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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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也沒多說什么,回到店里,把瓷瓶拿出來小心翼翼的放好,翟薇看著這個瓶子,還依舊在暗暗咋舌:“這么個東西,怎么就那么貴呢?木桐,你也是開古董店的,你說說,這東西真的是他說的郎窯紅,值一百多萬?” 靳木桐點了點頭,遲疑道:“如果真的是郎窯紅,那的確值一百多萬?!?/br> 只是,她的話音剛落,一個柔柔的女聲就從瓶子那里傳來,帶著啜泣:“我不是郎窯紅,我是祭紅?!?/br> 第24章 微弱的聲音傳來,引得靳木桐忍不住看了過去。 在瓷瓶旁, 坐著一個女孩。 女孩身著一身大紅色煙紗長裙, 一頭烏黑柔順的秀發簡單的盤在腦后, 卻有幾縷碎發垂了下來, 一張小臉膚如白玉, 光潤細膩,只可惜,臉頰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血沿著下頜往下流,讓人看著覺得觸目驚心。 她充滿哀傷的雙眸對上靳木桐的眼睛,微微一怔,旋即垂下頭,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臉。 她很安靜, 全身上下都充斥著哀傷的氣息。 在她發現靳木桐可以聽到她的聲音之后,也并未對靳木桐產生過多興趣,只是微微轉過身,隱去她狼狽的一面。 不知為何, 靳木桐看到這一幕, 心中猛的一揪, 有些生疼。 “木桐, 你這店之前不是說要賣了嗎?怎么看起來這么干凈?”翟薇的聲音突然傳來, 引起了靳木桐的注意。 她又注視了女孩一眼, 發現她并沒有和她交流的意思, 心中一聲輕嘆, 先來到了翟薇的身邊。 “之前忘記告訴你了,這家店我不打算賣了,好歹是祖上傳下來的,我還是嘗試經營一下?!苯就┙忉尩?。 翟薇挑了挑眉,用手撩了一下落在額前的長發,“嘶,你早告訴我你沒賣啊,那我也不至于去那邊為老爺子挑禮物?!?/br> “最近忙,也沒來得及告訴你?!?/br> “行吧,最近也是倒霉,不過還好你來了,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要怎么辦?!钡赞睋е就┑募绨蛘f道。 “你說,這古董真的那么貴???”翟薇問道。 靳木桐點了點頭。 翟薇頓時拍了拍額頭:“完了完了,那你覺得修好這個大概需要多少錢?” 她壓低了聲音問道:“之前我也偷偷上網查了,網上都說,想要找個合格的修復師完全修復好,少說也得十來萬,真的得那么多呀?” “正常來講,的確是這個價錢沒錯?!苯就c頭。 “我的天,我的小金庫看起來是真的不保了!”翟薇頓時哀嚎:“老娘后悔了,我剛剛就不該抱著瓶子出來,我就應該拉著那個死老頭,跟他玉石俱焚,同歸于盡,對,還有這個破瓶子,竟然訛老娘,老娘一定連著瓶子和他一起弄個粉碎!” 靳木桐聽著翟薇這殺氣騰騰的聲音,頓時一個激靈,忍不住看向一旁依舊沉浸在自己悲傷世界里的祭紅。 然后瞥了翟薇一眼:“幸好,你沒沖動?!?/br> “唉,人倒霉的時候,什么事都能輪到自己頭上,我的手怎么就這么賤呢?!钡赞笨粗约旱氖?,痛心道。 靳木桐看翟薇這個樣子,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了好了,想開點,這一次也許花不了什么錢?!?/br> “嗯?”翟薇疑惑。 靳木桐笑而不語,只是從一旁的貨架上拿下了一套茶具。 “我聽你說是要給老爺子祝壽吧?看你也沒心情再去什么地方了,這個送你,雖然不是古董,也算的上檔次了?!?/br> 翟薇看了看靳木桐拿下來的茶具,很是滿意。 “也行,這套茶具多少錢?”她說著已經在包里準備拿銀行卡了。 “不用,這個就當也是我的一份心意?!苯就┗亟^。 “那不行,你是你,我是我,親兄弟還明算賬呢?!钡赞眻猿?。 靳木桐無奈,只能報出了一個價錢,是賬本上記錄的這套茶具的進價。 翟薇爽快的付了錢,看著手上的這套茶具,很是滿意。 “行了,我今天也不能多留,得趕緊回家。這個瓷瓶的事情,就只能拜托你了?!钡赞毙Φ?。 “嗯,放心就好?!苯就c了點頭。 翟薇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交代道:“不過你也別太勉強,萬一真修不了……大不了我就求求我們家那位老頑固,買下來就是了?;蛘咚麄冇仓豢跉饩褪遣还芪?,那我也無所謂,反正上面簽的我的名字,打官司輸了也最多坐個牢,給我一個包吃包住的地方,老娘求之不得?!?/br> “噗,你還真敢說?!苯就u頭笑道。 “行了,走了,需要多少錢你到時候告訴我,哦對了,還有你既然接手這個店了,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盡管找我。走了,拜~”翟薇揮了揮手,離開的很是瀟灑。 翟薇離開之后,靳木桐一個人坐在店里,目光落在祭紅的身上,漸漸地也柔和了下來。 她看祭紅沒有說話的意思,只能里的近一點,看著這個瓶身。 瓶身通體鮮紅,當真是那種讓人一眼就挪不開眼睛的顏色,但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么,靳木桐只覺得,隨著女孩的啜泣,瓶身的顏色都顯得暗淡幾分。 “你……還好吧?”靳木桐試圖和女孩交流。 女孩聽到她的聲音,微微抬頭,又飛快的轉過身去,不愿暴露自己臉上的傷痕。 她沒有回答靳木桐,只是伸手,試圖撿起碎片。 只是,她只是一個虛影,又如何能撿起實物,嘗試無果之后,她的神色更加哀傷了幾分,柳眉之下,那清澈的雙眸也浮現了幾分水霧。 女孩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撿起隨便,只能把自己的身體靠了過去,將瓷瓶擁入懷中。 她就這么安靜的抱著破碎的瓷瓶,身上的紅色煙紗長裙隨著空氣流動微微上下浮動著,整個融為一體,組成一幅安靜的畫面。 女孩緩緩的閉上眼睛,眼角,滾落一滴淚水。 不知為何,看到這滴淚水,靳木桐只覺得心口一陣鈍痛,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是為瓶身破碎難過嗎?你放心,我會盡全力想辦法修復你?!?/br> 女孩這才抬起頭,看向了靳木桐,半晌,嘴角柔柔的彎了彎,只是眼中的哀傷不減半分:“謝謝你,只是,沒有必要了?!?/br> “為什么?” “我并非第一次破碎?!迸⑤p聲說道。 “我知道,但依舊可以修復,可以讓你的容貌恢復原狀,不會有任何疤痕?!苯就┮驳吐暢兄Z道。 女孩輕輕地搖了搖頭:“我知道這代表著什么,之前那人便修復過,也曾親口說,想要做出接縫部分的開片效果,還有接縫處的氣泡感,只是天方夜譚。更何況,容貌對我,也并非那么重要?!?/br> 靳木桐看著女孩的樣子,覺得心臟的位置酸酸的,“你從哪里聽說,是那個店里嗎?那個人只是自以為是,他做不到,不代表所有人做不到?!?/br> 女孩依舊搖頭。 靳木桐沉默了一下,又道:“那你有什么愿望嗎?無論什么,我都會盡力幫你?!?/br> “愿望……”女孩聽到這個詞,眼中方才帶上了幾分神采,她看向靳木桐,祈求道:“那你可以將我帶去個干凈之處,找個樹根底下徹底埋葬嗎?” 靳木桐:“……” 不,她不想。 女孩也是接觸到了靳木桐拒絕的消息,輕輕地嘆了口氣,目光垂了下來。 靳木桐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說真的,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只是也就在這一瞬間,一個想法突然涌入了靳木桐的腦海。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靳木桐試探性的問道。 也許,她需要慢慢接觸她,從她的故事里,才能找到答案。 “我的名字?”女孩柳眉微蹙,隨即輕輕搖頭:“我不記得,我已經全部都不記得了?!?/br> 靳木桐:“……” “她叫翠蘭,也是這個瓷瓶的制作者?!惫女嬈钚薜穆曇敉蝗粋鱽?,引起了靳木桐的注意。 “翠蘭?”靳木桐疑惑。 古畫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沒想到,你竟然遇到了祭紅?!?/br> “有什么問題嗎?”靳木桐直覺覺得在她身上,有一個很沉重的故事。 “祭紅的故事,在景德鎮一帶流傳很廣,很多陶瓷人都知道……”畫輕輕開口,聲音里,也逐漸帶上了幾分沉痛。 明朝,宣德年間,景德鎮。 “阿爹,你看我畫的這青花纏枝大盤如何?” 十六歲的少女身穿土花布做的襖子,抬頭問她父親,少女明眸皓齒,波光流動,眼神里一派天真爛漫,又有些雀躍。 似乎在等著父親的贊許。 這是她最近忙活了好幾天拉坯、修坯,塑形,做了一只她很喜歡的大盤的瓷坯,又照著父親平日里教的方法給大盤畫了纏枝紋,筆法雖然也還有些稚嫩,可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卓良剛下工回家,平時無論多累,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都是滿臉笑容的,今天卻無論如何都擠不出一絲笑容,眉頭緊鎖,額間的皺紋都深了不少。 “阿爹,你怎么了?”翠蘭見父親心情不好,放下瓷盤,乖巧坐在父親身邊問道。 卓老爹看著女兒,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半晌,只重重的嘆了口氣:“唉?!?/br> 翠蘭想起之前在村里聽到的傳言,小聲問道:“阿爹,是廠里讓你們燒的紅瓷還是燒不出來嗎?” 卓良嚇了一跳,趕緊起身把房門關上,關上之前還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才放心。 “小蘭,在外面你不能妄議御窯廠的事情,會闖下禍事的你知道不!”卓良嚴肅的說道。 “阿爹,這里只有我們父女倆,又沒有外人,你就告訴我吧,到底發生了什么?!贝涮m搖晃著卓良的手臂,問道。 卓良想了想,這事情反正也瞞不了小蘭多久了,便點了只卷煙,猛吸了一口。 “小蘭,最近幾年連年災禍,圣上下了旨意,讓景德鎮集全鎮之力,燒出正紅釉色的瓷器,用來祭神?!?/br> “正紅色……可是景德鎮從來都沒有燒造過正紅色的瓷器呀!” 第25章 母親去世以后,翠蘭跟著父親長大, 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了不少瓷器的知識, 最近幾年跟著村里的爺爺學習拉胚, 長輩們都說她有天分, 她自然知道, 燒制從來沒出現過的顏色是何等的困難。 卓良又嘆了口氣:“是啊,很難,可是必須做到不可。我這次被召去御窯廠, 就是因為之前那一批窯工都被……投入大牢了?!?/br> “什么!阿爹!哪有這樣的事,燒不出來就要被關進大牢!那咱們要怎么辦呀!”翠蘭最初的震驚過后,立刻便開始害怕了:“阿爹,我不要你坐牢!你不要去了,我們逃, 我們逃得遠遠的好不好!” 卓良搖搖頭,苦笑道:“傻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能逃到哪去呀。再說了, 如果我能燒制出正紅釉, 之前的窯工不都也能將功補過被放出來了么?!?/br> 翠蘭跌坐在地上, 眼淚撲撲往下掉, 她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在悄悄接近, 卻說不出來究竟是什么, 可她也無力阻止, 只能擦干眼淚, 為父親熱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