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秋_分節閱讀_37
蘇景研今日一身白衣,來勢洶洶,極具少年意氣,他拔劍直指臺下,朗聲道:“赤沛蘇景研,邀戰墨奕沈知秋!” 沈知秋站了起來。 蕭少陵不死心道:“師弟,你有沒有腿軟,不如就給我一個機會……” 沈知秋沒有理他,只是對上蘇景研的目光,道:“一戰定勝負,可否?” 蘇景研笑道:“正合我意?!?/br> 沈知秋一個躍身便上了擂臺。 劍光交匯。 剛一交手,沈知秋便覺蘇景研今日大有不同。 上回在墨奕之時,蘇景研的劍法大開大合,暴烈之極,卻隱隱暗合了他所修煉的赤陽心經,兩者相得益彰,令他大開眼界;今日的蘇景研卻一反常態,劍法翩若流云,步法更如寒天驚雀,以輕盈為重。 要說像誰…… 沈知秋接連揮去數劍,問道:“你與當日大不一樣,為何?” “你想知道?”蘇景研輕松擋去他的攻勢,笑道,“等贏了我便告訴你!” 蘇景研反守為攻,見沈知秋劍勢被迫轉為保守,心下不由得大喜。 他在赤沛門下,卻偏偏習的是劍,多年來一直苦于沒有精妙劍招可供他融會貫通,直到陸折柳的到來,傳授了他一套極為奇巧的劍法和步法,又命他在私下練了三月,原本是打算用于挑戰蕭少陵,遂一直藏拙,豈料他竟提前敗給了沈知秋,這套劍法便再也藏不住了。 如今一看,陸折柳的劍法果然精妙,令沈知秋此等墨奕高徒也束手無策。 但是,沈知秋并沒有束手無策。 蘇景研驟然變化的風格確實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多番試探過后倒也尋到了規律,更重要的是,蘇景研如今使的這套劍法雖然精妙,卻與他原本的樣子有天淵之別,兩者合而不和。 合而不和帶來的后果有很多,出劍而后難以收勢便是一種。 原本蘇景研的每一劍都是雷霆萬鈞,然而當他試著變得縹緲之時,這陣雷霆便會使他重逾千斤。 沈知秋總算尋到了他的破綻,手中影踏劍一抖,便朝他中門大開處送了過來。 蘇景研臨危不亂,腳下驀然一點,似是踏破春水,隨著漣漪泛動而行,硬生生躲過沈知秋的一擊。 反倒是沈知秋愣了:“驚鴻照影?!” 桃花林,白衣,身姿翩然若流云。 沈知秋仿佛回到了十年以前,有人手執長劍,臉上笑容清淺,足下游走生塵。 那人聲音清朗。 “這一招是驚鴻照影?!?/br> “這一招?你方才并沒用劍……” “你這呆子,既然我是驚鴻,照的當然是你的影子?!?/br> 那人腳下如春波泛綠,下一刻,沈知秋便從他回轉的劍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 在蘇景研的劍上,沈知秋像是見到了十年前自己的模樣,青澀,稚氣,眼中全是單純的仰慕。 那盤旋而來的劍鋒,到底是十五的劍,抑或是蘇景研的劍,叫他一時之間居然分不清了。 他只好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與回憶不同的是,如今蘇景研的劍,徑直朝他刺了過來。 木樓之上,韓璧攥緊了手中白玉骨扇,他卻恍然不知;陸折柳波瀾不驚地看著這一幕,似是早有所料。 擂臺之下,蕭少陵瞇著眼睛,喃喃道:“竟是心魔?!?/br> 心魔一詞,聽著玄之又玄,卻又十分常見,像沈知秋這樣受過往所絆的,便是最易引發心魔,陷入幻境之中,不得而出。蕭少陵曾跟沈知秋多次說過,要他放下過往,不能困于往事,否則輕者空留負擔,重者引發心魔。 心魔不除,劍道凝滯;反之,修劍者若是能自主突破心魔,劍道必有進益。 因此,蕭少陵也沒有就此叫停。 無數往事如紙片般在沈知秋的腦海里掠過。 第一把響起的聲音是十五,他時而端坐在燭光旁,面容雅致明麗,笑道著:“得友如此,春秋不負”;又時而站在桃花林中,身影翩然灑脫,卻語含冰霜:“你不肯送我劍,我只好自己來拿……”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釋懷。 他曾對十五推心置腹,視他為摯友,而后遭他背叛,遍體鱗傷。 賀離說他自尋死路,宓臨說他錯了,十五說他太蠢。 于是他在燕城天牢之中,也一次次地問自己,是我錯了嗎?我認十五為友,對他言聽計從,事事以他為先,到底是我太蠢受人欺騙,還是像宓臨說的那樣,我過于貪慕“方鶴姿”的盛名,反而忽略了真相,還傷害了身邊的人? 虛空之中,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那道聲音猶如醇酒般低沉,又像溪流般清冽: “你對他言聽計從,為他以命相搏……他怎么會只是你的朋友?” 是韓璧。 沈知秋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他蠢,更不是他貪慕虛榮。 只是因為他喜歡上了一個人,便心甘情愿被他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