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無妨,不過皮rou傷而已?!彼麍猿挚恐矙谧? 擦了擦她臉上眼淚,柔聲道:“還懷著孩子呢,別哭了?!?/br> 姜叢鳳看了眼他裹著紗布的腰間,紅著眼睛道:“您走前就和妾身說了此番容易受傷,您也保證了要好好的,怎還是受傷了?” “沒辦法,突發意外?!?/br> 他受著傷,姜叢鳳不好再多責怪,只是道:“您也太不小心了,明明之前已經有所預料,怎就不能想法子避開?受了傷您自己疼,妾身和孩子們也會心疼?!?/br> “好了,本王記得教訓了,往后不會了好不好?”見她面上擔憂,便轉移了話題:“幾日不見,你就不想本王么?” 姜叢鳳臉色微紅,湊上前親親他發白的唇:“想了?!?/br> 英親王眨了眨眼皮笑了,展開雙臂,姜叢鳳看了眼他受傷的腹部,輕輕靠在他肩頭。英親王抱住她,輕聲道:“這還是本王第一次離開你好幾日……” 除了要做的事,他心心念念想著的,都是她。 英親王遇刺的消息傳開,幾乎整個京城都炸了鍋。 第二日早朝皇帝當朝申飭了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畢竟這兩部主管京中防務,又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徹查,令其盡快抓到刺客,同時廉王也主動請纓幫著調查。 那么英親王又怎會遇上刺客呢? 這要從之前他帶著北疆大軍回京說起。 北疆鎮守著二十幾萬大軍,此番韃靼被打回了老家,英親王帶了近十萬人回京換防,之后這些人便分散到了五軍都督府和京軍當中去了。 后來他雖任職大理寺,但與之前的將領們仍有聯系,此次正是以前的一位部下出了點事,特意請求他的幫助,英親王便是帶人在趕往那將領所在的中軍途中遇到刺客的。 刺客出現的突然,他也是被突然射來的冷箭刺傷的。那箭頭掛了倒鉤,射入他身體后便直接在他身上開了個大洞,因而血流的很快,好在箭射來時他極快的讓了讓,否則那箭射中的恐怕就不是腹部了。 后來又遇上箭陣猛攻,為了保護他,沈長戈和牛莽等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些傷。好在眾人身經百戰,也就在開始他受傷時慌了一瞬,此后便反守為攻,斬殺了大部分刺客,卻還是讓逃了幾個。 得知英親王被刺客重傷,太子當時就關起門來大笑了一場,小曹公公見此也跟著賠笑了幾句,笑完了太子卻狠狠道:“怎就沒殺了他呢!” 然而三天后的大朝會上,廉王卻突然站出來彈劾太子就是此次刺殺的主謀。 好似一滴水花濺進了油鍋,別說眾大臣驚了,便是太子一時也未反應過來?;实劬o緊皺著眉頭,肅聲道:“老三,你可想清楚了,若沒有證據,你便是誣陷!” 廉王朗聲道:“回陛下,微臣清楚彈劾太子的后果,但微臣不能因為他是太子是微臣的兄長便不說真話,微臣今日大義滅親,是因為微臣以為,我明國的江山不能交到一個只顧自己,不顧百姓死活的人手里!” “管長壽,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本宮什么時候只顧自己不顧百姓死活了?別以為你和英親王走得近就能肆無忌憚,你隨意誣蔑本宮是要被治罪的!”太子氣極,再也維持不住風度指著廉王大聲呵斥。 相比太子的暴跳如雷,廉王則冷靜自持:“陛下,微臣已將證人證物帶來了,懇請您宣他們覲見,若當真是冤枉了太子殿下,微臣也愿意當朝向太子請罪,并且隨他處置!” 皇帝看向刑部侍郎:“廉王所說可是真的?” 刑部乃是本案主審,廉王是自動請纓的,但這會兒刑部段侍郎滿臉冷汗,戰戰兢兢道:“回陛下,微臣并不知廉王所說是否屬實……” 他未說完,太子便忍不住冷笑:“看見了嗎,刑部根本不知你所謂的證人證物,你就是誣蔑!” 皇帝淡淡看他一眼,但太子尚處在被證明了‘清白’的興奮中根本沒看見,廉王道:“刑部侍郎自然不知,因為微臣根本就沒和他一起調查,這些證人證物都是微臣自己查出來的,真與不真,叫他們進殿一問便知?!?/br> 見他如此爭鋒相對,太子臉色很是難看,這時周御史突然出列道:“陛下,微臣以為此舉不可。查案審案乃是刑部大理寺的事,如何能搬上朝堂?此舉實在擾亂了朝堂肅穆風氣?!崩舨恐苁汤梢约昂眯┕賳T也都附議,太子見此憤怒的情緒也冷靜了些。 廉王不慌不忙:“一般的案子當然是要交由刑部大理寺的,但這回涉及的乃是太子,太子乃國之儲君,一言一行舉足輕重,若其德不配位,又如何能使我明國國祚源遠流長?那么事關太子的事自然無小事,又如何能等閑視之?” 這番話有理有據有高度,倒叫周御史等人無法反駁,反而最近有好些對廉王生出好感的大臣們情不自禁的點頭。 太子見此臉色陰沉,皇帝居高臨下看著眾人反應,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將證人證物呈上來吧,若當真冤枉了太子,也好當堂還他清白?!?/br> 廉王忙道:“陛下英明!” 太子十分不甘,又見廉王如此篤定,心中隱隱不安。 證人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將軍,手里捧著一包東西。 來人跪下恭敬行禮:“末將康南見過陛下!” “你是何人?” “回陛下,末將乃中軍正四品廣威將軍,此前在北疆效力,是北軍鄒毅鄒將軍麾下一員前鋒將軍,因在賀蘭山戰役中立了些微末之功,隨大軍回京后升任廣威將軍?!?/br> 皇帝點頭:“廉王說,你能證明此次英親王被刺殺是太子指使?” “回陛下,末將這里的確有證據?!币娝绱丝隙?,眾大臣不由嘩然,太子臉色也變了。 皇帝道:“哦,你說說,都是些什么證據?!?/br> “回陛下,英親王之所以會在城外五柳林遇刺,是因為末將與王爺相約在那里見面。而末將與王爺相約則是因為末將不久前遇到了一個人,那人是中軍的一位伙夫,但末將卻認出他應該是北疆的一位傳訊兵,末將喊出他名字,那傳訊兵卻十分恐慌,末將察覺有異,便將其抓住后多番逼問,這才得知,原來他原本應該已經死了?!?/br> 皇帝皺眉:“這是何意?” “因為當初賀蘭山剛剛大捷,就有一道緊急軍報送入京中,想必陛下和各位大人都還記得,那軍報中說鎮國將軍父子在賀蘭山一戰中因貪功冒進陷入韃靼圈套,最后牽連一萬將士身死賀蘭山,而那道軍報正是那傳訊兵送回京城?!?/br> 太子臉色一變,下意識喊道:“不可能!那傳……”然而才說出幾個字,就察覺不對,一時臉色變了又變,冷汗淋漓,忙低下頭。 皇帝神色淡漠,周家及其親信則神色一變,其他大臣面面相覷。 廉王看了太子一眼,笑了笑,康南將軍繼續道:“太子所言極是,這原本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在將那封戰報送達京城時,就染上了重病,沒幾天就不治身亡了?!?/br> “那他為什么又活了下來?”廉王問道。 “因為那信使知道自己此番是必死的,因此染病后便知不好,在他重病之際,便想辦法和一個將死的乞丐換了身份,自己則逃過一劫,之后便躲進了中軍茍且偷生?!?/br> “如今那人呢?”皇帝淡聲問道。 “回陛下,末將將他扮做小兵一起帶來了,此時正在殿外等候傳召?!?/br> 皇帝看了眼俞公公:“宣他進來?!贝藭r太子滿臉冷汗,已有些站不穩了。 “是?!庇峁H自去傳召,片刻一個小兵就一瘸一拐的走進來了,他不敢抬頭,進了大殿就匍匐在地,顫聲道:“罪民周志坤見過陛下!”聽見這名字,太子徹底僵住,腦海中一片空白。 皇帝道:“你知道些什么?從實招來?!?/br> “罪民遵旨!”周志坤恭敬應道:“當初那封緊急軍報是左軍鄒將軍交于罪民,并再三叮囑不能讓其他人發現,且要盡快趕回京中,把軍報直接送交兵部,交于一位叫于湛的兵部侍郎之手?!北娙私灾右恢陛o助兵部,而于湛更是他親自提拔上來的,親信無異。 因此周志坤話音剛落,朝臣們的目光就若有似無的朝一位埋著頭的大人看去,那大人兩股戰戰,仿佛站不穩一般。 皇帝看了眼,又問:“康將軍說,你自知送軍報乃是送命,這是何意?” “因為罪民原本就是太子府上一位近侍,年初的時候被派往北疆大軍中,成為一名傳訊兵。而像罪民這樣的人不在少數,北疆各處都有太子殿下的人,我們平日里就是不起眼的小兵甚至伙夫,但只要上頭有令,幾乎都是九死一生?!?/br> 大殿內立時嘩然,太子臉色灰白,整個人都是木然的。 皇帝也沉默了,殿內嗡嗡聲四起,這時廉王朗聲道:“啟稟陛下,康南將軍處尚有太子使人刺殺皇叔的證據未呈上?!?/br> “那便呈上來吧?!?/br> “末將領旨?!?/br> 康南將手中包袱打開,里面有三把去了劍身只剩劍頭和劍柄的殘劍,他將三把劍的劍身朝外,指著一處不甚明顯的凹陷下去的烙印道:“英親王被刺當日,末將因安置周志坤晚到了小半個時辰,到了那里時,只剩一片狼藉,末將心中不安,便四處搜尋,在一處山坡后找到了三具尸體,這是從那三人身上搜來的兵器。后來末將得知廉王殿下在查英親王遇刺一事,便將兵器交給殿下,殿下認出這上面的烙印正是太子府上親衛所有?!?/br> 太子終于忍不住咆哮出聲:“你撒謊!你們這是誣陷!本宮從未刺殺過英親王!” 康南將軍平靜道:“回太子殿下,是否誣陷末將不知,末將只是將現場的東西帶來罷了?!?/br> “你——”太子目呲欲裂,橫不得一劍斬殺了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 “好了?!被实鄣穆曇舨桓?,甚至平靜,卻讓滿殿的議論消音,也讓在爆發邊緣的太子頓住。 “是真是假,自然不是某一個人說了算的,但廉王既然有如此多證人證據,那么此事就要徹查清楚?!?/br> “父皇!”太子急了,今日廉王所為一看就是有備而來,若當真查出點什么,這回的下場肯定不是禁足那么簡單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你當真什么都沒做,不管誰去查,自然也誣蔑不了你?!笔O碌脑拝s沒說,但今日皇帝冷淡的態度卻已叫太子膽戰心驚。 他一時驚惶又無措,但皇帝已經拿定了注意,他此時便是撒潑打滾也是無用。 “著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司會同審理此案,英親王身負重傷,也為避嫌,暫時便由大理寺少卿管長熙暫代大理寺卿一職;另外,發急令將南??偙u毅召回。望眾卿盡快查明此案,還朝堂一片清明?!?/br> “遵旨!”眾大臣忙恭敬應下。 “另外,既然此事事關太子,在太子嫌疑未清之前,暫時就在府里呆著吧?!?/br> “兒臣領旨?!?/br> 太子已預料有此結果,雖牙關緊咬,卻也還算松了口氣,畢竟三司會審,大理寺雖是英親王的天下,但御史臺卻是周家人的地盤,刑部侍郎為人老實,幾方不靠。 到了此時,已經算是太子的勢力和英親王廉王的勢力的角逐了。 太子面色冷沉地往外走,周御史等人跟在他后面神色凝重,三司官員則帶著康南將軍和周志坤離開,廉王看著眾人背影,神色平靜。 皇帝回到寢殿,在案幾后沉默坐了好一會兒,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俞公公等侍者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翼翼侍候著,恨不得連呼吸也無。 ====== 英親王得到消息,沈長戈問:“主子,您覺得太子接下來會怎么做?”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除掉康南和周志坤,甚至鄒毅?!?/br> “那屬下派些人去保護他們?” 英親王淡笑搖頭:“我們做到這里就夠了,皇上不一定不知道本王的所作所為,只不過之前太子做了一件又一件蠢事,已叫他生出失望,如今廉王積極參與進來,他們兄弟即使斗得你死我那都是他的兒子,但若本王插手太多,即使皇上信任我,到頭來也難免生出隔閡?!?/br> 說著頓了頓,眸光幽深:“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對本王有了隔膜,所以剩下的交給廉王便好,本王已為他鋪好了路,若到了這個地步還拿不下,那也是太子的福氣……” 這時遠遠看著姜叢鳳坐著小轎而來,沈長戈忙告退,英親王揮了揮手,自己也坐了起來,盯著她下轎又一步步走進來,然后拉著她的手在矮榻上坐下,無奈道:“本王也就是理一些緊要的事罷了,你何必找到書房來,外面這樣冷,小心凍著?!?/br> 姜叢鳳看了眼他微白的臉色,又摸了摸手,發現還是有些涼,便招手,青虹忙拿出一個食盒,打開后端出一碗豬肝紅棗羹,姜叢鳳接過遞給英親王,這才道:“您看看妾身裹得和熊也差不了多少,青虹她們又怎會叫妾身凍著?倒是您,才過了一天就跑到前院來,有什么事叫沈將軍他們送去后面也是一樣的?!?/br> 英親王看著碗里血糊糊的東西皺了皺眉,卻還是拿調羹攪了攪,待它稍涼些,便端著碗仰脖干了,末了趕緊把碗遞出去,又接過清水漱了口,這才呼出一口氣。 姜叢鳳見他把湯羹當藥吃一般痛苦,再也忍不住趴到他肩上笑起來。 豬肝補血,這幾日她便想盡辦法做豬肝給他吃,什么炒的燉的熬的,幾乎頓頓不落,誰知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戰神王爺竟很討厭吃內臟,第一回 見到豬肝粥時,哪怕已盡量做得沒了腥味兒,他卻還是險些吐了出來,后來見她一臉關切,強忍著才吞了下去,事后用他自己的話說,比藥還難吃。 青虹等人收拾好后,笑著退了下去,留下夫妻二人自在說話。 見她笑得雙肩顫抖,怕她笑得沒力氣摔下去,便摟住她腰,無奈道:“就這么好笑?” 姜叢鳳擺擺手,半晌方停下,抬起臉時眉梢眼角都還是笑意,眼里也亮晶晶的,仿佛含了一汪清水,他看著嘴角便也染上笑意。 “怎么說呢……”她想了想,又笑道:“給您打個比方吧,若有朝一日您見著妾身手中拿著一本詩經,蓮步輕移,對著月色傷春悲秋,您……您覺著合適嗎?”話說完她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呵呵呵的笑聲,和湖里牛叔養的那幾只小鴨子的叫聲很像。 于是他也笑了,但見她笑得停不下來,忙拍拍她的背,制止道:“好了,好笑也不該笑成這樣,可別傷到了肚子里的孩子?!?/br> 笑一笑就傷到肚子里的孩子這話實在幼稚,但見他擔心還是停下笑意:“妾身聽您的,不笑了?!?/br> 英親王拿過她的手帕擦她笑出來的眼淚,夸了句:“這才乖?!?/br> 兩人絮絮叨叨說了會兒話,眼見天色不早,坐小轎回了梧桐苑。 晚上睡覺的時候,因他有傷在身,姜叢鳳怕自己睡著了滾到他懷里去碰到傷口,便在兩人中間放了一床被子,手卻從被子下穿過去抓住了他的,就快睡著的時候,她輕聲說了句:“王爺,妾身現在最最幸福,身邊缺了誰都不行?!?/br> 迷蒙的神色瞬間清醒,他睜開眼睛看著虛空,無聲笑了笑,柔聲回道:“放心,本王一直在呢?!?/br> “嗯?!钡昧诉@話,她便安心閉上了眼睛,英親王握緊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