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秋_分節閱讀_136
因此,小皇子的真實身份,首先可以把燕陽和陸折柳都排除開去。 燕懷深在牢中一番言談,其實是在故意誤導燕陽的身份,只因他知道沈知秋和沈劍行是父子關系,韓璧又對沈知秋一往情深,即使是看在父親的面上,沈知秋也要想辦法說服韓璧,保住“前朝皇子”,即燕陽的性命。 那么,會不會是方鶴姿呢? 說不通。如果那位素未謀面的方鶴姿就是小皇子,他既然早已身在鶴洲,沈劍行和逢秋劍又怎么會雙雙流落燕城? 如果這三個人都不是真正的小皇子,那么符合一切前提的結果就只有一個:當初沈劍行任務失敗,小皇子沒有落在任何一方手上,而且他根本沒有回到鶴洲復命。 如今燕懷深的目的,就是要為燕陽假造一個皇子的身份,從而保住他的性命。 那么,在什么情況之下,燕陽才有可能被憑空造出這個身份,同時不被鶴洲懷疑呢? 韓璧眉尖一跳,忽然對著沈知秋說道:“你……” 沈知秋疑惑地望他一眼。 “罷了,就這樣吧?!表n璧原本可以找一百個理由哄他暫時離開,卻又頓時轉了念頭:與沈知秋這樣執拗的人相處,與其為了怕他難受而尋個由頭將人支走,令兩人頓生隔閡,倒不如把人留在身邊,喜樂憂患一同面對。 燕懷深端坐在對面,如同經過了漫長的深思熟慮,輕聲對著沈知秋說道:“你既然是沈劍行的兒子,自然也算是鶴洲人,理應盡一份力,保全賀氏血脈。我燕懷深此生從未求過別人,今日便勉強求你一回:替我把燕陽送回鶴洲?!?/br> 他話剛落音,沈知秋就清晰地看見韓璧的臉色沉了下來。 “不可能?!表n璧替他答道。 燕懷深:“此事輪不到你決定——” 韓璧眼中已是寒霜遍布,像他這樣長得過分好看的人,一旦面無表情,就顯得格外肅殺,“燕懷深,我可以忍受你胡亂編造故事,卻不能任由你死到臨頭,還癡心妄想,要沈知秋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送你的兒子去鶴洲?!?/br> 燕懷深一時語塞。 “你不會忘了吧?沈劍行,早就死了?!表n璧說道,“死在陸折柳的手上?!?/br> 唯有沈劍行已死,真假皇子之事才能從此死無對證,僅剩燕懷深的一面之詞可供判斷,屆時陸折柳是假的,方鶴姿是假的,那么由沈知秋親自送回鶴洲的燕陽自然就成了真的。 韓璧早就覺得奇怪,如果沈劍行還活著,為何迄今沒有與沈知秋見上一面?不過是愛妻病逝,他又何必獨自一人黯然離去? 除非他當初離開燕城,不是為了云游,而是為了赴約。 沈知秋渾身僵直,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么?” 另一邊的燕懷深神色冰冷,只見他掙扎片刻,最終還是重重地合上了眼皮,遮住了渾濁的目光。 “十年以前,陸折柳想要獲得鶴洲的信物,沈劍行自然不可能輕易將劍交出,當然,你本來吩咐陸折柳的任務中必然包含他的性命——沈劍行死后,信物無跡可尋,陸折柳利用方鶴姿的身份潛入燕城之中,在找到信物以后,殺盡有關人等,就此遁去?!表n璧話鋒一轉,“燕懷深,話已至此,我們都別演了,燕陽就是你的親生兒子,真正的小皇子不是失蹤、就是夭折,對不對?” 像燕懷深這種幾近冷血無情的人,除了親生兒子,韓璧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讓他即便死到臨頭,也要記掛對方的安危。 話剛說罷,韓璧的手就輕輕地碰上了沈知秋的掌心,一時只感覺冰得駭人,當即知曉他心里難受,兩人下意識就把手握得更緊,似是一種無聲的安慰,那些悲傷和不忿,都漸漸淡了下來。 這便是他先前想要支開沈知秋的因由了。 沈劍行自知此行兇多吉少,只可惜他與燕懷深之間仇恨難解,除了如約而至,別無他選;最終唯有提前交待沈知秋將逢秋劍拿去陪葬,又去信好友賀離,請他無論如何前來燕城一趟。 從此以后,他在沈知秋的心中便永遠是個遠游的父親,始終漂泊,始終安然無恙。 此時此刻的燕懷深已經不想再去問為什么,他只覺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尤其可怕,言談之間,似乎就能洞察他前半生的任何細節,令他油然而生一種沮喪的情緒:他越是辯解,錯漏越是百出。 最可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韓璧給了他答案。 “我此生沒有見過幾個真正的聰明人,自作聰明的卻至少見了兩個,一個是陸折柳,一個是你?!?/br> 燕懷深的雙鬢斑白,襯得他額上忽然冒出的青筋顯得尤為猙獰,他曾戎馬半生,其后又受封大將軍一職,向來備受尊重,從未遇過如此羞辱,偏偏今日一番談話下來,韓璧時刻占著上風,句句要他難以辯駁。 當他提起沈劍行這個名字時,韓璧沒有任何反應,當時他便覺得對方其實根本不清楚事情真相,完全是在詐他,于是將計就計,假意供出燕陽的真實身份。 誰知道轉瞬之間,韓璧就將一切都說了個清清楚楚,直接叫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也讓燕懷深完全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這些陳年舊事,你既然全都知曉,還來問我?”燕懷深只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韓璧答道:“本來是不知道的,你說著說著,我便全都知道了?!?/br> 這真的是句實話。 聞言,燕懷深怒意更重:“你若是只為了愚弄我,恕不奉陪!” 韓璧知道他不會相信,當然亦懶得解釋,笑道:“我說過了,我是來給你一條生路的?!?/br> 燕懷深自嘲般笑道:“我罪犯謀逆,哪里還有路走?” “你不能走的路,燕陽能走?!?/br> 燕懷深微微抬了眼皮,片刻以后,他緊抿著唇搖了搖頭:“我不信你?!?/br> “你除了相信我,沒有別的選擇。陸折柳一直痛恨于你,巴不得看你下場慘淡,最好燕家全數覆滅,他就正好旁觀你死不瞑目的模樣,豈不美哉?”韓璧說道,“我這邊卻不然,你是燕家軍的統帥,保你一命,能免除許多殺戮干戈,復國一事本就渺茫,你若不想打,誰想破壞這太平盛世?” 燕懷深沉默不語。 韓璧接著說道:“何況,我與燕陽從小相識,不算知己好友,卻也并非陌路,他雖然沒用了點,心地卻不壞——” 燕懷深打斷他道:“他什么都不知道?!?/br> “他只要改姓埋名,我保他一世衣食無憂?!?/br> “其他人呢?” “陛下有旨,不戰而歸降者,不殺?!?/br> 燕懷深微微一笑:“如此一條生路,要我用什么來換?” “你所知道的一切?!表n璧篤定地注視著他,“全部完整地交代一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