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回到家,金立夏放下金小寒,帶對方坐在張木凳上。 凳子是金父在世時親手打的,十來年過去,有不少地方都開裂發霉,表面粘著層黑色污垢。 金立夏深深看了金小寒一眼,轉進了屬于他倆的房間。 屋里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桌子、一架衣柜和兩張木板床。 金立夏站在門口,目光移向桌上的鬧鐘,時間顯示23:44。 他聽見了催眠一般的“滴答”聲,就像血水滴落的音效。 一滴。 兩滴。 落入滴斗,流過管路和注射針頭,滲入病床上一具干瘦的軀體。 那是他的母親。 冷汗順著頰邊滑落,金立夏全身都在發抖。 半晌,他彎下腰,跪趴在自己床邊,一手探入床底,摸索床板,很快摸到了一塊凸起。 那是他用膠帶纏起來的一把古董槍,槍支沒有保險系統,彈匣里裝了三顆子彈,但他只需要兩顆。 一顆給他,另一顆給金小寒。 金立夏將古董槍藏在后腰,突然莫名其妙地嗆了下,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連臟器都要嘔出來。 良久,他轉出房間,蹲在金小寒面前,小心捧起對方纏著繃帶的一只手,語調溫軟柔和:“小寒,想咱媽了嗎?” 金小寒沒有反應。 “我想她了?!?/br> 恍惚間,金立夏的意識又回到了那間病房——灰白的墻、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人之將死的腐敗氣息。 “我答應過她,要照顧你一輩子?!?/br> 一起死,也是一輩子。 金立夏知道自己罪不至死,但涉案金額巨大,至少會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如果他進去了,金小寒怎么辦? 十年,他的弟弟還能活嗎? 金立夏終于意識到,從賣出第一件假文物起,他就一步步斷送了金小寒的活路。 他專注地看著弟弟,目光流連在金小寒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頜。半晌,金立夏扶著膝蓋慢慢站起,燈光投照在他身上,打出的陰影一寸寸覆蓋了金小寒的面龐。 “我們去找她好嗎?還有咱爸?!?/br> 金小寒稍稍仰頭,眼底有了一絲細微的波動。 “等明天,我們就能見到爸媽?!?/br> 槍口抵在金小寒的太陽xue,金立夏蓋住了弟弟宛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睛,他死死瞪著墻面,模糊的視線中,兩道影子重疊交融、不分彼此,一如他們骨rou相連。 金立夏忽然笑了,在十二點即將來臨的一刻、在越來越清晰的警笛聲中,扣下扳機。 ——我最愛的弟弟,明天,我們就能再次團聚。 “卡!ok!非常好!” “我們已經有很完美的一條了!” 余楓難得在拍戲時情緒如此外露,可見興奮。 而其余人尚未回神,他們都以為會拍很多遍,沒想到一遍就過。 眾人的視線不自覺聚焦場中兩位演員,吳臻已經放下了道具槍,此時背對著他們,拿胳膊擋住臉。 演員或多或少都有入戲的一刻,或許在很多年后,當他們提起那個角色、那個瞬間,仍會潸然淚下。 劇組的工作人員大多經驗豐富,見多了演員陷入角色情緒,拍完了還繼續哭很久的事,他們相信吳臻很快就能平復下來。 至于賀思嘉,他倒是和金小寒一樣沒哭,拍完戲就去休息了。 “老大,你今晚幾場戲演得超棒!”綿綿和小棲立刻吹上了。 “我能有幾個鏡頭,就是個背景板?!辟R思嘉扯扯嘴角,坐下說:“劇本給我看看?!?/br> 綿綿忙遞上去。 賀思嘉隨意翻了會兒,抬起頭:“我瞇幾分鐘,待會兒設備挪好了再叫我?!?/br> 聽綿綿應了,賀思嘉躺下來,拿劇本蓋住臉。 晚上溫度低,綿綿擔心他著涼,還找了床毛毯搭在他身上。 綿綿搬上小板凳坐遠了些,忽然感覺有人過來了,一見是吳臻,她剛想打聲招呼,對方就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吳臻輕手輕腳走到賀思嘉身邊,微微俯身,揭開對方臉上的劇本,毫不意外地笑了,“偷哭???” 賀思嘉有點兒懵,按理說,金小寒對死亡無知無覺,他即便入戲也不至于哭,更何況電影是大團圓結局。但他全程對著吳臻在演戲,是受對方情緒感染最大的人,拍攝時全靠自我催眠才沒跟著掉淚。 等導演喊卡,他刻意壓制的感情有了宣泄口,于是躲到了一邊。 他正哭得陶醉哭得爽,突然被曝光,頓時惱羞成怒了。 賀思嘉顧不上掩飾,瞪著眼不耐地說:“你煩不煩?” 綿綿和小棲立刻緊張起來。 吳臻卻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好整以暇地打量賀思嘉,見對方微紅的眼睛圓溜溜瞪著,奶兇奶兇的。 他看似不經意理了理搭在賀思嘉身上的毛毯,倏然往上一拉,宛如收尸般蓋住對方腦袋。 “賀老師,一路哭好?!?/br> 第18章 賀思嘉跳下躺椅就要報復,吳臻機警后撤,快速繞到一名工作人員身后。 綿綿面無表情旁觀兩人打鬧,心里卻默默配上了音:來呀,來追我呀,嘻嘻嘻…… 突然,吳臻停下腳步,賀思嘉收勢不急,直直撞了上去。 但吳臻及時扶住了他的肩,“感覺好點兒了嗎?” 賀思嘉愣了愣,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擺脫了角色影響。 吳臻并不需要他回答,轉頭看了眼余楓那邊,攝像燈光還在挪動機器,便說:“要不要去抽支煙?” 賀思嘉可有可無地點了下頭。 兩人走到片場角落,吳臻分給賀思嘉一支煙,幫他點燃后才顧上自己。 賀思嘉吐出個煙圈,仰頭望著漫天星斗,忽問:“拍戲前你去哪兒了?” “隨便走走?!?/br> “是你的習慣嗎?我是說,拍重要戲份前你都要一個人走走?” “算是吧,我需要安靜的環境梳理思路,出去轉一圈、上床躺會兒、泡個澡,或者……” 吳臻停頓了下,轉口說:“總之辦法很多?!?/br> 賀思嘉非要尋根究底:“或者什么?” 吳臻懶散地倚著一棵樹,瞟了他一眼,“就那個?!?/br> “哪個?” “masturbate.” “……” 賀思嘉有點難以想象,倒不是吳臻氣質禁欲,恰恰相反,他偶爾能從吳臻身上感覺到一種隱晦的欲,無關情色,而是源于荷爾蒙的吸引。 雖然吳臻從不談這些,但賀思嘉直覺對方應該在情場上游刃有余。 他只是無法將“自助”這種事和吳臻關聯。 賀思嘉咬著煙嘴,半瞇著眼問:“你入組后解決過幾次?” 吳臻撣了撣煙灰,“賀思嘉,你是不是上過床還要跟朋友討論細節?” 賀思嘉不滿,“我有那么低級嗎?” “我只是覺得你對性的好奇不亞于我高中時的同學?!?/br> 賀思嘉哽了下,他只是對吳臻好奇而已。 正想要辯駁,吳臻倏然靠近他,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肩,“你呢?幾次?” 溫熱的氣息拂過賀思嘉耳畔,他本能地歪了下頭,“喂,是我先問你的?!?/br> 吳臻卻只笑著放下手,“回去了,設備已經挪好了?!?/br> 賀思嘉聞聲回頭,燈源處已不在忙亂,一切都井井有條。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換景別拍攝無非是重演一便,即使吳臻感情不如之前飽滿,依然表現得可圈可點。賀思嘉倒是ng了兩三次,可也順利完成了。 至此,伽羅村的戲份正式殺青,余楓當場開了瓶香檳。 氣泡噴涌而出,所有人都沉浸在當下的喜悅中。 吳臻轉身沖賀思嘉展開雙臂,“弟弟,來慶祝一下?!?/br> 賀思嘉怔了怔,燦然一笑,大方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人群跟著起哄,本已逐漸稀落的掌聲變得加倍熱烈,還有跟組宣傳拿著dv拍攝。 捧著鮮花的綿綿和阿水互看一眼,都感覺像是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婚禮現場。 “你倆別膩歪了,趕緊過來拍個合照?!?/br> 余楓指揮幾個人挪設備,留出空地后,一眾人按次序排好。 吳臻和賀思嘉抱著花束一左一右站在導演身邊,三人的身高差形成個明顯的v字,兩位主演隔著余楓頭頂對視,又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拍了照接下來就是殺青宴,等賀思嘉卸完妝回來,見場地中央擺著不少烤架,才知道今晚的保留節目是燒烤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