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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通廣內, 左達承明。既集墳典, 亦聚群英。 大雅宏達,作為未央宮正殿的承明殿前, 春雨靡靡, 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天上更是不時傳來雷鳴陣陣,銀色的閃電在天邊劃破了天際一般,蔓延在云層中。 明明是白天,在如此晦暗的雨中, 只能依稀隔著雨幕瞧見人的面容。一把把碩大的雨傘撐在王太后,平陽長公主等人的身上, 卻仍然阻擋不住電光映射在他們臉上的亮光。 電閃雷鳴下,王太后的臉上慘白著, 已然是憑著一口氣在苦撐, 懷里還抱著昏迷過去的隆率長公主劉婷。 她清楚明白地知曉,這是她救下田蚡的最后一個機會。 就算是王氏田氏魚死網破, 也根本動搖不了劉徹要除去田蚡的心。田蚡這次要用巫蠱咒死皇后跟皇后腹中的嫡長子,觸及了劉徹的逆鱗。 可那是她的親弟弟。 盡管田蚡跟她不是同一個父親,可是互相扶持這么多年,經歷了栗姬, 臨江王之前那么多的變故,才將劉徹扶上了帝位。 平陽長公主劉聘的眼淚都要流干了,赤紅著眼睛跪在王太后身邊, 發絲凌亂, 渾身濕透, 低啞著嗓子,“阿母,你睜開眼睛看看阿婷!她渾身都燒紅了,像一塊熱炭一般燙手了!這是你十月懷胎,自小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好不容易養大的小女兒,我的親meimei!你這是要拿著阿婷的命,拿著自己的命去賭!阿母,阿母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王太后的臉上雨水斑駁一片,分不清淚水跟雨水。她聽見劉聘的話,一動也未動,就好似一座雕塑一般,抱著懷里的劉婷。 沒有人敢去強迫她。 那是漢室的皇太后,是漢室天子的生母,是先孝景帝的皇后。 從溫室殿的方向遠遠地來了一大堆人,還有好幾輛馬車隨行而來,所有人的眼睛都伸直了瞧著來的究竟是誰。 有資格在漢宮之內用馬車的,也就是太后,陛下跟皇后了。 眼下皇后昏迷不醒,太后跪在這里,也就是只有陛下能夠頒布詔命了。 目前的僵局,究竟要走到何方,全部要看陛下的心意。 平陽長公主緊緊盯著來的人,見到劉徹身邊的黃明奇跟未央宮掌事的大宮女元香,急急問道,“陛下來了嗎?有何旨意?” 元香向諸人行禮過后,欠身到王太后身邊答話,“回長公主,陛下未曾駕臨,只吩咐了奴婢將太后跟幾位長公主送回?!?/br> “陛下未曾說過什么話?”平陽長公主聞言心下便是一驚,劉徹這般傳話,阿母哪里會走? 黃明奇拱手,“回稟長公主,陛下口諭?!?/br> 王太后睜開眼睛,目光渾濁地看著眼前來人。 “平原君,蓋侯,周陽侯俱在,還請太后三思?!秉S明奇將剩下的話說完,便退到了一旁。 這份差事以元香為主,面前的又都是女眷,他自是犯不著再說些什么。 這就是絕不肯饒過田蚡了! 王太后跪了大半日,又淋了這么久的雨,等來了劉徹的這句話,就如同萬箭穿心一般,渾身的血rou都被碾碎,連跪著的力氣都沒有了,癱在地上,嘴唇顫抖地開口,“他這是…….他這是拿他們的命在警告我啊……..在警告我啊……..” 那難道不是劉徹的外王母跟舅父? 田蚡不是劉徹的親舅父嗎? 她是劉徹的親生母親,這里跪著的是他的親jiejie,為何劉徹就不能看在他們這么多人的份上,饒過田蚡這一次? 驀地從遠處的宮墻跑來了幾個連傘都丟了的人影,走到近前才看清楚,原來是田蚡的獨子田恬。 王太后看清是田恬,才剛要發問,卻赫然發現田恬竟然穿的素服,頭上戴著重孝用的白色粗麻,抬起萬斤重的手臂,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問道,“阿恬…….你這是……..” 田恬重重地跪在王太后面前,嚎啕大哭,“姑母,阿翁他…….阿翁他驚懼交加……..去了啊……..” 田蚡,已經去了? “噗!” 王太后刷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將懷中的隆慮長公主衣襟染紅了一片,面如死灰地倒了下去。 “阿母!” “太后!” 周邊所有人還在被田蚡去了這一消息驚得回不過神的時候,又猝不及防地見皇太后倒地不起。 平陽長公主心里說不上是送了一口氣,還是再提著心,急聲吩咐諸人,“快些將太后跟長公主扶到馬車上,伺候著換衣,立即回長樂宮?!?/br> 元香跟女婢們動作利落地將王太后跟隆慮長公主扶上了馬車,而后來到平陽長公主身邊,低聲回道,“陛下已經請太醫令到長信殿守著,并吩咐奴婢將隆慮長公主送到溫室殿,太醫丞在溫室殿伺候著。另則,隆慮長公主體弱…….” 她話沒有說完,看了一眼旁邊已經在發抖的隆慮侯陳蟜。 隆慮侯陳蟜乃是一個壯年郎君,這么一場折騰之后,都已經是這副模樣,隆慮長公主生來便有弱癥,近來又久病,被太后拖了這么久,究竟能不能大安,是誰也說不清的事情。 而在溫室殿,因為皇后病重,有全國各地的名醫在伺候皇后,實在是比長信殿更妥當的。 平陽長公主一點就通,叮囑了自己的兒子曹襄并丈夫汝陰侯夏侯頗,一同守在這里的蓋侯王信,周陽侯田勝送王太后去長信殿,回頭就上了隆慮長公主的馬車,跟隆慮侯陳蟜一道趕去了溫室殿。 如今田蚡舅父已然去了,后面的喪事如何辦,武安侯的爵位封國還有的爭搶。阿母費盡心思,就是為了救下舅父,可是舅父根本等不及阿母來救。阿母之后會做什么,她根本不敢想,也想不到。 身為長姊,她自小看顧護著幾個弟妹,萬事都以他們的平安為先。待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更是不錯眼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就怕他們有個萬一。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阿婷的身子。阿母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她已經管不了了。 ……. 這幾日軍中事多,衛青已經一個多月不曾休沐。今日得閑,他帶著養在自己家里的外甥跟兒子來到練武場,指點他們的武藝。 衛青瞧著自己的兒子衛伉武藝平平,天資一般,只暗自搖頭,囑咐他勤學苦練。他們已經是武將出身,必然要有一身武藝傍身。否則即便有了爵位封國,也是受不住的。 他再看跟自己一般出身,身世可憐的外甥時,眼里流露出一股不可思議的情緒來,“去病,你的功夫,是師傅教給你的嗎?” 霍去病因為是衛青的jiejie衛少兒與平陽縣小吏霍仲孺私通而生,霍仲孺不敢承認自己跟衛青jiejie私通,更加不敢娶衛少兒,而是回到了家鄉,重新娶了妻子?;羧ゲ≈坏迷谛l家,以私生子的身份降世,就如同他的母親跟舅父一般。 及至衛子夫進宮,衛青也封官之后,衛青把衛少兒母子接到了自己家里照顧,看顧霍去病如同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 他出征至現下,雖然有很長的時間不曾細細查看霍去病的武藝學問,可是如今霍去病跟衛伉兩人的較量中,衛伉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 教導 霍去病跟衛伉兩人武藝的師傅是衛青親自請來的,衛青對他的功夫路數一清二楚??扇缃窕羧ゲ〉墓Ψ?,大開大合,一身的勁道猛力,招數簡單卻變幻無窮,盡是上乘武學的精華,無一不是衛青從未得見的境界,絕不是霍去病一個只十二歲從未出過長安的少年能夠自創得了的,定是有了不得的高手在背后指點教導。 而在這長安城里,最了不得的高手,便是文錦居士,便是當今漢室的皇后卓文君。 衛青臉色驟變,面色鐵青地厲聲問道,“去病,告訴阿舅,教你功夫的是不是…….是不是…….” “去病的師傅,正是仆,不才自號文錦居士。不知君侯,有何賜教?” 著天青色長袍,腰上拴著一枚雪白貔貅玉佩,梳著男子發髻,頭戴高冠的蘇碧曦施施然出現在練武場上。迎著春日的暖陽,她整個人好似染上了一層金邊,耀眼得讓人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