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無邊夜色
熾熱的篝火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明亮的火光照亮整個山洞。 羅蘿這才能看清,江鄴身上到底有多少處傷。一直忙碌的男人卻似乎沒有察覺,他整理出了一塊干凈的區域,在上面鋪上大片的樹葉,讓羅蘿可以在上邊休息。他又將自己的外套脫下,蓋在女孩身上。 羅蘿抿唇看著男人一系列細致入微的舉動,周身陷入溫暖的布料里,暖融融的。 “我去打點水?!彼f,又怕羅蘿一個人害怕,“很快就回來?!?/br> 他轉身走向河邊,將被子彈擦傷的那只手臂上的袖子扯下來,拿著碎布條在溪邊汲取了一點清水,因為擔心羅蘿等太久,只是隨意處理了一下自己的傷口。他再次將布條清理干凈,拿著它走回洞xue。 “小姐,我幫您清理一下吧?!?/br> 羅蘿便將被碎石劃傷的腿從衣服里露出來。 她體質好,上次跳窗留下的疤痕漸漸淡去,卻在今天又重新添了一些新的傷口。說起來有些無奈,這半年受的傷比她從小到大受過的都要多?;蛟S這就是變化,沒了羅如海的庇護,一切苦痛都要自己承受。 江鄴半跪在她身前,神情專注。他握著羅蘿纖細的腳踝,細致地擦拭她腿上的每一道傷口,比處理自己的槍傷還要認真。 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添了太多傷了,羅蘿竟然覺得這些碎石劃傷的痛楚已經到了她可以忍受的地步。她看著男人光裸的左臂,上面的槍傷有些猙獰。 江鄴又返回河邊,將布條清理干凈帶回洞xue里,想要替她清理身上因為奔襲而弄臟的地方。 羅蘿身子一晃,躲開了他的手。 江鄴微愣,不解地看向她。 羅蘿抿著唇,又不想被他發覺自己心里生起的那些莫名的情緒,故作冷硬著臉,奪過他手中的布條,拽著他坐到自己身邊。 “別動?!绷_蘿覺察到他的不適應,有些氣惱他不聽話。 她沒有照顧人的經驗,也不知道怎么處理槍傷,只能學著他替自己處理傷口時的樣子,輕輕地擦拭邊緣的污漬。傷口正中血rou模糊,她光看著就有些害怕,更不敢下手。 “小姐,我自己來吧?!苯捗φf。 羅蘿冷著臉,有些不快,“跟你說了別動!” 江鄴被她吼了一嗓子,身體瞬間靜止,動也不敢動。 似乎是被他的不聽話激怒了,羅蘿鼓起勇氣,手往傷口中央的位置移動。 “唔……”江鄴發出一聲悶哼。 羅蘿被他的反應嚇得縮回手,看著他面色蒼白浮出冷汗的樣子,她的眉心深深皺起。想起自己之前被他幫著換藥的時候鬼哭狼嚎的模樣,羅蘿突然感到一絲歉疚。 她在沉默中,慢慢地低下頭,輕輕吹著那處猙獰的傷口。 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絲絲涼意,江鄴一怔,看著她的模樣,眼中浮光流動。 搖曳的火光中,她的目光專注,神色認真。 江鄴的心臟在砰砰跳動。 一番折騰,羅蘿算是替他草草處理了一下傷口,抬頭一看,男人的額頭上布著一層細密的冷汗。 她動作放輕了些,從頭上扯下自己的發帶,一圈一圈纏繞著他的手臂,制止住不斷滲出的血跡。她不知道怎么包扎傷口,便依著自己平時打結的方式在上面扎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看著自己的綠色發帶扎在男人精壯的手臂上,她滿意地彎了彎唇。 羅蘿重新爬上石塊,動作嫻熟地縮在男人身邊,將他那件寬大的衣服蓋在兩人身上。 “您自己蓋著就可以了?!苯捖曇粲行┨撊?,伸出未受傷的那只手想要將衣服全披在她身上。 羅蘿擰眉,“別亂動,聽我的!” 她面色認真,江鄴無法,只能由著她。 ** 身處陌生環境,又剛經歷過一場槍戰,活躍的神經還未冷卻下來,羅蘿暫時無法入眠。她貼著江鄴的身體,頭靠在他胸膛上,感受著他清晰的心跳。 在這一刻,她才感受到自己真正的離開了羅城能輻射的范圍,離開了各種勢力的牽扯。這一刻,她真正地自由了、真正地屬于她自己。 離開羅城的快樂又讓她有些茫然,腦海里開始回放這半年的一切。 一直以來,她都把江鄴視作羅城的人。她誘惑江鄴、和江鄴上床,都被看作自己對羅城的報復。羅城太精明,喜歡掌控一切,而羅蘿巴不得局面越來越混亂,不破不立,事情超出羅城的掌控才有助于她施展自己的計劃。 為了報復羅城,她不惜一切,甚至拿自己的身體當作工具。 但是身邊那么多羅城安排的人,為什么她偏偏會選擇江鄴?或許在她的潛意識里,還留著一點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對童年伙伴的往日情分,沒有辦法將他和真正的敵人視作一體。她在羅家耍脾氣,羅城總是無所謂的態度,似乎她再怎么破壞也影響不到他,甚至有些變態地樂于看見羅蘿情緒起伏的模樣;而周圍的傭人對她避如蛇蝎,又如監視器般將她的一舉一動報告給羅城。她的所有憤怒和委屈,唯獨在江鄴身上得到了回應。 人一旦嘗到甜頭,便控制不住地想要得到更多。 她也是如此,潛意識里覺得江鄴和別人不一樣,吃準了他會無條件包容自己。 如果有誰在今天之前告訴她這個想法,她還會否認,江鄴?怎么可能?他背叛了自己。 可事實是,他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語,都看得見他的一片真心。 他真心待她,甚至不惜以犧牲自己為代價。 羅蘿一直告訴自己羅城所在的羅家沒有真正為她好的人了,可是此時卻有些茫然無措。 他能相信嗎? 羅蘿垂下眼,感到有些疲乏。在終日不安、被欺騙被監視的生活中,她孤身已久,以至于忘了如何去相信一個人。 但是當時當下,又的確忍不住汲取依靠著身下溫暖的熱源。 她抱著他貼得更近了些,不自覺地露出了一些依賴的姿態。江鄴感受到禁錮著自己腰腹的力量,身體一愣,心下有些震動,不自禁地將人抱得更緊了些。 經過這一晚的奔襲,在這樣僻靜的深山里,他們之間似乎有些看不見的東西在慢慢流動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