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書迷正在閱讀:[綜漫]百鬼寵物店、執筆裁音GL、皇后難為(H)、王女攻略紀實GL、今晚月色真美、配角也要刷愛意值 完結+番外、少爺,快上我【簡】、他只是想睡我(H)、再世仙妻 完結+番外、[綜]黑魔王日常
隔著小幾已經擺好了兩個蒲團,供人盤膝而坐,琉璃燈被掛在了梢枝頭,光影在月色里有些恍惚,不大能起到照明的作用,但只有清茶冷酒,也并不那么需要照明,月色已經足夠防范打翻杯盞了。 人臉的神色在月色底也似有些恍惚,悲喜都不像太清明的,這睡不著的心事更加讓人斷不清了,春歸很存著些警慎,處心積慮只說愉快輕松的話題,她懂得心里的塊磊既然長久無法消釋,大約也不能夠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就有所轉變,毫無用處的勸解不如避繞移引,不去觸碰至少不會牽動。 可蘭庭卻主動提及了。 “母親性情嚴厲,我小的時候一度深信母親對我不喜厭煩,心里覺得委屈,也只敢向乳母傾吐。我記得有一回描帖,因為完成得認真受到祖父的贊揚,興致勃勃告訴母親,母親卻蹙著眉頭看著我,她說‘幾句贊揚你就如此沾沾自得,輕狂賣弄倒能無師自通’,我那時還未正式啟蒙,并不懂得太多道理,卻是會把自己與蘭臺比較的,我以為像二嬸一樣寵慣蘭臺才能稱為愛護,可無論我怎么做,都不能贏得母親的愛護?!?/br> 春歸保持緘默。 她認為孩子的識察往往驚人,如她的母親也極嚴厲,至少不像父親一樣對她千依百順,但她從來沒有認為母親對她不喜,乃至厭煩她,就算常被母親責罰她也能感應母親對她的愛護。 “那回受到母親的責罰,我至今都記憶猶新,我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過錯,才會被母親笞打掌心,那也是我第一次問乳母,母親是不是厭惡我?!異壑钬熤小?,曹mama這樣回答我,她說當娘的怎么會厭煩自己的孩子呢?我相信了這話,因為在我看來乳母一貫對我愛護有加,乳母既然這樣說了,就不會是哄騙我?!?/br> 月色里人面低垂,神色越發的曖昧不清,修長的手指玩弄著青瓷酒盞,就像如今把那些陳年舊事梳理撥分。 “后來漸漸長大,增進知識,越發信了愛之深責之切的道理,就算……我也愿意相信母親對我,方式雖說和尋常母子有別,真意與二嬸對待蘭臺、蘭閣并無不同?!?/br> 春歸洞察了“就算”二字之后的含糊其詞,她想這也許就是蘭庭心中的塊磊了。 “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連對乳母的認識也并不正確,她們從來都說為我考慮為我打算,但實則不然。曹mama接受了我的安排,她的確去了我給她置辦的宅子,也毫不見外的使喚喬莊添辦物用,但她迫不及待便去了朱家,我想她一直知道老太爺等人的盤算,但如此簡單的是非她卻裝作忽視,仍然堅持不知好歹的人是我,曹mama的確是忠心耿耿,但她甘愿付出忠心的人甚至不是母親?!?/br> 蘭庭微微咪著眼,笑了一笑:“我曾經是真的信任她,珍惜她對我的愛護,我所有的安排和打算都是為了報答她,從來沒想到頭來竟然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不過想來我好像不應怨天尤人,因為曹mama原本就是朱家的舊仆,她照顧我只是因為舊主是我外家,我對她的舊主翻臉無情,在她看來我當然再不值得她愛護關照了?!?/br> 春歸繼續保持緘默。 她能夠洞悉蘭庭的悲傷,其實根本不是因為曹mama的背離,沒人會強求乳母奶媽把自己 視同親出,就像世上鮮少有人把乳母奶媽當作親娘一樣敬愛,可世上沒有哪個孩子會不在意親生父母的喜惡,說到底,讓蘭庭介懷的仍是朱夫人,現今才醒悟曹mama這些年的追隨僅僅是為了掣肘牽制,蘭庭還怎么說服自己相信“愛之深責之切”這個理由? 一個母親,究竟為何會對親生骨rou冷漠厭煩?朱夫人已經不能作出解答,蘭庭只能在自己身上尋找原因。 “逕勿為何如此厭惡朱家人?” 當這句話問出的時候,春歸自己都有些驚異,因為她完全沒有準備刺探蘭庭心中的塊磊,只是出口的話有如覆水難收,哪怕咬斷了舌頭也無法挽回了。 “連親生女兒的生死都能漠視的人,為所謂的聲譽名望不惜逼殺骨rou血親的人,冷血無情至此,卻還滿口仁義道德,這就是我厭惡他們的原因?!?/br> 春歸垂頭,無比懊惱。 她這下倒是知道答案了,可又能如何?就連寬慰幾句都無能為力,難不成要附和蘭庭把朱老太爺之流痛罵一場? 有些怨恨是無法通過發泄就能消釋的,真要這樣容易,就不至于在心中形成塊磊了。 “輝輝不用絞盡腦汁想著怎么安慰我?!碧m庭卻像洞悉了春歸的苦惱,他終于停止了把玩酒盞,而是將盞中殘酒一飲而盡:“我再怎么厭惡朱家,卻不能否認血緣禮法,母親也不會希望我因為她的緣故報復她的家人,所以我和他們至多也就是形同陌路罷了?!?/br> 春歸立時如釋重負,以茶代酒先干為敬:“那我就真不廢話了,要說咱們也算難兄難弟了,這么倒霉都遇見了一門惡心親戚,好在自己想得開,并未時常怨天尤人,英明睿智的決定了楚河漢界的正確方法,逕勿同道中人,小女子三生有幸!” 插科打諢才是她的擅長技能,春歸有如總算找到用武之地的英雄,當見“趙美人”終于是發自真心的露出笑臉,豪氣干云的再干了三碗茶。 然后…… “顧英雄”這晚徹夜難眠,直到東方破曉仍仰臥帳中炯炯有神。 第159章 好個名門 卻說曹mama,饒是用盡三寸不爛之舌連帶著搬出朱夫人的名頭,終于也沒讓蘭庭回心轉意,無可奈何接受了被遣散的結果,只拼盡最后一絲努力替和柔爭取得留在太師府的機會,她收拾細軟離開,越想越覺悲憤,于是乎迫不及待就去了朱家,在朱大太太面前老淚橫流的痛訴了一番失望之情,緊跟著又是賭咒發誓。 “大夫人名下的田產本是當年的陪嫁,老奴怎敢貪圖?待大爺交割清楚田契,老奴立即奉還給大太太,還有大爺置辦的那處宅院,房契眼下老奴就揣在身上,請大太太收著,老奴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這把老骨頭聽憑主家的差遣!” 朱大太太用手帕子沾了沾眼角,哽咽說道:“曹mama如此忠心,想來三meimei在天有靈也定心存安慰,只我一想到三meimei,就是錐心絞腸的難受,當年她嫁去趙門,誰不說這是一門好姻緣?但只有咱們自家才清楚,三meimei根本就看不上趙江城,只恨天上的月老不開眼,斬斷了三meimei原本的姻緣線……也怨趙家的太夫人,當年是怎么和婆母保證的,說什么她和婆母原來就是手帕交,定會把三meimei當作親生女兒一般看待,結果呢?到頭來還是抗不過圣旨,竟然以那莫須有的罪名把三meimei休棄回了娘家!” 提起這樁陳年舊事,曹mama也是一番咬牙切齒:“妒悍?!大夫人幼承庭訓,一貫自律自嚴,何嘗犯過妒悍之罪?就論佟姨娘,那可是大夫人主動替大老爺納的良妾,還容她生了庶子,從來就沒苛待過半點,皇后說大夫人妒悍就是妒悍了?趙太夫人當初就該據理力爭,她若真為大夫人出頭,皇上也不至于偏聽偏信皇后的話?!?/br> “可不就是這話?雖說后來察明了是萬選侍一手策劃,但要不是皇后為了沈氏出頭,三meimei哪里至于受這冤枉?咱們朱家的女兒哪一個不是賢良淑德,怎會犯七出之錯?當年趙太師固然是不在京城,去了嶺南輔佐平亂,可趙太夫人也是一品高位的外命婦,她要是出頭維護,圣令怎能不更加警慎?總歸再怎么說,三meimei含冤而死,趙家怎么都不該娶了沈氏進門,要不是她,也沒有這場風波!” 朱大太太沉浸于往事悲痛,沒留意經過賭咒發誓的曹mama一直膝跪著,她的抱怨一旦開始就不能終止,話趕著話有如黃河之水天上來:“我最替三meimei不值的是,十月懷胎生的孩子竟然也是個白眼狼,趙蘭庭這忤逆子!沈氏雖然不是害死他娘的真兇,但他生母卻是因沈氏而死,他怎么也不該聽信沈氏的話和咱們家疏遠,我起初還不相信趙蘭庭真為了個狐媚妖婦六親不認的話,今日親眼見他為了維護顧氏不惜對我這舅母惡言相向,也不得不信了?!?/br> “老奴若有一句虛言,甘受天打雷霹!” 曹mama原想著見縫插針地說幾句春歸的壞話,沒想朱大太太壓根不給她機會,又迅速搶過了話頭:“不瞞你講,我現在都懷疑趙蘭庭和沈氏就不干凈,才能被她這樣迷惑!他是個什么性情,mama心里也清楚,除了趙太師馬馬虎虎還能把他降服住,就連趙江城的話他也敢當作耳旁風!沈氏怎么能讓他言聽計從娶了個破落戶的狐媚子,怎么能游說他心甘情愿和外家疏遠,指不定這里頭的貓膩呢 ,沈氏雖然是皇后嫡親meimei,可皇后是什么根底?誰不知道豫國公從前就是個鄉野鄙夫,靠著女兒選為太子妃才魚躍龍門,沈家能有什么家教,沈氏當年當眾盛贊趙江城的話可不是憑空杜撰吧,這是本份閨秀能做出來的事?說來那起風波的根源還是因為沈氏輕浮孟浪,她就是這樣的人,什么齷齪事干不出!趙蘭庭年少無知被沈氏引誘,才至于對繼母言聽計從,連生母枉死之仇都忽略不計了?!?/br> 曹mama:…… 大太太這猜想確實太過聳人聽聞,她竟然都沒法子隨口附和了。 “都是因為大夫人過世得早,大爺那時又還年幼,老太師雖說飽學,也不防范內宅婦人的心計,沒想到沈氏會用美人計迷惑大爺……依老奴看來,大爺眼下雖說是被顧氏迷惑了心智,到底也不曾徹底忘了母子之情,老奴提起大夫人的意愿,大爺最終還是答應了留下和柔,和柔是個癡心的孩子,天長日久,大爺總能感察誰對他才是真情實意,待大爺看穿了顧氏的用心,說不定還能幡然醒悟,再怎么說,大爺也是大夫人的骨rou,血緣親情是斬不斷的,只要大爺將來回頭是岸,老太爺和大老爺作為大爺的長輩,仍會寬容諒解?!?/br> 這話多少有些不投朱大夫人的機心,便止了慨然泣下,終于是把手帕子放在一邊,扶起曹mama來:“mama既是覺得在家里住得安心,立時搬回來也好,你為了三meimei幾十年來忠心耿耿,趙蘭庭不知感恩圖報,咱們朱家人卻還有良心,mama就安安心心的回來。至于這房契,我也先替mama保留著,不過一件事還要同mama商量,那處宅子閑置著沒人居住,隔上三、兩年難免要廢人力物力修繕,不如先租賃出去,待mama一雙子女將來都成了親,想要出去過安生日子,有這筆積蓄在也能做個小本生意?!?/br> 曹mama連忙再表忠心:“老奴一家四口這副血rou皮囊都屬主家,生是朱家人死為朱家鬼,怎敢有自立門戶的私心?再說宅子雖說大爺置辦的,花耗的錢財也原是大夫人留下田產的生息,本就是主家的財產,老奴怎敢昧著良心吞占?” 堅持要把房契上獻,更不理論朱大太太怎么處置蘭庭給她養老立身的宅屋,論是租賃還是轉賣,她都堅決不再過問。 朱大太太轉身去見大老爺,正趕上老太爺、老太太也一起商議朱青玉會試下場的事,一家幾口的神色都極陰沉,老太太的眼圈還有些泛紅,似乎剛剛哭過一場的模樣,聽聞連曹mama都被蘭庭給驅逐出了太師府,老太太氣得握緊了胸口半靠引枕:“這個不肖的子孫,良心是真被犬食鷹叼了不成?可憐三娘十月懷胎辛辛苦苦把他生下來,他哪里還記得一點生養之恩?這么個鳥生翼的東西,必是個逆子貳臣,不忠不孝的狼崽子,我就不信他還能夠高官厚祿!可不能容忍這個逆子,老爺不如和龔尚書商議著,干脆革除了他的功名?!?/br> 朱老太爺卻是把老妻瞪了一眼:“趙謙雖說病故,但皇上卻還顧念著他為三朝老臣,又有現今的許閣老看在舊情份上對蘭庭這后生晚輩大力提攜,太師府的聲望不倒,趙謙那些門生故舊,如此豐厚的人脈勢力仍能被蘭庭利用,他可不是羽翼未豐的小兒,所以就連龔尚書也不得不顧忌著他 ,倘若咱們為了懲治自家的不肖子孫,牽連龔尚書在朝中樹敵,我也對不住這份同窗情誼?!?/br> “可青玉的前程要怎么辦?”老太太灰敗著臉色,沖長孫軟綿綿的一招手,把人叫過來半摟著唉聲嘆氣:“好不容易有了高中頭甲的機會,就這樣被趙蘭庭給禍害了不成?會試總裁可從來沒有一連兩屆擔任的先例,錯過了明年的春闈,就算再等三年也不能再有機會,青玉的十年寒窗,從小就這樣上進,難道我們這些長輩就要眼睜睜看他名落在二甲、三甲,才入仕途就比別人落后一截?” 朱大太太也是義憤填膺:“趙蘭庭就是存心要壞我兒的前程,仰仗著無非就是趙門先祖的位高權重,還有那沈氏一門出了個皇后的底氣!我們才是他的母家親長,他卻不顧禮法血緣,轉過身對豫國公府奴顏卑膝,這和認賊作父何異?我就不信天理昭昭,真能容得此類喪盡天良的中山狼?!?/br> 那朱青玉已經二十有五,當了爹的人,真不大習慣還被祖母這么半摟懷中,這時借機掙脫出來,理了理衣裝擲地金聲:“蘭庭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和我比試,那便隨了他的心愿,咱們光明正大在明春會試時一較高低……諸位尊長也不需太為玉憂心,玉雖不才,但只要全力以付,未必毫無勝算?!?/br> 到底是年輕人未經多少歷事,朱青玉倒還保有著幾分熱血,想著能有龔持政保駕護航最好,要若沒有,他未必就完全沒有機會名躋頭甲,至少和趙蘭庭比較,他還多出來八年寒窗,雖說小表弟曾經被贊為神童,然而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說不定趙蘭庭又是一個方仲永,通悟受之天,下場也是泯然眾人。 誰說他就一定會輸了? 無奈朱青玉的父親大人卻不這樣認為:“你懂什么?你當自來科舉試場看的僅僅是才學,名次都由文章論定?要不然士子儒生怎么熱衷于文集詩會,爭取早早創下才名?有了名望,才有奠定人脈的基石!你乃名門之后,是比多少寒門士子占據優勢,可我們朱家自來輕權貴而重風骨,論起人脈勢力來比不得那些位高權重的門第,要不是這回正巧龔尚書和你祖父有同窗之誼,才能讓你在下場時文章得到公正的定論,你以為你有望被取中狀元?” 朱老太爺連連頷首:“你父親言之有理,不是你才華不足,只怪朝廷取士有失公正,只我們朱家家風如此,決不會為了功名便攀附權貴?!比欢谶B連頷首之后,這老頭又陰沉了面孔:“當年我就是聽信了趙謙的聲名在外,以為他確然高風峻節,沒想到軒翥堂趙姓一脈名不符實,害了三娘所嫁非人?!?/br> “趙蘭庭這豎子,當初倘若不是父親視他一如朱門子侄,對親友知交一再贊譽,他那少負才華天資聰穎的名望哪里就能遍及兩京?如今他卻仰仗著這些名望,反過來毀我朱家子弟的前程,真真是狼心狗肺?!敝齑罄蠣斠а狼旋X。 “從此我朱家,再無趙氏一門姻親,我朱九洲也再無趙蘭庭此一豎子敗類的外孫!”老太爺也是聲色俱厲。 于是在場的兩個女眷,婆媳二人總算是放了心老太爺終于不再對趙蘭庭愛惜照顧,朱家的人脈從此不會在趙家子身上浪費絲毫了。 第160章 抱幽館里 自從連朱舅母也鎩羽而歸,太師府的仆婢們終于對自家這位新大奶奶產生了敬畏之心,有的已經開始對青萍等斥園的丫鬟笑臉相迎,就算有的仍抱持著觀望的態度,也不敢再公然詆毀,拿出了原本就該有的恭順之態就算蘭庭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休整,暫住在外院書房準備會試前的最后沖刺,尋常多半不在斥園里出現。 日子仿佛是當真輕閑下來,春歸除了在早起這件事上覺得頗為艱難之外,大多數時候都享受著如魚得水的松快安適,她把心思暫時集中在學習cao琴的事件上,一來她對此類“長物”確然抱持興趣,再者也是因為二叔祖母的確是個嚴格的老師。 十日一堂琴課,也是十日一場小考,二叔祖母回回都讓仆婦抱著把戒尺,告誡春歸若稍有懈怠她可不會尺下留情。 故而這日,正逢琴課,雖說還沒有到二叔祖母授課的時辰,春歸卻早早準備起來,就連四夫人邀她去怫園烤rou這么有趣的活動都狠心推脫了,決定寸步不離斥園恭候叔祖母的駕臨。但沒想到又有突發事件,是親小姑蘭心meimei身邊的婢女,春歸記得名喚劍碧的來請,白凈凈的一張臉上掛著甜蜜蜜的笑容,禮見時也是畢恭畢敬。 “奴婢是奉二姑娘差遣,有請大奶奶去一趟抱幽館?!?/br> 抱幽館是蘭心meimei的閨居,位于怫園之西,那一片分布著閨秀居院,可以說是整個太師府中景致最雅秀也最為幽靜的地境雖說太師府的姑娘其實只有兩位,但這么大個怫園完全空閑著難免可惜,所以趙太師還在世的時候就決定讓族中的閨秀都住進怫園,還請了女師教授閨學,女孩兒們在一處學習玩耍,一來增進姐妹情誼,再者怫園里也顯得更加熱鬧幾分。 所以不僅二叔祖等幾房,還有更加遠僻的支系,當女孩兒到了一定的年歲都可以送來怫園居住,閨居便在怫園之西一片劃定,便如蘭庭、蘭臺等子弟,往常也鮮少涉足女孩兒們的屬地,春歸做為新婦,雖說不需要避忌什么卻也沒有時機去那邊逛玩,因而她聽說蘭心meimei有請時未免覺得幾分詫異。 “仿佛聽說二meimei今日邀請了不少閨秀到家里宴集, 怎么有空想起我來?” 自從進了太師府,雖說春歸并沒有受到傳說中極其不好相與的蘭心姑娘刁難,但通過好些次在躊躇園老太太跟前碰面的經驗,春歸依稀意識到這位親小姑對她頗為冷漠,尤其當朱舅母事件之后,親小姑幾乎沒再和她有過任何交談,也不知是不是遷怒她的緣故。 今天她還是聽老太太提了一句蘭心meimei要在抱幽館待客,和幾戶親友家的女孩兒在一聚會飲談,這也是京中閨秀常有的消遣,但一般不會讓已婚婦女參與,就連二夫人這個當家主母也就幫著提供物用而已,春歸完全沒有預料會和自己發生關聯。 卻聽劍碧應道:“是二姑娘遇到些煩難,又不便煩擾長輩,想著好在現今有了大奶奶這位嫂嫂,總比和長輩嬸娘們相處更加隨和些,所以才囑咐奴婢特地來求大奶奶走一趟幫著解圍?!比欢鴮τ谔m心meimei到底遇著了什么煩難,劍碧卻又語焉不詳支支吾吾。 春歸把人總不會先把壞里想,猜測著也許親小姑是遭遇了什么應酬難題,怕被下人們知道了更加難堪,所以劍碧當著青萍她們的面才不好細說。她又想蘭心畢竟是蘭庭唯一的嫡親meimei,好容易主動相請,她這當嫂嫂的總不能傲慢冷待,這一趟是無論如何都推脫不得了。 甚至沒有帶青萍等婢女同行,春歸去前還有一番話讓青萍寬心:“又不用出門,到的是怫園里的閨居,雖說今日確有不少外客,也都是大家閨秀,哪里至于有這些避忌防范?!?/br> 她是當真把心胸放得寬朗,不設防蘭心這么個未曾及笄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陰謀詭計,就這么灑落落的隨著劍碧同去,經的卻不是怫園的正門兒,春歸也是才知道在躊躇園的西北向有個角門可直通怫園閨居,姑娘們往常來老太太這里問安都是走的此條捷徑,這條捷徑也只有女眷通行,別說外男,就連蘭庭等等子弟也都會有意避繞,省得犯了時下男女大防的戒律。 抱幽館就座落在西北角門里大約兩百多步的地境,白墻四繞青竹周護,翠障間隱隱可見繡樓居中,但劍碧卻是往東側一拐,走的是和繡樓相離的方向,過了一座月亮門,漸聞笑語之聲,原來女孩兒們是在一個四周種植 蘭花的亭臺里聚會,春歸一望,她的小姑子蘭心meimei穿著一身桃紅襖裙,正笑吟吟的和身邊正襟危坐的小姑娘說著什么,那姑娘看妝扮已經及笄,顯然比蘭心meimei年長,卻是不笑不語的,周身透出一股端方的氣勢,似乎幾分格格不如的威嚴。 不看臉的話竟像是隔了一輩的人。 這位坐在貴客位的姑娘是什么身份春歸無從猜測,但她意識到兩道刺探的視線,一回應,只見是另一位也已及笄的女孩,淺水粉的白領襖衣上繡著綠蔓卷,一條大紅底色花葉繡裙,絹秀的眉眼,雙靨燕脂抹得勻透,很標致的長相,但不知為何春歸總覺得她目光閃爍,且似乎還帶著幾分莫名的驚異。 這些女孩除了自家的幾位,春歸是一個也不認識,此時也覺察了蘭心meimei不像遇到什么應酬難題的樣子,正疑惑著這位請自己走此一趟的用意,又見丫鬟劍碧竟然如同換了一張面孔,哪里還有一點恭敬的態度,昂首挺胸翻著一雙白眼仁,粗聲粗氣留下“在這候著”幾字,便丟下她往亭臺里走,也不知低聲和姑娘們說了什么,蘭心meimei漫不經心撇了一眼過來,照舊和她的客人歡聲笑語。 不懷好意得相當明顯,春歸忍不住暗嘆一聲。 趙大爺的話千真萬確,一點不帶夸張,他這位一母同胞的meimei果然人小鬼大傲慢刁蠻,怕是只有趙大爺這兄長才能馬虎降服得住。 春歸倒不至于和自己的小姑子斤斤計較,換個場景受幾個白眼幾句奚落她完全能夠大度寬容,只是蘭心姑娘當著這么多客人的面對嫂嫂如此輕慢,她或許還自鳴得意,以為唯有春歸受人恥笑,全然不察損辱的是京城趙氏的整體門楣,尤其她自身受損最重。 刁蠻跋扈不敬長嫂可落不著好名聲,論是多么尊貴的出身就連本朝公主貴為帝女,可都得屈服于恭順孝悌的德范之下,不能隨心所欲太過張揚。 被人算計了還不得不為對方打算,春歸覺得自己好像的確憋屈,她可沒有逆來順受的覺悟,但誰讓欠下蘭庭不少人情呢? 親小姑,二meimei,這回我就心甘情愿替你圓場了,但你最好不要再有下回。 第161章 芳林明珠 劍碧眼見著春歸竟然施施然往亭臺里來,顯然全沒有把她的“囑令”聽進耳里,頓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心說這位破落戶出身的大奶奶可真是沒眼色,以為嫁進太師府后就能目中無人?也不想想山雞就是山雞永遠成不了鳳凰,別的人也就罷了,二姑娘可是大老爺的獨女,是太師府唯一的嫡孫女,二姑娘才是真鳳凰,把大耳光刮她臉上她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二姑娘要給她難堪她竟然也敢不受?! 這丫鬟仗著蘭心姑娘的氣勢,從來就是橫行無忌的主,尤其當已經把春歸順順利利的匡來了抱幽館,眼看著就快圓滿完成任務,哪甘心橫生枝節半途而廢,于是不待小主人發火,她便搶先一步。 把春歸好一臉橫眉冷對,且當眾加以喝斥:“不是讓你等在遠處?大奶奶是聽不懂人話,還是就沒把二姑娘放在眼里!” 春歸:…… 這下子不發火還真圓不來場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為春歸高估了劍碧的心智低估了蘭心的張狂,這時也沒法子顧全大局忍氣吞聲,可就算到了如此需要急智應對的地步,春歸竟然還能覺察在座兩位客人的神情那位被二姑娘熱情款待的“正襟危坐”氏,眉頭此時緊緊蹙起,不光把劍碧有點怒目而視的態度,甚至不由自主稍稍一挪身體,好像連對二姑娘也有心疏遠保持距離;另一位姿容秀麗的“目光閃爍”氏,唇角微微帶著笑容,顯然看熱鬧不嫌事大興災樂禍的心思,也不知她明明是作為二姑娘好友的身份赴邀,暗中有什么仇怨,十分樂見二姑娘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