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卷發從中間開始, 往下變成了灰綠色, 在五顏六色的燈光照耀下, 仿佛海底生長的長長海藻，在陽光落下來時柔軟飄蕩著，不經意間朝觀者折射出一線光亮。

    完美的底妝讓她的臉龐挑不出半點瑕疵，濃密的眼睫毛下，純黑色的美瞳映得她眼底竟有些失真的深邃。

    深紅色的唇, 開合間悄然露出隱秘的誘惑。

    唐曉染抬手對遠處的侍應生勾了勾食指，等他走近時，在菜單上的一溜酒水上劃過，最后停在末尾處，字都變小了的地方點了點：

    “一杯柳橙汁，謝謝?！?/br>
    對面的孫佳麗：“……”

    “我收回剛才那句話，你還不如那個土老帽，你走?！彼噶酥搁T口的方向，沒好氣地對唐曉染翻了個白眼。

    唐曉染笑出聲來，不以為意地對她聳了聳肩：“一會兒我還要回家陪對象的，喝醉了她又得忙著給我準備醒酒湯，不舍得?！?/br>
    孫佳麗：……我是來讓你秀的嗎？

    這一回，指向門口的動作變得格外堅決，包括鄙夷唐曉染的眼神，也格外真誠。

    紅唇輕啟，吐出一個字：“滾?！?/br>
    唐曉染笑的歪倒在靠背上，對她搖了搖頭：“不行，我滾了，你喝醉誰買單？”

    孫佳麗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屈服于金錢的誘惑下。

    曖昧的光線里，來這里消費的人們也被安靜的樂聲所渲染，就連互相之間聊天的聲音都小下去許多，竟然讓這方小天地得到少見的安寧。

    孫佳麗一杯接一杯地喝，大紅色的指甲在酒水單上撥弦一樣一排劃下去，“全上?！?/br>
    唐曉染差點以為她是來這里試喝的。

    龍舌蘭、白蘭地、伏特加、伏特加……換著基調的酒精飲料被孫佳麗白水一樣地灌下去。

    半個小時之后，她伸手攔住了對面那人又一次將酒杯送到唇邊的動作，輕嘆了一口氣，打了個響指，揚了揚下巴，對旁邊不知第幾次被叫來的侍應生道：“買單?！?/br>
    孫佳麗笑出聲來，放下手里的杯子，搖晃著腦袋夸張道：“不會吧？唐小姐，這就買不起單了？這么窮酸可不像你?！?/br>
    唐曉染沒搭理她的諷刺，摸出手機付了款。

    從座位上站起來，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女生：“走吧，帶你去個地方?！?/br>
    孫佳麗初時不想動，聽到她說要帶自己去個地方，挑了挑眉，雙手環胸，雙腿交疊，微一挑眉：“怎么，找到比這更刺激的地方了？”

    “去不去吧？”唐曉染看著她。

    出于對倆人之間友誼的最后信任，孫佳麗隨她站了起來，往酒吧外走去。

    一路沉默地走出了這條酒吧街，穿過馬路，經過繁華的購物中心……

    從喧囂的世界里，又慢慢地走到了安靜的角落。

    唐曉染停下腳步的時候，孫佳麗抬頭看了看面前這家店掛著的復古式牌匾，半晌后轉頭看向旁邊的女生，“唐曉染，你腦子里有坑嗎？”

    ……明月茶樓？？

    我怎么就認識了你這樣的老干部？

    在孫佳麗深覺友盡，并且想要轉身回到酒吧繼續買醉的時刻，唐曉染站在原地沒動，輕聲問道：“你想醉，喝什么不行？”

    而后又補了句：“大半夜的，我可不想喊救護車送你去醫院，然后在冰冷的走廊上思考怎么和你爸解釋這一切跟我沒關系——我說了，我要回家陪對象的?！?/br>
    孫佳麗被她氣笑了。

    回身指著她，漂亮的眼眸剜人的時候都顯出韻味十足的風情。

    被她指著的人只是微笑。

    兩人面對面地站著，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保持笑容太久，讓臉上的肌rou有些僵硬，唐曉染抬手，溫熱的掌心揉了揉臉頰。

    孫佳麗慢慢地放下手，也許是因為戴了美瞳的緣故，她眼中的情緒被模糊了太多，令人看不分明。

    表情都好像被那面具一樣完美的妝容蓋住了，于是也看不見那底下是否有哀傷。

    孫佳麗覺得有些累了。

    身心俱疲。

    也許是在頹廢了這么多天之后，又被好友戲弄了一晚上，讓她覺得好像力氣都被抽光了。酒精慢慢上頭，天地和周遭在慢慢地打轉。

    她想問一句，玩夠了嗎？

    在她的話出口之前，唐曉染的聲音傳到了她耳中，在她眩暈的世界里悠揚：“佳麗啊，很辛苦的話，就算了吧?！?/br>
    孫佳麗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頭太暈，難受得她原地蹲下，按著腦袋沖上前的人，仰著頭問道：“你說什么？”

    唐曉染低頭看著她，臉上沒了笑，深棕色的眼睛里認認真真，又將自己的話重復了一遍：“我說，如果喜歡那人讓你這么辛苦，那就算了吧?！?/br>
    也許是抬著頭的時候，血液從腦子里往下退，也許是她們倆之間的距離變近了。

    總而言之，當孫佳麗看到唐曉染眼神的時候，她怔了一下。

    耳邊聽見的聲音在腦內自動重播：如果喜歡那人讓你這么辛苦，那就算了吧。

    算了？

    孫佳麗擺了擺手，又笑出了幾聲：“哈哈哈哈……算了？”

    她低下頭，將腦袋埋在膝上，驀地安靜了下來，良久才說道：“我還以為一輩子都聽不到你對我講這么有人情味的話，曉染?！?/br>
    茶樓晚上的生意冷清，老板原本坐在最里面的小隔間里喝茶，聽到門口半天沒散的聊天聲，走出來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