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顧俊杰騰地站起來,不由火冒三丈:“哼!你們就是想推我出去頂罪!小爺告訴你,小爺可不是被嚇大的!現在想獨善其身, 門兒都沒有, 小爺現在就去告訴天下人你們都是些什么腌臜貨!”說著轉身就走。 陳大人冷笑看著無動于衷,眼看顧俊杰就要走出去,突然從外面竄出來兩個彪形大漢,顧俊杰臉色一變,猛地就往前沖去, 卻被兩人輕而易舉就鉗制住了,他正要大喊,腹部卻一陣劇痛,愕然低頭,一把匕首正插在他肚子上。 他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陳大人,后者嘲諷一笑,站起來道:“就你這樣莽撞無知的小魚小蝦在我們爺眼里不過是可隨手丟棄的穢污罷了,還想出去告訴全天下?你以為你能走出這里嗎?” “你……”顧俊杰痛的全身顫抖,臉色慘白,死亡的恐懼籠罩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陳大人不再看他,向兩個壯漢使了個眼色:“扔出去?!?/br> “是?!眱扇说吐晳?,拖著顧俊杰走了。 他們走后,陳大人又回房換了身衣裳,小心翼翼揭下臉上那層僵白的人皮,露出了另一張面白無須的臉,稍作整理后拎著兩包東西從后門離開,然后雇了頂轎子到了一處大宅院的后門,結了賬后進去了。 一路上見著他的下人侍衛無不恭敬行禮:“見過曹公公?!?/br> 原來所謂的陳大人正是太子身邊的小曹公公,他面上含笑,溫和有禮,一一頷首回應,待進了主院,便換上了謙卑的笑。 書房里正在寫著什么的太子見他進來,皺眉問道:“方才不見你,去哪兒了?” 小曹公公忙上前研墨,聞言道:“這兩日奴婢有些鬧肚子,出去看了大夫,買了些藥回來?!?/br> “不舒服拿本宮的帖子請太醫便是,何須如此麻煩?!?/br> 小曹公公愈發謙卑,面上露出感激的笑:“像奴婢這樣的低賤之人哪能看太醫,謝過爺的好意,不過奴婢并無大礙,大夫說用兩貼藥也就好了?!?/br> 太子頷首,也不再多問,轉而道:“既然沒事,你叫人多注意著些管宗麟他們的動靜,雖說那地方隱秘,但他和管長熙聯手,倒也不可小覷,若真有意外,還得及時轉移才是?!?/br> “是,您放心,奴婢一直叫人盯著呢?!?/br> 太子點點頭,手里的一幅字寫完便放下筆,感懷念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不由嘆息:“這是本宮與太子妃大婚之日送給她的話,往日她研磨,本宮寫詩……可這些日子她的身體沒有一點起色,本宮真是擔心啊……” 小曹公公忙勸慰道:“若太子妃知道您如此惦記,想必也會盡快好起來的,您放寬心才是?!?/br> “但愿吧?!?/br> ****** 大理寺門口少有人來往,自從英親王任職大理寺卿之后,守衛換成了軍中將士,更添肅穆,常人更不敢接近。這日卻突然路過一輛馬車,守衛們對視一眼暗自戒備時,卻見突然從上面掉下一個人來,那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而那馬車卻加快速度揚長而去。 守衛察覺不對,忙上前察看,發現這人打扮富貴,但肚子上卻扎著一把匕首,鮮血染了半身,早已奄奄一息,守衛一驚,忙叫人去稟告此事,一邊將人給抬了進去。 英親王正在整理刑部和順天府送來的關于分尸案的相關案卷,這兩部此前各自負責徹查有嫌疑的私窠子和牙婆手中的孩子的由來,因涉及渠道又多又雜,查證起來難免耗費人力物力,因此三日過去,也才理清了一半,英親王便把這些內容再整理一遍,看能不能從中發現些蛛絲馬跡。 而賢王世子負責的醉春風則更為復雜,因里面涉及了許多當朝高官勛貴,徹查起來阻礙重重,因此那邊倒一時沒多大進展。 這時齊淵突然跑進來,急聲道:“主子,剛剛有一輛馬車將一個重傷的男人扔在了大理寺門口,有認識他的官員說正是宣平侯府的四公子,也就是那位醉春風的主人顧俊杰?!?/br> “人怎么樣了?”英親王放下卷宗起身與他一同往外走,齊淵道:“他失血過多,看著有些不好,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br> 兩人快步趕到安置顧俊杰的房間,大理寺一位懂醫術的老仵作正在給救治,見英親王來了忙起身見禮。 “怎么樣了?” 老仵作遺憾遙頭:“回王爺,雖未傷到要害,但耽擱太久了,失血過多,怕是來不及了?!?/br> 英親王眸色一厲,附身湊近顧俊杰耳邊喊道:“顧俊杰?能聽到本王說話嗎?告訴本王是誰傷了你?” 顧俊杰緩緩睜開眼睛,迷蒙的眼前是一張冷峻的臉龐,好一會兒才分辨出這人是誰:“王,爺……”他一把抓住英親王的衣袖,眸中染血,爆發出極大的怨氣,猙獰道:“太……初……圓……”話音剛落,便斷了氣,手垂下,雙眼卻未閉上,永遠停留在了最后的扭曲表情上。 英親王站起身,吩咐齊淵:“通知宣平侯?!闭f完大步走了出去。 “是,主子?!饼R淵看著他凜然的身影,見在場眾人滿臉不安,便道:“與你們無干,都散了吧?!北娙嗣Ω屑さ狞c點頭,四散開去,畢竟顧四公子臨死前說的那幾個字,實在叫人不得不顧忌。 正當大理寺因顧俊杰臨死前的三個字暗流涌動時,管長樂和屈鳴鳴也已經在京城逛了三日。 這幾日屈鳴鳴一直在找一處院子,但她說不出是個什么模樣,只說院墻很高,管長樂知道她有時就會神神叨叨的,有了之前孟側妃一事,雖依然心中疑惑,也只能硬著頭皮幫她一起找。 但三日過去,兩人將京城逛了大半,還是一無所獲。 見她臉上也沒個笑模樣,管長樂有些發愁,想了想又道:“不如你再仔細想想,除了院墻很高之外,還有沒其他的特征?比如那院子里都有什么?是幾進的?或者周圍有沒有什么其他東西?” 屈鳴鳴垂眸思索片刻,沉吟道:“那周圍會想起某種樂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響起,大概……一年里會響四五次……聽起來,像是某種特殊的樂聲,有些像是祭祀……” 管長樂也隨著她的話去想京城哪里會有這樣的地方,祭祀的樂曲……突然,他靈光一動,卻有些猶疑,對屈鳴鳴道:“或許真有這個地方?!?/br> 屈鳴鳴忙看向他,管長樂不確定道:“宗廟每年會舉行四五次大型祭祀,而且宗廟的院墻也高,但你說那聲音是在外面響起,也就是說那院子不是宗廟,那便只有旁邊和宗廟的建制有些相似的太初苑了?!?/br> “太初苑?” 管長樂點點頭,猶疑不定:“太初苑,是當年太子受封時皇上賜給他的別院?!?/br> ======== 小曹公公滿臉是汗的跑進太子書房,急道:“爺,大事不好了,英親王帶人將太初苑圍了!” 太子大驚,猛地站起來膝蓋磕上桌子都顧不得,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讓你看緊了他們嗎?怎么突然就查到太初苑了?狗奴才,你是怎么辦事的!” 小曹公公忙撲通跪地:“爺,奴婢也不知道啊,大理寺刑部順天府都有咱們的人看著,今兒英親王突然就帶了一隊人直接朝太初苑去了,看著的人一路跟到宗廟附近才知不好,報給奴婢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太子怒急:“都是些蠢貨!本宮禁足還未解除,若又叫人發現了太初苑里的東西,本宮這個太子還做不做了!”話音一落突然就摔進了椅子里,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臉色逐漸猙獰。 小曹公公見此大驚,忙爬起來將旁邊多寶閣上一個紫檀木的盒子打開,從里面拿出黃金酒壺,倒了一杯淡紅色酒水遞給太子,急道:“爺,快服藥,您千萬冷靜!” 太子哆嗦著急急咽下,過了片刻人慢慢平靜下來,他聞著屋內經久不散的特異香味兒,臉色極為陰沉:“這是本宮保命的東西,卻眼看著就要被管宗麟給毀了!他怎么就是要與本宮過不去??!”說著狠狠將酒杯擲出去。 小曹公公忙道:“爺您放心,就算他們找到那里也沒用的,您忘了,那里只是一處‘空院子’,外人輕易發現不了里面的秘密!” “都快被人家揭老底了,還能僥幸嗎?得趕緊想辦法,必須阻止他們!”太子神色陰鶩,腦中快速轉動起來。 小曹公公小心翼翼打量太子:“爺,眼前想要阻止英親王已是來不及了,除非有更大的事將此事給壓下去,奴婢倒是有一個法子,只是不知您……”說著滿臉為難看著他。 “你支支吾吾做什么?有什么法子還不趕緊說?” 小曹公公猶豫半晌,眼看太子就要發怒,忙道:“這事還得靠太子妃……” 太初苑就建在宗廟旁,緊挨著城墻,中間是主殿,四周有八個小院,又有大小不一的假山花園點綴其中,護城河又分流了一段從中穿過,因地勢偏高,冬暖夏涼,就是一個小的避暑山莊。 英親王帶人包圍太初苑時,旁邊拐角也停下一輛馬車,屈鳴鳴掀開車簾,漠然地注視著不遠處的龐大建筑。 管長樂疑惑:“父王怎么也來了……”回頭看向屈鳴鳴:“這里面到底有什么?” 屈鳴鳴放下簾子,平靜道:“既然王爺找到了這里,我們就走吧?!?/br> 管長樂卻一把拉住她,神色凝重:“鳴鳴,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瞞著我?父王最近在一力徹查分尸案,此時來這里肯定不簡單,為什么你會知道這里?你今兒不能隨隨便便打發我了,否則我就去問父王?!?/br> “你懷疑的沒錯,太子就是和那分尸案有關,你父王來這里想必是查到線索了,等他們找到證據,到時你父王和太子之間的關系肯定會更加惡化,說不定整個朝政都會跟著動蕩。我都告訴你了,你滿意嗎?”屈鳴鳴湊近,綿軟卻冷的呼吸噴拂在他臉上,管長樂臉色一變再變,牙關緊咬,卻氣怒難言。 屈鳴鳴冷笑著掙開手,垂下眸子一眼不發,表現出一種執拗又冷漠的狀態。 管長樂啞聲道:“這幾天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你做了什么我都清楚,你是如何知道太子與那分尸案有關的?甚至三天前就在找這個地方?鳴鳴,告訴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屈鳴鳴垂下的眼皮動也不動,好似連氣息也若有若無,不知為何,管長樂突然從她身上感覺到一種深不見底的絕望,明明這個人就在眼前,卻好象正在墜入深淵。 這想法叫他覺得荒唐極了,可他的手卻快于理智,一把捏緊了她的手腕,盡量平靜說道:“好了,你不用說了,我不想知道了,我們回去吧?!?/br> 屈鳴鳴的眼睫微顫,一滴眼淚突然落下,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好似被燙著了一般縮了下手,卻并未松開握緊她的手,心中有些慌亂,卻固執地看著她。 她抬手抹去眼淚,臉上突然裂開一個大大的笑:“這有什么不能說,我能掐會算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管長樂的臉色卻冷了下來,盯著她一字一字說道:“屈鳴鳴,我不管你為什么總是說些神神叨叨的話,你不愿意說,我往后也不再問,但你不要在我面前帶上強顏歡笑的假面,你知道我的本性,我也知道你的為人,我了解你,甚至比你娘更了解,我們兩人,注定在這世上是離不開彼此、也騙不了對方的,所以,不要在我面前偽裝,知道了嗎?” 屈鳴鳴臉上的笑容消失,面露不屑,隱隱孤傲:“你了解我?我離不開你?你在說笑呢?”說著手臂掙扎,欲要從他手里掙脫。 管長樂被她那藐視的模樣氣到,手里愈發捏緊了她的手,眉間浮現陰郁之色,突然撲上去一把將她控制在車壁與自己之間,盯著她唇角那抹淡淡不屑,眸中閃過陰狠,義無反顧的用自己的唇壓了上去,兩人的唇一人比一人冰涼,可在靠近的剎那,柔軟又陌生的觸感傳到彼此腦海,叫兩個一個比一個兇狠的人都愣住了。 他們從未這樣靠近過,彼此都看到對方眼里茫然的自己,過了兩三息,屈鳴鳴突然一把推開他,力道之大讓管長樂的后腦勺磕在了車壁上,發出撲通的聲響,外面的牛憨等人嚇了一跳,忙問道:“公子?小姐?怎么了?” 屈鳴鳴用手背抹了下唇,平靜道:“無事,不過撞了下?!蓖饷娴娜诉@才放心。 這聲音也驚醒了管長樂,他坐起來,靠在車壁上,面上強做鎮定,可耳朵卻緋紅,低著頭不敢看她。腦后有些刺痛,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無措又劇烈的心跳,還有唇上微麻的感覺。 屈鳴鳴冷笑:“慫貨!” 管長樂怒而抬頭,臉色漲紅:“你別逼我!”雙手緊握成拳,似是隨時打算撲上去。 屈鳴鳴轉開目光不看他,卻也不再說話,車廂里一時安靜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管長樂突然道:“等你過了十五歲,我們就成親?!?/br> 屈鳴鳴愕然轉頭:“成親?你搞清楚,你是我哥哥,我們怎么成親?再說了就算能成親,誰說我就要嫁給你了?” “我是什么身份沒人比你更清楚,再者,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不嫁給我要嫁給誰?”管長樂冷然道。 “呵!”屈鳴鳴冷笑:“我愿意嫁給誰就嫁給誰,要你管!” 管長樂目光陰冷地看著她:“那你且看看到時能不能嫁給別人?!?/br> 兩人此后再未說話,回去的路上卻遇上了張氏。 當時張氏正和一年輕女子說笑著從一家首飾鋪子里出來,那女子長相姣好,但面相有些刻薄,眼珠子時不時泛出精明。穿著一身鮮艷的綢緞衣裳,頭上插金戴銀,臉上抹了脂粉,但從她微黑的脖子和舉止上來看,顯然不是什么名門貴胄出身,而且這一身打扮和她實在有些不協調。 屈鳴鳴不由疑惑,舅母那樣優雅嫻靜的貴婦人怎會和這樣的人走在一起? 管長樂見她一直看著外面,糾結片刻,還是湊了過去,若無其事問道:“你在看什么?” 其實他在外一般都是騎馬,很少呆在馬車里,但此前屈鳴鳴氣著了他,他便也生了倔脾氣,就是要賴在她身邊,這會兒也算是管長樂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屈鳴鳴轉頭看他,兩人又臉對臉對個正著,屈鳴鳴還未如何,管長樂卻‘嗬’了一聲,嚇得立時后退,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神色僵硬,面上卻發紅。 屈鳴鳴不由冷笑:“果然是慫貨?!?/br> 管長樂眉眼一沉,強自壓抑著錯亂的心跳又面無表情的靠過去,眼睛看向外面:“你到底在看什么?” 見他如此,屈鳴鳴忍不住勾了勾唇,沒再抬杠,而是指著遠處張氏的背影:“那是我舅母,和她一起的那個女人有些奇怪?!?/br> “那跟上去看看好了,你舅母家沒個主事的男人,萬一真遇上什么事,我們也好早些應對?!?/br> 屈鳴鳴似笑非笑:“我們?這是我舅母,有事也是我出面,關你何事?”卻還是叫秋雨跟了上去。 管長樂這回卻紋絲不動:“隨你說什么,反正我和你遲早會成為我們?!?/br> ****** 另一頭,英親王等人進了太初苑,到處搜查一圈后卻毫無發現。 賢王世子拿折扇一下一下敲著肩,沉吟道:“太初苑這么大,有沒有可能藏著什么暗門機關之類的?” 英親王道:“你不是對這些雜七雜八的最感興趣?那便靠你了?!?/br> 賢王世子不由苦笑:“皇叔,您可別把這么大的事兒全壓在侄兒身上?!彪m抱怨著,還是認真查看起來。 他雙手負后,凝眉打量太初苑的格局:“太初苑是仿照宗廟所建,中間為大殿,周圍是八處小院,按照八卦布局,原本生門居東北方艮宮,屬土;但看似散亂的假山園林實則是另一層疊加的八卦排位,且護城河分流從中穿過,破了八卦的整體布局,而水是休門,居北方坎宮……看似混亂的布局,不過是擾亂視聽……” 突然目光落在右邊小院上,走進去一陣打量,在東南位置發現一處影壁,影壁的斜前方有一株茂密的花樹,他笑了:“杜門居東南巽宮,屬木,此處土木混雜,相生相伴,看似和諧,實則有掩耳盜鈴之嫌?!?/br> 說著繞過那花樹,轉過影壁,一條狹窄的通道就展現在眼前,因影壁和院墻的的顏色制式一樣,又有花樹遮擋和轉移視線,竟叫人第一時間難以發現,不得不說這番設計很是巧妙。 英親王拍拍他的肩,笑了笑:“果然博學多識?!辟t王世子不好意思道:“也就是平日里打發時間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