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他也不相信。 事實上,他的確沒臉紅, 無非是吳臻又一次的戲弄。 或者, 一次試探。 可聽見吳臻戲謔的笑聲時,賀思嘉卻真有些緊張了, 耳朵悄然浮上一層薄紅。 每當他害羞,總會先紅耳朵。 幸好, 老余及時拯救了他。 余楓讓吳臻去趟小棚,吳臻則問賀思嘉要不要一起。 賀思嘉本來不想去, 可不去豈非顯得他心虛, 于是扔掉棉簽, 硬著頭皮站起來。 原來,余楓只是讓吳臻回看剛才一段戲。 透過監視器, 賀思嘉發現吳臻對這段戲的處理比和戚子緒搭戲時要外放一些,肢體互動明顯更多。 如果之前旁觀時賀思嘉只是挑不出錯, 那么如今監視器里的一鏡, 則讓他感覺到沉重。 并且, 他真的有在吳臻眼睛里看見罪孽與信仰。 余楓見賀思嘉看得認真, 問:“思嘉什么想法,說說?!?/br> 賀思嘉挑著眼笑, “我真帥?!?/br> 余楓盯著監視器里賀思嘉的后腦勺,陷入了沉默。 當天賀思嘉拍完“背景戲”,收工時已經六點多,被吳臻問到要不要一塊兒吃飯,他邊穿外套邊說:“我和小葉子約了吃燒烤, 吳老師自己享受盒飯吧?!?/br> 金山縣計劃的拍攝日程不到一周,賀思嘉戲份很少,接下來兩天都休息,可以稍適放縱。 他和葉聞飛先去吃了河邊燒烤,又偷偷去酒吧喝了幾杯,盡興后天色已晚,打不到車,只好走回賓館。 哪知半路卻遇上下雨。 雨來的毫無預兆,又急又大,在路燈下濺出朵朵水花。 這會兒到賓館只剩下幾分鐘路程,兩人不知雨何時停,又都有點上頭,索性冒雨狂奔。 等到了賓館,他們已淋成了落湯雞。 賀思嘉急著回房洗澡,從電梯里出來,就見走廊盡頭站著一個人,正面朝吳臻房門。 等他走進后,發現又是戚子緒。 “阿嚏——” 賀思嘉沒忍住打個噴嚏,引得戚子緒看過來。 “賀老師?!?/br> 戚子緒匆匆打了聲招呼,微低著頭就要走。 兩人擦身而過時,賀思嘉敏銳地嗅到股沐浴乳香。 “你怎么淋成這樣?”吳臻倚靠著門框問他。 賀思嘉反問:“他來找你做什么?” 吳臻卻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提醒說:“趕緊回去洗個澡,房間里還有藥嗎?” 借著酒勁,賀思嘉幾步上前,執拗地問:“他來找你干嘛???” 吳臻沉默了一瞬,“借劇本?!?/br> “他自己沒有嗎,為什么要借你的?” 替身也有自己那部分劇本,只是不如主演的完整。 吳臻微嘆口氣,索性拉開門示意賀思嘉進屋,又將賀思嘉帶進浴室,“你先等著,我去你屋里拿衣服,房卡呢?” 賀思嘉被指使的暈頭轉向,幾乎忘了自己的目的。 等他站在淋浴頭下,溫水流過身體,賀思嘉驚覺自己居然在吳臻房間洗澡了,對方可是喜歡同性的,理應避嫌才對。 可轉念一想,吳臻早就幫他洗過澡了,還避什么嫌? 賀思嘉腳趾微微蜷縮,仰起脖子任流水沖刷他的臉龐。 洗完澡,賀思嘉換上睡衣,他深知高原上感冒有多難受,絲毫不敢大意,吹干了頭才出去。 吳臻閑閑地坐在沙發上,見他出來了,隨手扔給他一摞紙。 “什么?” 賀思嘉低頭,發現是劇本。 他不明白吳臻的用意,還是翻開來看了看,發現每一頁都寫著密密麻麻的角色分析,哪怕不是金立夏的戲,也同樣有備注。 “影視劇里很多人物都有關聯,分析相關角色的行為邏輯,有助于梳理表演思路?!眳钦榈曊f:“在拍對手戲時,能夠更全面、更清晰地意識到該怎么配合?!?/br> 賀思嘉問:“你以前為什么沒告訴我?” 吳臻似是譏誚地笑了笑,“你以前也沒問,平時來我房間,劇本就隨意放著,從沒見你翻一下?!彼p推茶幾上的水杯,“先把藥吃了?!?/br> 賀思嘉這才注意到桌上的藥蓋子,里頭裝著三四顆藥。 別人吃藥都是幾顆直接倒嘴里,但賀思嘉不知是心理問題還是嗓子眼太小,只能一顆一顆吃,否則就會吞不進去。 見他跟小雞啄米似的,吳臻微微翹了下唇,從茶幾抽屜里翻出一瓶安神液,插上吸管喝了。 “你失眠?”賀思嘉認出了安神液的包裝。 “換了地方有點認床,過兩天就好?!?/br> “那我先回——” “沒事?!眳钦槿拥艨掌?,從糖盒里拿了顆糖剝來吃了,“反正我也睡不著?!?/br> 賀思嘉便繼續看劇本,重點注意自己那部分。 隔了會兒他抬起頭,“如果我的理解和你不一樣,那你怎么演?” “一般會根據臨場反應做調整?!眳钦檎f:“畢竟只是我個人的理解,不代表正確,有時出現偏差反而會有新的靈感?!?/br> “我給過你靈感嗎?” “當然,賀老師挺有靈氣的?!?/br> 吳臻不是第一次這么說,賀思嘉卻沒有以往得意,他合上劇本,“我基本功不行,還好電影里不需要說臺詞,否則余導都不敢用我了?!?/br> “至少字正腔圓?!?/br> 如今圈內演員素質不一,有些人甚至普通話都不夠標準。 “我打算拍完這部戲就請位老師,專門練臺詞?!辟R思嘉以前對演戲不上心,如今體會到樂趣,倒是有心練一練。 吳臻輕輕一笑,“抽空我教你?!?/br> 賀思嘉抿著唇笑了下,可再開口時又將話題帶到最初,“戚子緒找你借劇本,就是想看你的分析?” 吳臻沒料到賀思嘉還在惦記這件事,敷衍道:“是吧?!?/br> “他怎么這么晚來?” 吳臻鼻腔里溢出一聲笑,“賀老師對這件事還挺執著?!?/br> 賀思嘉沒吭聲。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問?!?/br> 賀思嘉真不是故意兜圈子,而是自己也說不清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他無意識摳著沙發墊,腦里閃過昨晚電梯門外的戚子緒、對方望向吳臻的眼神,還有經過他時飄散的沐浴乳香。 “他……是不是想找你約?” “是?!?/br> 賀思嘉怔住。 半晌,他又問:“假如我沒有突然回來……” “我的劇本還在你手上?!?/br> 賀思嘉一開始沒懂吳臻的意思,但很快想通了——戚子緒就算有那個意思,也不可能明說,借劇本無非是兩人間心照不宣的借口。 可吳臻沒答應。 恍然大悟的同時,賀思嘉卻并未覺得輕松,心中仍舊亂七八糟。 他站起身,“我要走了?!?/br> 吳臻跟著站起來,送他到門口。 很短一段距離,哪怕賀思嘉走得不快,也轉眼就到了。 他擰開門把,拉開一條縫,又回頭看吳臻,“你……” 吳臻挑眉以示詢問。 “你困了嗎?”賀思嘉鬼使神差地問:“要不我再玩會兒?” 吳臻定定看著他,仿佛在觀察什么,讓賀思嘉有些緊張。 他感覺吳臻的眼睛就像烈日下一面鏡子,灼人的光照得他無所遁形。 “算了,我還是回去——” 話音未落,房門“嘭”地被關上。 在賀思嘉茫然的視線下,吳臻抽走取電開關里的房卡。 “啪——” 黑暗降臨的瞬間,賀思嘉被推倒在墻上,一只手腕被擒住。 他感覺唇上一熱,又一觸即離。 腦海里像有一道雷劫劈下,直斬靈魂,將賀思嘉的潛意識炸開一個洞,洞底深處的怪物隨之探出了囂張的爪牙。 震驚過后,賀思嘉竟奇跡般地冷靜下來。 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心神不寧,思緒就像蒙了層霧,怎樣都想不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