氏走了出來：“他總算是走了?！?/br>
    何興華的心卻沒辦法放松下來：“怕只怕，山雨欲來風滿樓?！?/br>
    幾天后，一個壞消息傳來，秦爺的鏢局出事了，他和一幫兄弟因斗毆被關進監獄，聽說挨了打，不得探視。

    何興華想盡辦法打點，這才跟秦爺通了消息，他們并沒有鬧事，是有人無中生有。

    很顯然，這人便是蔣川了。

    要么讓岳丈涉險，要么將銀器賣給蔣川，何興華陷入了兩難。

    何興華跟妻子商量，秦氏不忍父親在獄中受苦，哭著求丈夫將春瓶獻出去，就當給自家擋災了。

    何興華深知岳丈性格，雖一直在道上混，卻是個重義氣明大義的人。

    要是知道他將這銀器獻出去，只怕事后難以交代。

    而且……他自己也是個倔脾氣，別說這是他心愛之物，就單單對這種強搶古董后販賣出國的卑鄙行徑，他也很難屈服。

    第二天，何興華給自己喬裝后，從后門溜出店鋪，去了前門大街尋找門路。

    這些年，他跟古董行打了不少交道，深知這里面的門路。這一代有仿制青銅器的老師傅，有不少還是從宮里出來的。

    只可惜，還沒有人會仿制這銀器。

    而且，為了避免走漏風聲，何興華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問。

    在外面奔波了好些天，都一無所獲。

    終于有一天，他出門的時候，一輛黃包車停在他的面前。

    “老板，我帶你去個地方?！崩S包車的人低聲說道。

    何興華見那人有些眼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貴人可真是多忘事，克勤郡王府故人都忘了?！蹦侨苏f道。

    何興華一愣，克勤郡王府……

    “你……你是郡王？！”他愣住了，面前這個弓著背，穿著馬甲，淌著汗，一條毛巾搭在肩膀上的中年人，竟然是當年的郡王？

    晏林笑了笑：“是我，你不是在找人做銀器么，我帶你去個地方，我倒是知道有個人能做得以假亂真?！?/br>
    何興華不敢在門前多停留，蔣川指不定派了人跟著他。

    跟晏林多說兩句，只怕也會給他招來禍事。

    他上了車，心情極其復雜的問道：“王爺……你如今怎么落到這田地了？”

    晏林倒也坦然：“銀子花完了，田宅都輸出去了，可不就落到這田地了?！?/br>
    他跑起來倒也像模像樣的，看樣子拉黃包車也有一段日子了。

    穿過無數小巷，晏林帶著何興華在一處低矮房屋停下。

    “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他如今也能在王府頤養天年的，我就不進去了，免得他見著我傷心?！标塘终f完，指了指巷子口：“出來以后，我在路口等你?！?/br>
    “好?！?/br>
    何興華敲了敲小屋的木門。

    一個老人開了門。

    何興華又是一愣，對方竟然是他在王府有過一面之緣的管家。

    老管家見到他，下意識往門外張望，卻沒見到那人。

    “是……是王爺帶你來的？”老管家顫巍著問道。

    何興華尷尬站在門口，不好直接承認，也不想否認。

    老管家重重嘆口氣：“唉，你進來吧?！?/br>
    這房屋陰暗潮濕，通風不好，老管家在這樣的環境也盡力將環境收拾整潔。

    “說吧，來找我什么事？”老管家問道。

    何興華想了想，將那蔣川和銀器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老管家轉身，用發抖的手點蠟燭，點了好幾次才點上。

    再轉身，看向何興華的目光，透著幾分凌厲。

    “你想找人復制那銀器，將贗品交上去？”

    何興華點點頭：“沒錯?！?/br>
    老管家目光多了幾分審視：“我為什么要幫你？”

    “如果不做贗品，我不可能犧牲我岳丈的性命，他對我有知遇之恩，最后只怕……這銀器會落入外國人手中。我不懂銀器，可從我撿到它第一眼開始，我覺得跟它很投緣，別說將它賣給外國人，就算賣給別人我都舍不得?！?/br>
    老管家想了想：“如果我幫你，你能否答應我一個條件?！?/br>
    何興華驚訝道：“你真的會復制銀器？什么條件？”

    “等你渡過此劫，永不將它賣出去?！崩瞎芗疑n老的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道。

    第124章

    永不出售？

    何興華心中劃過一絲疑慮, 他后來的確沒想賣這批銀器了，經過這些年的歲月, 他已經不缺錢了，對這批銀器的喜愛也與日俱增，尤其孩子出生以后，他打算等孩子長大以后，將這批銀器交給孩子好好傳下去。

    只是，自己不想賣, 和旁人讓他保證不賣是兩碼事。

    老管家嚴肅的面容, 讓他對這批銀器的來歷有了猜想。其實他早就懷疑這批銀器價值連城, 也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常年做古董生意積攢下來的眼力和手感。

    首先這東西絕對是老東西, 其次便是這春瓶上的工藝絕非尋常工匠能做出來的。

    “這……這銀器莫非？”他有些遲疑的問道。

    老管家點點頭：“它們是元代銀器, 件件都是精品，尤其那件金鏨春瓶，堪稱國寶。當時我不舍得那它們去抵債, 想要拼死保下的, 只可惜當時王爺沉迷賭博，不聽我勸。還好你出現將那些春瓶買走，一直還留在手里。這次我答應幫你, 也是因為我也不想看著國寶落入外國人的手中, 這些年……我們毀在外國人手中的寶貝, 實在是太多了……”老管家說到這里, 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

    “好。我答應你?！焙闻d華鄭重說道。

    “希望你說到做到。好了, 你給我找點銅、鐵來，最好弄點金箔金漆?！?/br>
    何興華想了想：“好，這些都不難弄到，需不需要我將原物給你拿來？”

    老管家搖搖頭：“我當初在宮里就是銀器工匠，這個春瓶我以前也曾研究過很長時間，它早就印在我腦子里了，原物你好好保管，藏好它?！?/br>
    何興華點頭：“好?！?/br>
    他要走的時候，老管家拿出了一盒點心：“這是王爺最喜歡吃的，我沒別的了，這個給他吧?！?/br>
    何興華心情復雜的接過了點心，老管家一直將他送到門口，目送他走出胡同口，這才回家。

    何興華將點心給了晏林：“郡王爺，這是老管家給你的?！?/br>
    晏林接過了這盒點心，放好以后，又將何興華拉回了琉璃廠。

    目送何興華回店鋪后，晏林找了個地方蹲著吃點心，大口大口的吃，差點將自己噎著了，眼淚卻瞬間奪眶而出。

    悔恨嗎？也許吧。

    可更多的還是愧疚，如果他還是那個閑散王爺，老管家如今也不至于活得那么苦。那些年，他是唯一陪在他身邊的人……

    何興華按照老管家的要求找了他要的材料，他和秦爺多年積攢下的人脈此時起作用了，他順利在短時間湊齊了材料，還必須瞞著蔣川和他的眼線進行。

    一周后，當何興華再來到老管家家里的時候，他捧出了一支完美仿制的“金鏨花春瓶”。

    “這是我能力的極限，想要再好，也不能夠了?！?/br>
    何興華看著面前這個仿制品，連金漆剝落的地方也都被完美的復制了，老管家的手藝竟然精湛至此，令人驚嘆。

    他一拜到底：“老先生受我一拜，如能渡過此劫，我定會護這國寶周全?！?/br>
    老管家欣慰點頭笑了。

    “這些錢，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收下?！焙闻d華雙手奉上銀元。

    老管家剛要推辭，何興華又說道：“你要保重自己，還得繼續照顧王爺呢，你說不是嗎？”

    老管家一頓，這才雙手接過了這錢：“好?！?/br>
    之后，何興華主動聯系蔣川，將他約到酒樓好酒好菜的招呼著。

    “原先那春瓶我的確賣出去了，不過如今多方找人打聽，也順利將這春瓶帶回來了。蔣老板，你看，東西在這，我好容易才找到的?！?/br>
    蔣川接過盒子，打開仔細端詳。

    的確就是他當年看到的那個瓶子。

    “何老板，你果然還是當年那個會做生意會辦事的何老板啊哈哈哈哈?！彼麧M意的笑道。

    何興華見他高興，趕緊說道：“蔣老板，我知道你跟上頭有些關系，我這有件棘手的事情，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要是真能辦成的話，我定有重謝……”

    “哈哈，你何老板的事情就是我蔣某的事，你說你說?！?/br>
    之后何興華便借著酒興提了岳丈的事情，當然，少不得又花了一筆錢。

    一番周折之后，秦爺終于被釋放出獄，他受了些折磨，不過幸虧沒有傷及性命。

    他將女兒女婿叫道病床邊：“這次的事情，做的不妥，那春瓶有多貴重，我不是不知，將它給了那蔣川，只怕轉眼就會落入洋人的手中，你們……哎。我死不足惜，你們為何如此！”

    何興華這才將仿制春瓶的事情告訴了岳丈。

    “那春瓶是我找人做的，仿制的天衣無縫，尋常人根本分辨不出來，那根本就不是銀器，是銅鐵融了以后鑄造的，是那匠人巧奪天工，才能仿制成功?！?/br>
    秦爺聽了，拍著大腿說道：“好！好！好！簡直大快人心！這才是我秦某人的女婿！你將店鋪東西收拾一下，我們盡快出城?！?/br>
    秦氏聽了有些不愿：“爹，這么多年，我們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穩腳跟，為什么要走？”

    秦爺臉色凝重：“紙包不住火，這世上哪有什么天衣無縫，這事一旦敗露，只怕我們一家會引來殺身之禍，如今亂世，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何愁找不到營生？”

    何興華也這么想，連夜從后院挖出了十多件銀器，帶著老婆孩子和岳丈回到河北老家。

    ……

    故事講到這里，圓滾滾和一品鍋聽得都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