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餅
春闈大案剛剛結束不久,范閑和晨郡主林婉兒的大婚如期而至。 如今在朝堂上和民間都極為引人注目,學子之中聲望頗高的小范大人,跟皇家郡主林相之女林婉兒的大婚,自是十分浩大,甚至能稱得上一句“豪奢”。 范閑的父親范建和林婉兒的父親林相傾注了最多的心血,而讓林相有些不太痛快的便是因為身份問題,他雖身為林婉兒的父親卻不能太過光明正大出面,一應事務只能由宮中cao持,比不得日日紅光滿面笑意迎人的范建,甚至連厚著臉皮主動上門幫忙的費介都比不過。 宮中賞賜頗多,那位陛下也是十分大手筆,眾人都以為是對范閑的看重對林婉兒的疼愛,大約只有少數幾人明白這其中還有的一層別樣意味。 而范閑本人,對慶帝的這番舉動,心情頗為復雜。 鑒查院這邊,已經開始試圖跟范閑做切割的陳萍萍沒有露面,所有幫忙也都是在暗地里,尤其是在跟范建有默契的情況下,竟一時之間沒有幾個人能察覺。 婚禮當日,場面鋪開很大,收到的禮物也很多,但要說前來觀禮的人,卻其實并沒有多少。 林相一系的人自然是親自帶著厚禮前來的,太子那邊只送了禮人并未到,太子那邊的官員也沒有幾個上門的,鑒查院這邊除了熱熱鬧鬧過來撐場面的三處之外也就來了一個四處的言冰云。而令人意外也又不算意外的是…… 二皇子李承澤親自上門了。 李承澤不是自己上門的,也不是跟靖王世子李弘成一道過來的,他是跟許朝暮一起,拉著她的手進門的。 今日能來參加范閑和林婉兒的大婚之禮的,都是知道許朝暮跟范閑交好,還曾隨使團去過北齊上京城的,雖然這其中大部分人對二皇子李承澤和范閑的關系存疑,但不得不說比起太子二皇子至今為止表現出來的,都是跟范閑交好的態度。 這兩人任何一個過來都不意外,但是手牽著手一起來…… 除了忙活著的新郎官范閑,第一個上來跟牽著許朝暮的李承澤打招呼的,是前幾日剛剛趕回京都的大皇子。 大皇子生得比太子和李承澤都要高壯一些,膚色偏暗有些風霜之色,但眉眼之間格外凌厲,即便是含著笑的也仍能給人不小的壓力。 不愧是常年駐守邊境的統軍皇子。 大皇子跟李承澤的關系看起來還算不錯,兩人打招呼的時候,大皇子還上手拍了拍李承澤的肩,多看了兩眼許朝暮,什么都沒說。 其實除了趕回來的大皇子,林婉兒的生母長公主李云睿,也在大婚之前被特赦能回京都一趟,只是今日的婚禮,她并沒有被允許來參加。 如此也好,省了不少事,也省了不少尷尬。 只是范閑大婚之后李云睿不會立刻返回封地,也不知停留京都的這幾日又會鬧出什么事端來。不過……交給范閑頭疼吧。 今日大婚的主角畢竟是范閑和林婉兒,不論是大皇子還是李承澤,都沒有多留,禮成之后就離開了。走出范府大門,大皇子上馬之前,還跟李承澤相約過兩日小聚一番。 回許宅的馬車上,李承澤握著許朝暮的手: “你送范閑的賀禮里面,那個食盒里面是什么?” 許朝暮笑了笑:“老婆餅?!?/br> “老……老婆餅?” “嗯……老婆呢,就是媳婦的意思,算是愛稱吧?!痹S朝暮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其實我是想弄點兒有些祝福含義的點心,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之類的,但一時間實在想不出什么,就……弄了些老婆餅,權當喜餅了?!?/br> 李承澤深深地看了許朝暮一眼:“……家里還有么?” 對于李承澤隨口稱許宅為“家”,許朝暮已經從一開始的驚訝到現在習慣之后的平靜,只是每次聽到心頭都還是下意識一暖。 “家里沒有了?!?/br> 李承澤挑了挑眉頭,就那么看著許朝暮不說話。 許朝暮眼睛轉了轉,到底還是敗在他的眼神之下,嘆了口氣,用另一只沒有被他握住的手翻開了馬車車廂里的小暗格,拎了一個小盒子出來。將盒蓋打開,里面整整齊齊碼了四個圓圓的金黃色酥餅。 “我留了一點,就這么多,嘗嘗味道還是可以的。其實說起來沒有多特別啦,興許不比你往常吃慣了的那些點心滋味更好,也就是圖個寓意而已?!?/br> 李承澤捏了一個在手里,看著許朝暮,低頭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甜的,這內餡兒……” “軟軟滑滑稍稍有點兒韌勁兒?”許朝暮也捏了一個在手里,輕笑著道:“這老婆餅里最講究的就是這個餡兒了,冬蓉餡兒,用冬瓜為主料做的,還可以?” 李承澤又咬了一口,想了想問道:“跟……老婆對應的,怎么叫?” “嗯?” “就是……夫君意思的……愛稱?” “哦……叫老公?!?/br> 得到答案的李承澤微微皺了皺眉:“這叫法真怪?!?/br> 許朝暮“噗嗤”地笑了出來:“又不用你叫,奇怪點兒怎么了?” 聽了這句話,李承澤看著許朝暮,捏著手上甜餅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些。 沉默片刻,將手里的那一塊老婆餅都吃下去,李承澤想了想問道: “既然有老婆餅,那有老公餅么?” “啊……有?!?/br> 李承澤拍了拍手,狀若不經意地問:“以前做過?” “唔……做過,你想吃?” 李承澤半瞇著眼睛:“隨口一問?!?/br> “嗯?” “畢竟就我所知范閑這一遭應當是你第一次親手準備送人的新婚賀禮,范閑是個男的你送他老婆餅,所以以為以前這應該送女人做成婚賀禮的老公餅,你沒做過的?!?/br> 照著李承澤這個邏輯推下來,倒也合理,許朝暮就沒多想,笑了笑回道: “說起來以前雖然做過但也不是我親手做的,就有一回做椒鹽味道的菜的時候想起來這么一回事兒,說給柴藤聽,后來她琢磨著做過,我吃著覺得還不錯的。我自己倒是沒親自動過手做?!?/br> 李承澤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畢竟,需要的信息他已經都得到了。 柴藤會做,嗯,很好,夠了。 于是,接下來,李承澤很快地轉移了話題,還特地換了一個能讓許朝暮將大部分甚至全部注意力都聚焦過去,再想不起先前隨口一提的話的話題。 “跟婉兒成婚之后,你說……那一位還會執著于范閑的性命么?” 許朝暮當然知道,李承澤說的是兩日前回到京都見過林婉兒,但今日大婚并未到場的長公主李云睿。 許朝暮挑了挑眉:“說實話,她的心思……我有點兒揣摩不出來?!?/br> 李承澤笑了一聲:“也是?!?/br> 畢竟,李云睿是個瘋子,這是許多人的共識。 “不過如果讓我猜的話……”許朝暮將腦袋側靠在李承澤肩上:“如果只是猜測,那我是覺得……她還會想要范閑的命的?!?/br> “哦?” “范閑是注定不會為她所用的人,而她所求……再加上要是不算林婉兒這邊的關系,他們倆可以算是結了死仇,彼此都不會客氣,一定想方設法給對方添麻煩設障礙,讓對方所求不得。這種情況下也許范閑還會看在林婉兒的份上不愿動她性命,但李云??刹粫周浀?。畢竟……一了百了,才沒有后患嘛!” 李承澤嘆了口氣:“那畢竟是范閑跟婉兒成婚之前,現如今……” “那又怎么了?”許朝暮眨了眨眼:“又不是不能再嫁旁人?!?/br> 許朝暮這句話,雖然說的是林婉兒,波及到的是范閑,但是…… 李承澤還是沒有忍住心頭一顫。 “而且,李云睿多半會想??!”側靠在李承澤肩頭的許朝暮絲毫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他的心情,仍舊繼續推測道:“若是有一日她的目的真的能夠達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或者更……那到那時候,身為她親生女兒林婉兒的身價只會水漲船高,就算曾經嫁過范閑,也一樣多得是青年才俊排著隊等著求娶,所以……大概李云睿不會太在意吧?!?/br> 李承澤低頭看了許朝暮一眼,抿了抿嘴,轉而說道: “朝暮猜得不無道理,那位……做得出來。所以……你不去提醒范閑一聲?” “哪兒用得著我提醒?”許朝暮笑了笑:“這點兒東西,范閑自己也能想明白,對待李云睿,他可比我慎重多了,多想一些才是應該的,這些可能他心里一定早就有數,放心好了,不用管他?!?/br> 李承澤又低頭看了一眼許朝暮。 心道:我其實還真不怎么想管他。 “大婚之后要不了多久,范閑就該領新的事兒做了?!?/br> 李承澤低嘆了一句。 這之后,馬車車廂內沉默下來。 兩人心里都是明白的。 在跟太子一拍兩散之后,慶帝接下來必定是要斷掉本來北齊一行就應該斷掉的,范閑跟李承澤的“友好”了。 畢竟,慶帝需要范閑只能成為一個“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