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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她母親回家,人還未進門,聲音就先喚上了,說:“錦繡,有門路了?!卞\繡問:“什么門路?”母親氣喘吁吁地往沙發上一坐,汗水順著她的發梢往下滴落,看樣子是跑著回來的。她說:“拾掇拾掇自己,這個周末,相親去?!卞\繡嘴一嘟,說:“我不去?!彼赣H把眼睛一瞪胸脯一挺,說:“你敢?!?/br> 在錦繡看來,相親是極其丟臉的一件事情。你一旦去相親,就證明自己嫁不出去。嫁不出去的人多得很,但誰都不會傻呵呵地去承認。死撐著在春天里冒出一臉的痘的臉皮。她半耷著眼,見母親不依不饒、呼天搶地在家里鬧了好一陣,什么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即使心里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得低眉順眼地答應了。答應是答應,但做不做得好是另外一碼子事。錦繡一貫是一個“外化而內不化”的人,與這個社會處處矛盾。在她上大學那會兒,有過一個男朋友,那男朋友是真心地待她好,她一度以為可以與他白頭偕老。那時他在國外讀書,偶爾也會找借口回來看她。耍了兩年半的朋友,真正相聚的時間其實手指腳趾搬一塊兒數差不多。久而久之,在這份愛情里,喜悅占了一半,憂愁占了一半,但誰都硬忍著不說。每次她去機場送他離開,都紅著雙眼,像孩子一般拽著他的衣角一言不發。她把所有的不舍都藏在沉默之中,這種沉默讓旁人看了也生出幾分心疼。那男人過了安檢都還不停地回頭望她,向她揮手讓她走。她為了掩飾悲傷,總是左右晃蕩著身體,使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當他一拐進去,實在看不見了,她便失聲痛哭起來,哪怕有再多的人圍觀她也不管不顧。那時,她實在不知道,下次再見他,又該是什么時候,那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等待,這種等待多少有點天真,她自知卻又不敢去面對,好像一旦面對,把這層紙戳破了,活著便連個盼頭也沒有了。后來,到底是多久錦繡也說不清楚,三月初還是二月底,反正是春天。春天是狂躁癥和呼吸道疾病的高發期,那男人突然犯了哮喘。他從小就有哮喘,好幾次差點要了他的命。那天他也許也曾試圖與命運掙扎一番,但這掙扎微不足道,沒多久便沒了氣。她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朋友的時候樣子看上去很平靜,似乎是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她一邊用茶杯里剩下的水澆著她的花,一邊埋怨道她連他的最后一眼都沒見著,興許他還有什么話要對她說。她的語氣里有一種事過境遷的豁然,偶爾她還抬頭對她們微微一笑,好像是在安慰著對方。她這樣一做,別人的眼淚反倒下來得更快。她伸手把她們的頭攬在懷里,說:“哭出來就好了?!卞\繡那時心里什么也沒想,是廣袤無垠的荒野上寸草不生。只有她知道他還沒有死,他活在她的內心深處,永遠都不會老。這應該是她“外化而內不化”最成功的例子,她一直為此感到驕傲。 錦繡的母親一向未雨綢繆,恨不得化了錦繡的身。她認為錦繡嘴笨,不太會討男人的歡心,生怕別人誤解了錦繡的遲鈍,其實是不解了錦繡的風情。她一遍一遍教錦繡說話,這話放在她那個年代都是一些俏皮話,放在現在,都是一些蠢話。她對錦繡說:“要是那個男人問你,為什么都25了還沒男朋友,你就說,你其實根本不急,要不是mama催得緊,你還想考個研究生,學習總是好事情。這樣一說,不失清高,還把問題的實質給掩蓋了過去?!卞\繡心想,情況本來也就這樣。 謝天謝地。錦繡的母親得上北京參加一個關于女子維權的會議,她是幾個社區聯合推選出來的民意代表。當她得知這個消息后,情緒幾度失控,大家都說,看把她給高興得。其實她是在犯難。她一一與群眾握手,每一雙手都飽含了深情,她握著它們久久不肯放開,心里想,選得可真是時候啊。那天夜里,她千萬次地問自己,她是應該去維護廣大女子的權益,還是應該去維護自家女子的權益。她把熟睡中的錦繡搖醒,問她:“我不跟你去,你一個人能行嗎?”錦繡不耐煩地把被子拉起來蒙住頭,說:“又不是搞革命?!钡诙煲淮笤?,錦繡的母親便買了一大束鮮花去請教她的上師。她把情況大致地跟上師講了講,上師一直閉著眼睛,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半天,上師才緩緩問道:“你信的是什么教?”她愣了一下,覺得上師明知故問,事定有蹊蹺,答:“大乘佛教?!鄙蠋熣f:“既然知道,還不走?!彼幌伦永斫饬松蠋煹囊馑?,對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她是從那一刻起突然意識到她身上原來是負有使命的。她想,大師果然是大師! 社區特別為她租了一輛大巴車送她去機場,她上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錦繡,滿臉都是不放心,在座子上坐定了,還又翹起屁股,把頭支出窗外,嚷了一句:“穿那條米黃色的碎花裙,女人不穿裙子,就不女人?!?/br> 全車人都看著錦繡,臉上的笑似是而非,錦繡覺得真見不得人了。 錦繡沒有穿那條米黃色的碎花裙,她心想,他也配。她甚至連妝也懶得化,她一心想讓別人看不上她。她始終認為試圖利用相親的方式去找尋自己的另一半簡直是一件荒唐的事情,首先,兩個人結婚一定要有愛情做前提,而愛情這種東西,只可能發生在咖啡館、圖書館、地鐵站、十字路口、電影院、電梯間,接近于一場意外,刺激人類的神經末梢,導致男人性欲增強女人分泌物增多。相親則是一出布好的局,無論勝利與否,都在預料之中,沒有戲劇性情境與沖突,高潮也只是一個倉促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