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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至此,納瓦先生止步。 勵如桑則比他要早一步駐足。 呈現在面前的像是一座宮殿遭到毀滅后的廢墟,盤根錯節的老樹從灰敗的斷壁殘垣中伸出虬結的枝干,長滿青苔的塔門塌了半邊,筆直的石板道兩側是土堆和亂石,通向的是一個接一個的塔門,盡頭處矗立的,是個古墓,入口上方橫臥一尊佛,因為距離遠,看不清楚眉眼,可架不住撲面而來的樸拙渾厚之感。 視線遭到阻隔,沒能欣賞古墓的全貌,但僅此已足夠叫人意外。 納瓦先生根本沒打算為她做介紹,穿過第二扇塔門后,便帶著他們朝石板道的左邊拐去,更多的土堆入目,兩三百米后,開始看到各種廢棄的器形。 緊接著是各位忙碌的手藝工人在各木屋之間來來回回穿梭,有人在拉坯,有人在送陶坯進去后邊的窯中燒制,有人把剛燒制出爐的陶坯送往下一道工序房中。 木屋四五米開外,則有搭起來兩三米高的木棚,分為上下兩層,下層堆放化工原料,上層用來給工人們休息,通過架在外面的木梯子爬上爬下。但睡的人并不多,大概因為天氣熱,反而木棚旁的樹被拉了簡易吊床,一個個在吊床的晃動中酣然入夢。 顯然,這里就是他們仿制古董文物的作坊。 而再隔個兩三百米外,還有人在清理的黑漆漆的廢墟,貌似就是昨晚火光的源頭。 視線沒得多停留,便隨著納瓦先生的引路移入前腳剛跨入的木屋中,勵如桑凝睛,滿目的架子上擺滿汝瓷,樽、盤、洗、碗、爐、碟、瓶,全部都有。 納瓦先生皺了皺眉頭,轉頭用泰語不知跟守衛說了什么,很快有幾名工人進來,將兩架子滿滿的汝瓷悉數清出了屋。 “您這是何必?!奔幢愠刹涣烁邇r文物,作為工藝品,它們也相當有價值。勵如桑多少生出惋惜。 納瓦先生和顏:“最滿意的那一件,都能讓你們找到瑕疵,這些也就不配再放在這里了。我們想做的不是仿古不是以假亂真,而是,真品?!?/br> “您對藝術很有追求?!币驗橹凹{瓦先生沒計較她的嘲諷,勵如桑也就不刻意收斂。即便她嘲人時的語氣其實和平常說話別無二樣。 納瓦先生同樣沒生氣,甚至將她的當作真心實意的夸贊,仿佛一瞬變回并不懂中國語言博大精深的內涵,談起他小時候在中國生活,曾經跟過一位工藝美術大師學手藝,由此深愛上中國文化。 “這是您作為身在泰國的日本人卻青睞汝瓷作為仿制對象的一部分原因?”撇開對納瓦先生的身份背景不談,勵如桑其實挺樂意和他聊聊。 納瓦先生沒否認,但也補充:“不是只青睞汝瓷,我們有很多作品,不過中國的瓷器的確非常受歡迎?!?/br> “不止中國的瓷器受歡迎?!眲钊缟]忍住糾正,“中國所有的藝術品一直以來都很受歡迎?!?/br> 差不多以絲綢之路為緣起,中國的藝術品成為以西方為主的暢銷的奢侈品。 納瓦先生笑:“嗯,泰國也喜歡中國文化。中國的瓷器在泰國是‘白色的金子’?!?/br> 勵如桑勾起唇角,禮尚往來:“泰國也很不錯,高端古董藝術品的交易天堂?!?/br> 眼角余光,她發現趙也白也露出一抹笑意。 勵如桑索性轉過去,維持著笑容和他對視一眼。 接著她繼續往后面的幾個架子走。 趙也白給她讓道時,輕輕碰了其中一個架子,原本放在邊緣的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滑下來,他反應很快,接住了。 不過盒子的蓋子依舊打開了。 一團小小的不成形的物體,如同蝦一般蜷縮,由透明油膏封凍。 勵如桑整個頭皮發麻,在趙也白動作前,搶先伸手按下蓋子,將它丟回架子上。 “抱歉?!碑吘乖谔﹪暨^,趙也白認得,是嬰靈小鬼,泰國人信的玩意兒。那不成形的蜷縮體,一般來講是墮下的嬰胎。 勵如桑擺擺手,粗略一瞥后邊幾個架子,停下腳步,調頭折返。 古曼童佛牌。 沒什么可看的。 納瓦先生主動做說明:“這是之前留下的,還沒有清理庫存。以前沒開發窯爐做汝瓷的時候,這個地方主要生產泰國‘特產’?!?/br> “這和我貌似沒關系?”倒不是害怕,作為一個曾經下過墓葬的人,并不怕神神鬼鬼,不過泰國的這類“特產”,勵如桑很不喜歡,“帶我來,應該不是為了讓我看這個才對?!?/br> “自然不是。驚擾到你,我很抱歉?!奔{瓦先生解釋,“昨晚臨時出了點意外,所以才把真正要給你看的東西先搬進這里。稍安勿躁?!?/br> 納瓦先生帶頭繼續往后面走。 勵如桑目不斜視穿過這一排排的嬰靈小鬼和佛牌。 一道新的門很快出現。 納瓦先生明確讓其他人都留在門外,只他和勵如桑進去。 勵如桑尚未反應,趙也白率先出聲:“怕是不行?!?/br>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可擔心的?”納瓦先生笑著搖頭,“如果我真要對勵小姐不利,何必拖到這時候才動手?而我如果真要對勵小姐動手,你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br> 趙也白臉上全是不屑和輕藐,語音卻能做到含笑:“我有沒有作用,她才是最清楚的人?!?/br> 勵如桑也不愿意獨身:“既然您認為多他一個根本起不到作用,那讓他繼續和我一起進去,又有什么關系?如果因為里面有不可見人的東西,保密工作您大可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