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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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還當去一趟宋國公府,下官這官司還不急在一時,只不過……仿佛國公府高五郎被人砍殺殞命,人頭直接丟在了國公府的街門外?!?/br> 大理寺卿雙眼一翻,他還是直接中風算了吧?! 第243章 告帖送至 下晝時蘭庭還沒回到太師府,家里人就已經聽聞了他在宋國公府門前吃鞭子的事故,這個驚人的噩耗立時上報去了躊躇園。春歸正好也在——這日里宮中內使送來告帖,是為十日后圣德太后壽辰召傳她入宮祝壽的事,老太太難免就有不少事情需要叮囑。 “雖說是圣德太后的壽誕而非圣慈太后,盡到心意就可以了,不需要太過著緊,但禮不可廢,宮里的規矩繁多,可是步步都要小心。好在這時阮中士在我們家,倒不需要另請教習,再有這兩日,你還是去拜訪一回舒娘子,她是時常入宮的,若能多多提點照應就更不怕有違禮規了?!?/br> 彭夫人雖說已經有了誥命,不過除了年年元日隨著外命婦的大流入宮朝賀,從來就沒有單另收到過宮宴的告帖,她這時五臟六腑都像泡在陳醋里,說出的話就自然尖酸刻?。骸巴ジ缦眿D是頭回入宮,心里頭覺得振奮想也是難免的,怕還以為一來有皇后的照看,再者有舒娘子的提攜,縱然是有輕挑失禮的地方圣德太后也不至于介意,旁人就更不敢多說什么了。你入京不久,對宮里的情形更不熟悉,但老太太和我做為你的長輩提醒你的話可千萬莫要當成耳旁風?!?/br> 春歸作洗耳恭聽狀。 “皇后雖是六宮之首,但還從來沒有主辦過圣慈太后的壽誕呢,這是為何?是因為圣慈太后到底才是皇上的生母,年年壽誕都是皇上親自cao辦,圣慈太后也甚不放心皇后到底出自寒門,論起各項儀程,其實并不比宮里的女官更加熟悉。再說舒娘子吧,她也算圣德太后的自家晚輩,可在圣慈太后跟前可從來不算得臉,自從皇上登基,雖敬圣德太后為嫡母擇定慈寧宮為王太后的寢居,不過王太后從此便只是修身養性,宮里的事務一句都不過問?!?/br> 這話的意思無非是就算春歸入了圣德太后的青眼,也沒什么了不得的,宮里第一尊貴的人是圣慈太后,但這位帝王生母并不會買皇后以及舒娘子的帳,春歸的兩大靠山壓根不值一提。 春歸很懂得不和拈酸吃醋的人斤斤計較的道理,她仍舊洗耳恭聽。 “所以庭哥媳婦入宮,別一個勁的只往王太后跟前湊趣,倒是多和惠妃娘娘親近才是正理,至于圣慈太后,敬重著就好,你便是想要討好,娘娘身邊也不缺奉承逗趣的人?!?/br> 彭夫人的話正中老太太的下懷,便連忙叮囑著春歸的確應該多和惠妃親近。 春歸一句句的聽著正覺就快眼皮子打架,蘇嬤嬤就入內稟報了那件驚人的噩耗,老太太驚得險些沒有直接從炕床上跳起,隨后就是一巴掌一巴掌拍著炕幾咒怨:“太孫還沒登基呢,宋國公就敢這樣無法無天了?他這是把咱們軒翥堂趙氏也當作了馮家一樣的軟弱可欺!這件事太師府絕不會忍辱,宮里頭若不替庭哥兒主持公道,我這老婆子就穿著命婦服去承天門前敲登聞鼓去!” 彭夫人分明是忍著笑安撫老太太,春歸聽她們婆媳兩個一人一句直把太孫、太子妃罵個狗血淋頭,卻一個也不曾關心蘭庭的傷勢如何,實在覺得膩味,便起身禮辭道:“孫媳這就遣人去打聽大爺現在何處,傷勢要不要緊,老太太安心,孫媳會立即知會喬莊,只要大爺一回來就能及時療傷?!?/br> 她寧愿去街門里等著也不愿留在這里聽其實都是廢話的怨憤之辭。 結果先“捕獲”湯回一只。 “大爺就怕大奶奶擔憂,特意遣了小人先回來一步知會大奶奶一聲兒,大爺傷得不重,自己還能騎著馬去大理寺呢,且大喬聞訊已經趕去替大爺處理了傷口,保證沒有傷到筋骨,一陣后大爺就回來了,說是晚上想在內廚房開伙,大奶奶若是空閑著,不如替大爺準備一道燴鮮筍,今兒天熱,大爺就想吃些清淡的菜?!?/br> 有了蘭庭這番囑咐,春歸即便是貓在斥鷃園里解決口腹需要,也有個冠冕堂皇的幌子,誰也挑不出什么刺。 湯回還怕春歸不信,壓低聲兒道:“大奶奶就真放心吧,大爺什么時候吃過虧?這鞭子不會白挨的,就說大爺還沒行動呢,宋國公府就已經挨了天譴,他家的五兒子被強人砍了頭顱且丟在街門口,這會兒子想來家里正嚎喪呢?!?/br> 高稷死了?! 這還真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十分的大快人心。 蘭庭果然不久之后便回來了斥鷃園,不過需要應付一撥一撥前來問候的人,夫妻兩個甚長時間都沒說上話,晚飯時春歸還被老太太叫去了躊躇園問話連帶著又是一席毫無意義的叮囑,餓得眼睛都嗖嗖冒著綠光了,好容易挨到放行,回來就是風卷殘云把幾碟子菜肴一掃而光,夫妻兩個才算是有了時間說私房話。 一邊散著步一邊聽蘭庭講述今日那番驚心動魄的變故,春歸十分的憤憤不平:“這樣說來,大理寺卿多半不會向宋國公問責了?” “問責是不敢的,但既然已經去了高家,為了顯示自己沒有瀆職,應當會向高瓊索要今日動手的豪奴,不過高瓊死了個兒子正悲憤,哪里會配合,不過大理寺卿雖說白走一趟,這件事卻不會因為高稷的死就被一筆抹消,就算我不喊冤,萬、 鄭兩黨人也會趁機怦擊宋國公?!碧m庭說道:“事情鬧得這樣大,滿京城沸反盈天,樊大一家滅門罪案便不會因為涉及宋國公便不了了之,就算宋國公堅稱高府沒有樊二這個下人,只要皇上再次動用廠衛,總能察出蛛絲馬跡?!?/br> “看高瓊這反應,樊家命案應當和他大有干系?!贝簹w蹙眉道。 “是,不過高瓊應當不是唯一兇犯?!?/br> “逕勿是懷疑有人一步步引導他入局?” “從任往復事件便已現端倪?!碧m庭道:“我一直奇怪任往復的言行,雖則是他得了高瓊的保證張狂自傲并不算什么疑點,但普遍而言張狂自傲的人面對挫折時不會顯得那樣冷靜,可金殿傳臚那日,他先是口出狂言視狀元有如探囊取物,結果卻是名落二甲當眾出丑,但他毫無愧色亦無恨妒……我懷疑他其實是受人指使,目的并不在于高中魁首,目的就是讓高瓊乃至太孫遭受物議?!?/br> “緊跟著就是馮公、石府尹遇刺,而后樊大一家慘遭滅門,樁樁件件都是指向高瓊、太孫,這些事件背后,的確像是有人先鋪羅網再逐步收緊?!贝簹w也道。 “背后布局的人就那么幾個,但暫時無法確定是誰?!碧m庭也蹙起眉頭。 在儲位廢立一事上,不能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我方盟友的準則,因為太孫一旦廢位,那幾位立意奪儲的皇子便為敵對,可蘭庭直到這時,并沒有確定他要輔佐誰。 但絕對不能是策劃這一連幾起事故的主謀。 馮莨琦無辜,樊大一家四口更加無辜,用無辜者的鮮血鋪墊權位之途,這樣的主君在蘭庭看來更比太孫還要惡劣陰狠,這樣的人絕對不能維系君國社稷,非但不能將今上復興盛世的志向達成,更可能將整個國家導向覆滅!戰火四起,民不聊生,這不是一家幾姓的榮辱,而是天下蒼生的劫禍。 所以相比宋國公的下場,蘭庭而今更加關心的是這個幕后布局的人究竟是誰。 一時間跑了神兒,春歸連問了兩遍“傷勢當真無礙”他都沒有反應,直到溫暖干躁的小手放上額頭,蘭庭這才三魂歸竅,失笑道:“真沒傷著腦袋,全靠這個養家糊口呢,再是苦rou計也不能冒這么大的風險?!?/br> “嚇死我了!”春歸順著這話十分浮夸的拍了拍胸口:“雖說我也相信湯回那話,不認為逕勿為了收拾個高瓊就豁出去自己吃一大虧,但到底是挨了一鞭子,沒察看傷口總不安心,傷口當真不再滲血了?” “橫豎等會兒我也要沐浴,要不今日就勞煩娘子親自服侍,順便檢閱一番傷勢?”為了更有說服力,蘭庭還想游說幾句讓理據更加充分,沒想到春歸完全不覺這個要求是為非份,竟一口應承。 “就算是皮rou之傷,愈合前也不能沾水的,就知道逕勿這種天氣不經沐浴會坐立難安,早準備著得幫一幫手了?!?/br> 主動拉著蘭庭就往浴室去。 趙修撰眉彎眼細的笑得舒暢:娘子如此豪放還真是太招人稀罕了。 斥鷃園的浴室比起清遠臺來要簡陋多了,不能蒸浴也沒有浴池,這當然是因為蘭庭曾經并不在此長住的歷史原因造成,不過在享受方面雖然有所缺憾,便利卻還沒有受到影響,浴桶等等基本設施必需是配制齊全的,還能滿足香湯浸浴的條件,只不過今日蘭庭身上有傷,只能放入半桶水,堪堪的淹過腰跡,他把胳膊一舒展開來作為支撐,那條半尺長的傷口就能保證安全。 的確是經過了敷藥,春歸仔仔細細把藥膏清除,發現傷口的紅腫已經消了大半,雖沒這么快愈合,的確也不再滲血。 “那個什么管家的手勁不足,也就半尺長短破皮損傷,阿莊又及時藥敷包扎,養個幾日就能結疤了,不過為了讓這事件繼續發酵,少不得會告病個十天半月?!碧m庭這時壓根便不覺傷口疼痛,只是赤裸的肌膚對于那柔暖的指尖接觸格外敏感,讓他大覺把持不住“邪念從生”,卻又十分享受這一刻的曖昧旖旎,隱而不發蠢蠢欲動,下意識間沒話找話說。 春歸嘖嘖兩聲,一巴掌拍在蘭庭另一邊完好無損的肩頭:“聽上去大爺還在遺憾那個豪奴手勁不足呢,這是多想被抽得皮開rou綻??!” 第244章 雷霆震怒 春歸不是大夫,無從判斷傷勢的輕重危急,她只想到倘若是自己吃了這一記鞭子被傷成這樣,那是絕對不能夠這樣談笑風聲的,雖然男女有別,但趙大爺也是嬌生慣養的長大,哪曾受過這等皮rou之苦?這樣一想就越發心疼起來,任勞任怨的服侍了蘭庭洗浴潔凈,又再按照喬莊交待的方法藥敷包扎好,手就這么按在蘭庭完好的另一邊肩頭,在人脖子窩里輕輕嘆一口氣:“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br> 水漬已經拭凈,肌膚上原本清爽,所以對溫熱的鼻息更加敏感,蘭庭攸忽間只覺半邊身體都為這一嘆酥麻,連自己說了什么其實都渾渾噩噩。 他說的是:“真要留疤的話,輝輝是否嫌棄?” 但對春歸的回應他又十分清明。 “不嫌棄,就是會難過,而且會生氣,真恨不得立即拜那屠狗客為師,等我也有了本領,把高瓊這老狗抽個皮開rou綻才算解氣?!?/br> 蘭庭感覺得到春歸這時的口吻已經完全不同于新婚之初的迎合奉承,她說這話時甚至聽不出任何的嬌嗔,雖說仍然貼近他的脖子窩,但語氣一派咬牙切齒鏗鏘有力。 如此鏗鏘有力惡狠狠的甜言蜜語,實在讓趙修撰心花怒放。 一句話就脫口而出:“不會留疤的,我小時候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兩條小腿都被抽得皮開rou綻了,那時還沒阿莊的良藥敷治呢,照樣康復,娘子可是檢閱過了哪有一絲痕跡?” “胡說八道,堂堂太師府的嫡長孫誰敢下這樣的狠手?!贝簹w笑道。 但她突然感覺蘭庭的情緒就此消沉。 直到穿好中衣,披上外裳,蘭庭才又開口:“那是母親第一回 對我實行體罰,也是唯一一回,從那之后,祖父便不再讓母親干預我的教養?!?/br> 春歸并沒料到蘭庭還會回應,措手不及之余,心也提了起來:“母親?這……是為何?” 浴室閉悶,浴室之外才有清風徐徐,月色照亮一半的庭院,卻不能照清晰墻角盛開那一叢白玉蘭,他們站在月色底下,春歸一直沒有松開蘭庭的指掌,往事或許是沉重的,尤其對于有一個人已經生死永隔,抱怨不能抱怨了,最好的方式或許就是淡忘。 可是忘記也是艱難的。 “三舅舅的兒子,有一個叫做朱流玉,和我年歲相當,那時正是淘氣的時候,一回去外祖父家,朱流玉伙同他的僮仆想把我騙進一個泥沼,被我識破了沒有中計,他們還糾纏不休,我不耐煩,就推了朱流玉一下結果讓他摔了一身泥,母親就是為了這事用竹板抽打我的小腿,是她親自執罰?!?/br> 春歸:…… 淘氣玩鬧的年歲,應當尚未啟蒙,縱然朱夫人責怪蘭庭以暴制暴的不當行為,但怎能下這么重的手?春歸于是想到了馮莨琦的話,關于朱夫人護短,為了維護兄長的所謂名譽才引發后來的一起變故風波…… 丈夫沒有兄長重要,兒子也沒有侄子重要了么? 春歸沒有辦法理解這樣一種親疏遠近。 但不是所有的傷痕都能通過安慰撫平,易得愈合的,也就不難遺忘了。 “我從此多了一個仇人?!贝簹w選擇另一種方式。 “哦?” “朱流玉!” “輝輝這是遷怒吧?” “我就遷怒了,圣人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作為女子我遷怒下怎么了?” 蘭庭難得哈哈大笑。 春歸也莞爾道:“忙了大半日,我也忍不住要潔癖潔癖了,逕勿先去安置?!?/br> 蘭庭還沒回過神來,就見春歸再入浴室,然后是門栓落下的聲音…… 看來娘子的豪放還是有限度的,趙修撰不無遺憾。 —— 接下來的幾日,難得夫妻兩個竟然都是日上三竿才梳洗,不僅蘭庭不用趕去應卯,連春歸都因“侍疾”而免了晨昏定省,細細論來這一年間幾百日夜都鮮少如這幾天過得自在清閑,雖然窩在斥鷃園這一畝三分地,但完全可以胡作非為。 不過翰林院和朝堂上可就不像這般平靜了。 蘭庭的告假,是趙二叔親自出馬,這也符合情理——當趙江城這親爹鞭長莫及,趙二叔做為蘭庭最親近的親長,自然應當義不容辭的為侄兒打抱不平四方奔走,甭管他們是不是貌合神離,倫理道德的綱紀凌駕于一切虛偽的最上層。 趙二叔歷來還最擅長擺官威,一番引經據典綿里藏針的場面話說完,幾乎氣得翰林院學士暴跳如雷。 要說來這位莫學士和太師府原本非親非故,但他脾性剛烈,就難免護短,更何況輿論幾乎完全偏向蘭庭,莫學士做為蘭庭的上峰,深深以為連三元及第的新科狀元都能被宋國公府區區家奴鞭打辱罵而難討公道的話,這是整個翰林院的恥辱,是國法朝綱的恥辱,更是君國社稷的恥辱! 莫學士當即把蘭庭那套吃了鞭子的官服,再加上自己的官帽,一并上呈內閣,態度非常強硬,要若宋國公不受追責 ,他這翰林院學士也摞挑子回鄉種田去! 長官既然挑了頭,整個翰林院都沸騰了,集體陰沉著臉,隨時準備著一言不合承天門外靜坐示威。 弘復帝當然不可能對此事故一無所知。 但讓這個九五至尊更加震怒的是宋國公高瓊惹出風波不斷,非但沒有一絲慚愧,反而因為高稷的死……竟公然誣篾施元和、趙蘭庭買兇/殺人且宣稱謀逆! 高瓊沒有出面,出面的是太子妃和太孫,這母子二人一個去圣慈太后跟前哭訴,一個跑來乾清宮胡攪蠻纏,一樣的言之鑿鑿意圖明確。 為高稷之死,必須讓眾人償命,眾人包括馮門家眷、妙音班“余孽”、屠狗客、施元和、趙蘭庭……還有個什么,眉半截是什么玩意兒? 皇帝很仁厚,是個好脾氣。 這天都險些沒有被太孫氣得一腳把龍案踹翻。 誠然,弘復帝從來沒有動過廢儲的心思,但不代表他連宋國公府也要一再容忍,面對著嫡長孫自覺有理義憤填膺的面孔,皇帝氣得cao起一疊文錄劈頭蓋臉就沖太孫扔了過去:“馮莨琦一案已經基本審結,正是你的外祖父買兇/殺人!這是兩條人命,這已經是兩條人命!高瓊竟然還不收斂,他喪心病狂,竟然說出干脆讓你這太孫監國的話,我萬萬沒想到,連你竟然也如此糊涂!直到這時,還在怨謗他人!趙蘭庭,趙太孫的嫡長孫是棟梁儲備,你這儲君不思如何恩服重用,竟然因為高瓊一面之辭就要自斷臂膀!你知不知道,高家人已經引起了眾怒!他們濫殺無辜……你的母妃,堂堂太子妃竟然被斥豬狗不如,她要是享太后之尊,就有人要行謀逆之亂!” “建國以來至今兩百余載,我朝何曾出過如此聲名狼籍的太子妃!你們母子二人……怎么對得住故太子!” 皇帝太激動,當場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