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新來的丫鬟翠兒,原本在外堂侍弄著花草,是這府里的家生子,娘親老子都在前面老爺跟前當差,前些日子,爹娘在統管內務的李嬤嬤那里打點眾多,好容易領了恩典,進了依云堂當差,領了個三等丫鬟的差,負責在屋門外打簾子。 現下剛過了正午時分,主子們吃完了午飯,都在午歇,也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仆婦這個點來打擾主子,因而翠兒無事可做,只是百無聊賴的神游天地。 翠兒打量著宋府里雕梁畫棟,無不精心雕琢。心想,真是闊氣,聽爹說,雖然本朝有中書、樞密、三司分管著政、軍、財三大務,宋太師又為人圓滑,執掌著尚書、中書、門下三省,為宰八年,早就積攢了巨額財富。 翠兒聽不太懂爹說的那些,只知道依云堂里單是打簾子的,就有四個人呢,屋外是她和另一個喚作碧兒的,屋里還有兩個打簾子的,小姐屋分為三室,那仆婦來問話時就待在正堂,若是心腹有私密話要說,就要進正堂西側的暖閣里說話,那暖閣外就立著兩個打簾子的丫鬟,不過那簾子卻不是簡單的竹簾子了,卻是蓮子米大小的石榴石打磨成的大小相同的玉石簾子,夏天冰涼,恰能避暑,等到冬天時,又會換上月白色暖玉雕琢的玉簾,溫潤暖人。翠兒心想,定要好好當差,以后若是打簾子打得好,還能去內屋打玉石簾子,說出去多么好聽體面。 又轉念一想,可惜宋太師只有一個女兒,這潑天的富貴卻連個承繼的也沒有,宋太師極為疼寵這個女兒,自打女兒八歲時就放出風聲要坐產招婿,可惜要做上門女婿的,卻是心懷叵測,無有才干的;若是那門第才干都合適的男子,人家卻不愿意招婿。 直到十年前,宋太師帶著府中的小姐去老家掃墓,卻救了個溺水的書生,救活后大夫說書生腦后有了淤血,生平是不記得了。奇的是學問卻極好,宋太師甚為滿意,起了名姓叫做宋喻收為了自己的弟子,去考科舉居然當年進及第了,宋太師滿意之余,動了將這宋喻納為女婿的意思。 小姐也是滿意的,于是招為女婿,宋喻極為上進,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已經做到戶部的員外郎。和小姐一起住在依云堂,只是如今只生了一個丫頭,起名叫做宋一馨。 正天馬行空思來想去,一位老年嬤嬤,身材中等,面露精明,走了過來,翠兒忙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叫了一聲“曹嬤嬤”,一邊抬手打起竹簾子,方便曹嬤嬤進屋,那竹簾子的一角掛了下老嬤嬤的頭發,她回頭惡狠狠看了一眼翠兒,翠兒嚇得慌亂跪下,進依云堂之時就聽得娘親說過曹嬤嬤是小姐的奶娘,在依云堂一手遮天,是說一不二的角色。 曹嬤嬤卻并沒有和她再多計較的意思,徑直進了屋去。直穿過正堂,卻到了西堂,西堂卻極大,是小姐的閨房,最里面是紅酸枝木雕琢的拔步床,外面放著小姐洗漱用具和梳妝臺,梳妝臺對面是一座臨窗大炕,宋家小姐宋寶寧斜斜依在大炕邊的案幾旁,身后靠著幾個湘繡的大迎枕,一臉的病容。 曹嬤嬤上前去行禮,心中不忍,嘴上告罪:“老奴來遲了,小姐且不要傷心,好好兒將養著,” 宋寶寧蔫蔫兒抬了下手,示意身邊的大丫鬟藍兒扶起曹嬤嬤:“嬤嬤休要多禮,也是你家中孫兒生病才走了這半年。對了,不要叫我小姐,叫夫人,省的姑爺聽見心中不舒坦?!?/br> 曹嬤嬤起身后從身后的小丫鬟那里接了一碗茶遞給了宋寶寧,又拿了一把蒲扇,慢悠悠扇著涼,陪笑道:“小姐也是謹慎,姑爺無根無基。都靠著咱家老爺才有了今日,” 宋寶寧臉色一變,重重把茶碗往案幾上一放,板著臉說:“嬤嬤可是糊涂了,我都出嫁多年了,不能讓我再聽見這般稱呼?!?/br> 屋里的丫鬟齊齊噤聲,嚇得無人敢動彈。曹嬤嬤忙賠笑改口道:“老奴也是一時心急,看夫人躺在這里,讓我想起夫人閨中時的模樣,一時關心,失了口?!?/br> 那宋寶寧臉色稍霽,卻又蹙起眉頭,,雖則夫君待人極為溫和,上面有沒有婆婆。自己在家坐產招婿,夫君體貼,自己過得極是自得??墒墙Y發八年,家中只有一個馨兒一個,自己生馨兒時上了身子,大夫說今后子嗣上會極為艱難。 偏偏自己不信那個命,四處求醫問藥,終于在今年有了喜信,誰料,家中宋大人書房里隨侍奉的一個丫頭,竟也有了生孕,這本不算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讓主管書房的管事嬤嬤自己去處置就是了。沒想到那個丫頭被打了兩下板子,就說jian夫是姑爺,孩子是姑爺的。 那嬤嬤慌了針腳,忙稟告了她,她急忙去看,沒想到那丫鬟說是有秘聞要說,她不得不屏退左右,等著聽她說什么私密話,沒想到那個丫鬟沒說兩句,卻一頭撞到她肚子上,又錘又打,外面的仆婦聽見動靜急忙進來分開她倆,饒是這樣,那肚子也結結實實挨了好幾下,鮮血也順著褲腳淋淋漓漓的流了下來。 等醫生來,診斷片刻,就委婉告訴她,這是已經小產了。 當時她就暈了過去。 自己的奶娘曹嬤嬤,本來告了假在老家照料生病的孫兒,聽得這個消息,急忙趕過來照顧她。想到這里,宋寶寧心中又是柔軟,輕聲說:“嬤嬤,我心中難受?!?/br> 曹嬤嬤鼻子一酸,宋寶寧自小沒娘,把自己這個奶娘當做親娘一樣,又嬌生慣養,哪里吃過這等苦頭。她摸了摸宋寶寧的烏發,慈聲說道:“夫人且好好養著,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