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哥走后我一直記掛著他的手,托陳星哥跟醫生掛了個號,等我哥忙完就把他扭送醫院。 陳星哥趁機和我聊天,問我最近情緒怎么樣,有沒有惹我哥生氣。我肯定要把這次超級矛盾用謊話遮掩過去,不過陳星哥并沒問得太深,說挺早以前我哥從他那兒寄放了點東西一直沒拿走,他最近準備搬家,怕弄丟了,想讓我把東西帶回去。 我屁股真的疼,往里面懟了點藥還是忍著去了,因為我哥晚上得去醫院,沒空,東西不拿也給人家添麻煩,我知道我哥很不喜歡麻煩別人(他托人辦事向來不讓對方吃虧,也從不占朋友便宜)。 我去了,陳星哥對我被打腫的臉和遍布掐痕的脖子興趣濃厚,幫我敷冰消腫,再三確認我沒有經歷校園暴力和家庭暴力。其實我只是女朋友太暴力。 他拿了一個小木盒子給我。我以為是什么大件兒呢,就一巴掌大小的盒子,這能占多大地方。 陳星哥看我亂擺弄,輕喝我:“別給摔了,這東西死貴,我記得是好些年前你哥出差,人傻錢多花十幾萬買的,買回來就撂在我這兒,也不拿走,搬家人多手雜,我怕給他弄丟了?!?/br> 我腦子里大概有個模糊的念頭,打開盒子果然印證了猜測。 里面是串紫檀珠子,和我戴在手上的一模一樣,我一直納悶我這串上的真言為什么只刻了半截,還以為是景區拿工藝粗糙的東西騙錢,沒想到是兩串是一對,可以拼在一起。 我哥有點可憐,買了情侶手串不敢說實話,甚至不敢拿回家,怕我嘲笑他。我再也不在他臉上寫變態了,他會當真。 我突然想起之前我把我這串轉送給江雪過,還讓我哥看見了。不知道他當時怎么想,我很內疚,把他的心思隨手扔給了別人,好在人家還給我,不然我只能觍著臉去要回來,但不管怎么樣我肯定會要回來。 我揣著那盒手串下樓,看見公寓外的垃圾桶邊鉆了一叢野地莓,莓果表面淋著餿菜湯掛著塑料袋,天氣熱時垃圾桶很臭,小區居民們捏著鼻子匆匆經過。我站在垃圾桶邊欣賞它,又臭又臟地鮮活生長。 我回家補了個覺,下午去學校,四班幾個哥們招呼我打球,我沒去,提拉著書包進班,又是南瓜劉在講數學卷子。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認真聽南瓜劉講課,他總是講得很賣力,臉上的rou跟著在講臺上七扭八拐比量著畫圖的身體一起抖動。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南瓜劉板起臉瞪我,我趴在桌上歪著頭露出腦袋,說“等于2倍根號2”,他又迅速和藹起來,推了推眼鏡講下一道錯率高的題。 后兩節自習我埋頭做理綜卷子,從頭到尾看下來基本沒有哪道題是我會做的,只好從頭開始,翻書,翻練習冊,整整兩節自習課,我只做完了物理選擇。 但時間快到了,我讓江雪幫我請假不上晚自習,提起書包溜了出去,校門口附近開了一家花店,我買了一束玫瑰藏進書包里,坐公交去我哥公司接他下班。 公司保安認識我,放我進地下車庫等他,我在他的寶馬邊蹲了一會兒,我哥慢慢走過來,還在滔滔不絕講電話。 他臉色很蒼白,心情也十分惡劣,對方先掛了電話,我哥猛地把手里的文件摔到地上,攥著手機用力順了順氣,足足咬了半分鐘牙才冷靜,蹲下來扯著頭發無聲地吼“cao你媽”。我看到了他爆粗罵人的口型,青筋暴起的太陽xue和狂躁不堪的猙獰表情,想立刻過去抱他,又覺得不好,于是掏出手機先給他撥個電話。 段銳怒不可遏地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備注時表情神奇地立即平靜下來,倚靠到車門邊接我的電話。 我手腳并用悄悄爬到車庫入口,電話剛好接通。 “嗯?” “我來接你了,大概還有三十秒到車庫,下班了嗎?!?/br> “嗯?!?/br> 遠遠的,我看見我哥在掛電話的同時飛速整理褶皺的領帶和凌亂的頭發,撿起地上的文件拍了拍灰塵,我走到他面前時他已經容光煥發,對我露出兩顆乖巧的虎牙。 “其實就是想逃課吧?!彼麚P了揚下頦示意我上車,“走,吃點好的去?!?/br> 當然不是因為想逃課。我搶先坐進駕駛座,我哥也就沒跟我搶,車內光線幽暗,我從書包里拿出被壓皺絲帶和花瓣的玫瑰送給他。 他很驚訝,唇角翹起來,摸了摸下巴咳嗽兩聲,把花接過來放在腿上,看得出來我哥想裝出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然而眼睛余光又頻頻往花上瞥,終于忍不住了,開始上手翻那束花,在里面找到了花店附贈的卡片,看到里面只有一句自帶打印的花體英文“love you every day”,有點失望的樣子。 不好,失算了,我下次會記得給他寫卡片。 我啟動車子,若無其事問他,今天工作還順利嗎。 我哥輕松挑眉:“挺好啊?!?/br> 我不戳穿他,但我知道公司里把持股權的那幾個老頭子肯定又欺負我哥了。 我把手伸過去,他看著我訕笑:“干嘛?” 我抓住他的手,牽握著。 我哥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笑笑:“行吧,不算特別順利,不過遲早會好的。今晚回家加個班?!?/br> “會好的?!蔽一卮鹚?。 我趁他不注意直接把車開到醫院,我哥兩條長腿支在車門里面不下來:“至于來醫院嗎?涂點藥膏就行了,我著急回家趕工作,咱先吃飯去?!?/br> 我連扯帶拽把他揪下車,號陳星哥已經幫我掛好了,到了醫生面前我把我哥推到椅子上,跟醫生說:“我是他哥,他等會要是疼哭了您別笑他”。 醫生暼了一眼我身上的校服,又瞥了一眼我哥身上的西服,樂了。我哥也跟著樂,舔著嘴唇笑,悄聲提醒我“寶貝,過了,過了?!?/br> 他委婉地告訴我我現在的舉動有點用力過猛。我覺得并沒有,等我逮住機會cao他一頓,他就知道什么叫用力過猛了。 醫生罵他不早來處理,同時給他洗傷口上的膿液然后消毒,我哥一聲不吭低頭玩手機,我緊張得滿手都是汗。 臨走我哥左手小臂裹了一層薄薄的透氣紗布,我終于松了口氣,走出醫院時摸索著去牽他的手,指尖剛觸碰到他,就被抓住握進了手心里。 他把我推到車門上靠著,雙手扣在我身體兩側,微揚下頜打量我:“今天太陽打哪兒出來了,你還是我家小琰嗎,把我氣人撒潑搗亂使壞的作精小琰還我?!?/br> 我無法再還給他。 我發現人并不是逐漸長大的,可能在某個風雨交加的深夜被雷聲驚醒,想被人抱在懷里哄哄,卻發現一直充當保護者的那個家伙也在捂著耳朵發抖,人就突然長大了。 我開車帶他回家,他靠著玻璃窩在副駕駛睡覺,西服皺巴巴堆在身上,懷里抱著我的花。我偷偷拽出花束里的卡片,用筆在上面寫:“送給親愛的哥哥段銳?!?/br> 我想了想,涂掉了上面那句,又寫“送給寶寶段銳?!?/br> 思考之后又被我涂掉了。 最后卡片被我涂得亂七八糟,僅剩的字擠在縫隙里—— “累了就和我接吻zuoa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