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晗煙站在食堂外的花圃邊，埋沒在人群里，看他與同伴說笑著從自己眼前不到三米的地方經過，平靜的內心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整個大一上學期，這是他們唯一的交集。

    *

    月底，《狂想曲》做了一場小范圍的試映，業內好評如潮，葉新禮乘熱打鐵宣布正式加入春節檔，電影的前期宣傳如火如荼展開。

    與此同時，陸尚拿到《兵臨城下》的男主角。

    這部戰爭題材的硬漢電影將在兩年后橫掃國內外各大電影節，陸尚就是從那時開始全面爆發，成為影帝專業戶，獎項收割機。

    而許晗煙呢，托《狂想曲》試映的福，得到國際知名導演中島淳一的賞識，意外收到原創劇本《春雪》。

    試鏡安排在年后，角色需要她自己爭取。

    轉眼，寒假來臨了。

    *

    奇幻大神筆墨云山閉關九個月，嘔心瀝血推出最新巨作《荒野·戰》席卷各大暢銷書榜單。

    重獲自由的許先生立刻飛到帝都和寶貝女兒團聚，一起來的還有陸家全體成員，久違的家庭活動開展起來。

    下午兩點的帝都郊區農家樂。

    許晗煙走進院子的前一分鐘還在正兒八經思考，最近葉導帶著《狂想曲》主創大江南北的跑路演，娛樂新聞里天天能見到陸尚抱著各家話筒接受采訪。

    就是不知道今天這位男主角在哪座城喊小作文……

    下一秒，許晗煙就看到男主角坐在小院兒的老爺椅上，手里抱著一杯熱騰騰的枸杞茶，邊喝邊思考人生。

    第10章 為何10

    她詫異得瞪圓了眼睛，“你不是在路演嗎？”

    陸尚裹著中影的黑色長款羽絨校服，舒展在椅子里一動不動，聞聲，掀起眼皮輕飄飄的睨向她，“你都能逃，我為什么不能逃？”

    許晗煙特別有道理：“我不是主演?！?/br>
    陸尚重新合上眸子，被冷空氣籠罩的俊臉透著一股子壞脾氣，“主演就一定要參與電影的全部路演宣傳，你規定的？”

    他聲音很啞，說完忍不住咳了兩下，眼底的兩片淤青襯得臉色愈發蒼白，鼻尖微微泛出一層病弱的紅，看起來孱弱無力的樣子。

    是疲勞過度沒錯吧？

    然而這絲毫不能博得許晗煙的同情，她還摳他字眼，“你剛才用了‘逃’?！?/br>
    陸尚再度撐開眼，眼神質疑的朝她斜過去，“難道你不是？”

    “我不是??！”許晗煙開心的笑了，揮了揮卷在手里的劇本，“我要準備年后的試鏡，葉導特別支持！讓我這段時間好好在家準備，還說有問題隨時和他聯系！”

    葉新禮給中島淳一做過助理，對對方的行事風格有一定了解。

    有他做許晗煙的軍師，對她年后的試鏡確實有幫助。

    不過這跟陸尚有什么關系？

    他還接了《兵臨城下》呢，白紙黑字簽了演藝合同，官宣的男主角！

    葉新禮放過他了嗎？

    要不是他低燒斷斷續續一周不見好，這小半天的假都求不來。

    陸尚越想越來氣，啞著嗓子唱衰她：“別折騰半天《春雪》的女主角內定給高山瞳，你演誰？暗戀她的小丫鬟？”

    高山瞳是日本演藝界天王高山俊暉的小女兒，和許晗煙同歲，也是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投胎小能手。

    參考上輩子的劇情，《春雪》的女主角最后確實被高山瞳空降拿走，之前參與試鏡的一眾女演員比電影節陪跑還慘。

    而陸尚口中的‘暗戀女主角的小丫鬟’是個頗為隱晦的女同角色，但平心而論，從片子里單獨拎出來看，亦是個令人深刻、且極具戲劇色彩的人物。

    不深刻的話，陸影帝也不會拿出來打比方了。

    許晗煙還就打定主意跟高山瞳爭女主角！

    “你管我演誰，《兵臨城下》馬上就要開機了，你這副病貓的樣子別被一眾老前輩壓得抬不起頭，演成史上最沒存在感的男主角?！闭l還不會幾句人身攻擊怎么的？

    陸尚舒展眉頭笑起來：“我，沒存在感？《兵臨城下》里？”

    許晗煙當然知道他憑這部電影拿獎無數，說是奠定了他在華語影壇的地位也不為過，但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驕傲使人翻車?！彼⒉豢春藐懹暗圻@輩子的狀態。

    “是嗎？”陸尚昂起下巴，佯作善良的給她建議，“你還是想想怎么截糊高山瞳吧?！?/br>
    陸品旭坐在一旁泡功夫茶，聽到這兒，納悶到了極點：“聽你們這語氣，怎么一個像是參與了《春雪》的選角會議，另一個好像提前看了《兵臨城下》的成片？”

    許晗煙和陸尚同時收聲，隔空對上眼神，在給與對方不同程度的嫌棄眼神后，不屑一顧的別開臉。

    “哎呀，小孩子就愛吵嘴，別理他們?！痹S重逸笑呵呵的在茶桌邊坐下，跟陸品旭討茶喝，又說：“別看他們吵成這樣，沒準煙煙在學校里受了委屈，幫她出頭的還是陸尚?！?/br>
    “陸尚是大忙人，我在學校里都沒見過他?！痹S晗煙白眼兒狼似得撇清，坐到燒得旺盛的炭火盆邊，伸出手邊烤邊問：“奶奶和翎姨呢？”

    陸品旭就道：“外面摘菜去了?！?/br>
    許晗煙沒勁的‘哦’了聲，又問：“爺爺怎么沒來??？”

    陸尚吸著鼻子打岔：“你爺爺不是也沒來？”

    許晗煙不說話了，從和他一樣的同款羽絨校服口袋里掏出耳機，聽歌，看劇本，自閉。

    許重逸和陸品旭對此形勢暗中交換眼色，不好看的搖搖頭，起身去外面的果林逛一會兒，惹不起他們這些一言不合就爆、炸的年輕人。

    院子里只剩下連呼吸都互相不對付的兩個。

    許晗煙是有點兒想不通，明明冷靜了好幾個月，再見面，心態不但不如南城那天晚上平和，怎么還處處搞起針對來了？

    尤其那句‘你爺爺不是也沒來’，對，我爺爺沒來！跟你爺爺不是一個人！

    劇本一直翻頁，一句臺詞都沒看進去。

    耳機里當然是沒音樂的，點進播放器就把手機揣口袋里了。

    氣得腦袋冒煙……

    還唱衰她拿不到《春雪》的女主角？

    正想到這里，耳機外面，陸尚啞啞的喊她大名：“許晗煙?！?/br>
    她不吭氣，裝死人的演技還是有的。

    “我知道你聽得見，我也只說一次?！标懮猩ぷ犹?，刻意放緩的語速，聽起來倒是比之前柔和，“《春雪》的女主角原定林薇，只不過高山瞳不是空降，而是去救場?！?/br>
    許晗煙驀地扯下耳機，濕漉漉的杏眼兜著剛才沒撒出來的氣，一瞬不瞬的盯住他。

    陸尚反而平靜了，情緒淡淡的繼續：“林薇的合同里面有一條‘接受至少五個月茶道訓練’的硬性要求，林薇沒做到，中島導演一氣之下決定換角?！?/br>
    高山瞳的父親是演藝界的天王，母親出身茶道世家，她從小對茶道文化耳濡目染，加上她到了年齡，有心進入演藝界，這才順風順水把林薇頂下。

    那林薇，許晗煙對她是太熟悉了！

    非科班演員出身，演戲全憑感覺，一開始老天爺追著喂飯，奈何自己不珍惜機會，沉迷賺快錢、嫁豪門，硬生生的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我和中島導演合作過，他很敬業，對待電影的態度嚴謹，不是那種因為一點私下關系就放水的人?！标懮姓f完了，還劃出重點：“你可以提前給自己找名茶道老師了?！?/br>
    許晗煙翻著手里的劇本反復確定：女主角與茶藝有關的部分也就一幕戲……

    為了一幕戲去埋頭苦學五個月，最后都不一定保留在成片里，別說林薇覺得沒必要，換上輩子的許晗煙，可能都會敷衍對待。

    但，那是上輩子。

    她合上劇本，立刻給鄒亞發信息，問他能不能介紹他們上戲的端木老師給她認識，她想學日本茶道！

    在許晗煙的已知范圍里，端木文睿年輕時演過類似角色，對茶道、藝伎表演有很深的研究，如果能跟她學習，一定能事半功倍。

    鄒亞辦事麻利，很快回復說只要她心誠，隨時開課，包教包會，末了還附上端木文睿的聯系方式。

    許晗煙又去翻日歷，琢磨著離過年還有半個月，明天就去上海，接下來訂機票酒店，明天下午帶上誠意登門拜訪，盡快開課！

    風風火火的做完，許晗煙再去看陸尚。

    他安安靜靜平躺在老爺椅里，偌大一個茶缸頂在肚皮的位置，被雙手當暖爐捧著，呼吸均長，好像真的睡了過去。

    臉色……

    確實不大好。

    許晗煙受了他的小恩小惠，剛才悶在胸口里的氣也消了，這會兒再見到他這副病容，難免生出一絲絲惻隱。

    “你生病了？”她問得小聲，而且沒頭沒尾的。

    試探的口吻聽著更像是懷疑他到底裝病呢，還是真病了？

    陸尚閉著眼，悶悶笑出聲：“死不了，不用勉強關心我?！?/br>
    許晗煙收回朝他前傾的坐姿，也收回了心里那絲惻隱。

    又聽陸尚老神哉哉地說：“只是覺得《春雪》比《未來閃現》好太多?！?/br>
    既是他覺得好的，隨口提點幾句而已，能不能爭取到，關鍵看她自己。

    《未來閃現》是許晗煙上輩子接的第二部 戲，特效辣眼睛，劇情假大空的科幻題材。

    那會兒她年紀小不懂事，覺得有意思就接了，后來毫無懸念的成為她個人演藝生涯的黑歷史，經常被黑粉拿出來嘲。

    這學期末，《未來閃現》的本子遞到許晗煙跟前就被她鄭重婉拒。

    什么大制作，大投資，多國拍攝，實地取景……都是騙人的！

    反觀陸尚，在她演這部爛片的時候，他正拍著一戰成名的《兵臨城下》。

    “不過話說回來，再演一次同樣的電影，不變的角色，真的能保持原來的水準嗎？”許晗煙不是在質疑他，只是單純為他擔心吧！

    陸尚依舊用反問作為回答：“我把《狂想曲》演砸了么？”

    許晗煙撇撇嘴，又搖了搖頭，“演得比上次好，層次豐富，人物塑造豐滿，三月份那座獎杯還是你的?！?/br>
    好不容易得她一句夸，陸尚舒心的勾起唇角，“你也不錯，說不定能提名?！?/br>
    “女配角而已……”她看不上。

    “誰讓你把女主角讓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