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面冷

    白珍妮中午要拍的第一場戲，就是和楊佳佳的對手戲。這場戲并不難，但卻是白珍妮的第一次，她忐忑了一個上午，待到劉年景讓她準備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手都在抖。

    楊佳佳換好了衣服，來到片場，手里還拿著劇本，到了鏡頭前，往布景房間里的沙發上慵懶地一坐。房間里布置的是老式的東洋風格，大花紋瓷磚地板，淡綠色的墻壁，木桌子，舊沙發，楊佳佳半長的頭發隨意地卷了卷，散在肩頭，細眉紅唇，酒紅色的絲綢襯衫黑裙子，腳上穿著皮拖鞋，入鏡便是一副美人圖。

    白珍妮在鏡頭外站著，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楊佳佳太美了，白珍妮看看此刻自己的形象，沒有膽量往鏡頭里走。

    當初看劇本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要演的阿阮是個底層的小妓女，不可能扮相很好看，但定妝出來，尤其是現在和美得不可方物的楊佳佳一對比，白珍妮覺得自己好丑。

    她引以為傲的濃厚的長發被造型師打薄了很多，涂了油，一綹一綹地貼著頭皮，在頭頂編了幾根細細的麻花辮，卡著廉價的彩色塑料夾子；身上穿的是一件舊到褪色的桃紅色吊長裙，外面穿著一件沾了油漬的灰色粗毛線開衫，開拍的時候腳上還要換上坡跟的人字拖。

    臉上的妝更別提了，雖然化妝師沒有把她的皮膚抹黑，但在她的顴骨和眼窩打了很重的陰影，為了讓白珍妮顯得更加消瘦蒼白。她的眉毛被修得極細，還被畫上了粗重的黑色全包眼線，整個妝容廉價又低俗。

    妝剛畫好的時候，白珍妮簡直要認不出鏡子里的自己了，她看上去就是一個一晚150能包夜的站街女。雖然知道這是進入角色的第一步，但白珍妮還是忍不住要哭出來。

    馮芷自然是看出她的委屈了，勸道：“jiejie，角色就是這樣沒辦法，劇本后面不說了，妝容還會變的嗎，你忍忍吧?！?/br>
    白珍妮拿紙巾沾掉眼角的淚：“……我這個形象，黑老大的女人怎么可能被我吸引啊?！?/br>
    “阿阮呢？阿阮也進去??！”劉年景在那邊催，白珍妮脫掉棉襖，換上人字拖，畢竟是冬天，室內打到了18度也沒法再高了，白珍妮打了個寒顫，鼓起勇氣，走進了鏡頭。

    楊佳佳抬眼看到白珍妮進來，眼睛微微地亮了一瞬。

    劉年景喊道：“各部門注意了，五分鐘后開拍，演員先對對戲，爭取十遍之內過啊?！?/br>
    楊佳佳把劇本扔給助理，瞟了一眼白珍妮，懶洋洋地說：“先走一遍?！?/br>
    白珍妮點點頭，走到房間入口的屏風那站著，聽楊佳佳輕聲叫道：“誰在那里？”

    白珍妮連忙探頭，手藏在背后，慢慢地走出來：“……雯姐，是我?！?/br>
    她發現楊佳佳看她的眼神變了。

    之前楊佳佳要不就是壓根兒不看白珍妮，即使看她，眼神里也是帶著輕蔑的。而現在，楊佳佳的眼神很柔和，襯得整張臉更生動美艷，她微微側頭，紅唇輕啟，柔柔地叫出白珍妮角色的名字：“阿阮，你怎么來了？”

    白珍妮莫名地激動起來，她是很聰明的人，在戲里也很容易被帶動，楊佳佳入了戲，情緒傳遞給她，她也就進入角色了。她緊盯著楊佳佳精致的面容：“雯姐，小虎他……他給了我一樣東西，我猜是你的，所以過來還給你?！?/br>
    楊佳佳沖著白珍妮抬了抬手，像招小孩子一樣招她過來。

    白珍妮立刻快步走到她身邊，剛想說接下來的臺詞，楊佳佳突然用冷冷的聲音道：“你站這擋我的鏡頭了?！?/br>
    白珍妮一下子愣住了，但立即反應過來，向后退了一步，把藏在背后的手攤開在楊佳佳面前。

    手心里是一對耳環，金色不規則的圈上，點綴著一顆珍珠，精致好看。

    楊佳佳看了看白珍妮手里的東西，又抬眼看了看白珍妮，勾勾嘴角：“是我給小虎，讓他給你的，點，你唔中意？”

    白珍妮捧著那對耳環，像捧著一對寶物一樣，跪坐在楊佳佳腿邊，抬頭看著楊佳佳：“中意，但雯姐你戴好看，我只中意看你戴著它?！?/br>
    白珍妮還等著楊佳佳給接下來的戲，但楊佳佳突然擺擺手：“行了，先到這?！?/br>
    白珍妮掌心還攤著，突然被叫停，她又不知所措了。

    楊佳佳隨意地伸手把白珍妮的手心合起來，垂眼看她，恢復了冷冷淡淡的眼神：“要正式開拍了，回去屏風那?！?/br>
    白珍妮有些尷尬地起身，化妝師過來給楊佳佳理頭發，補妝容的細節，楊佳佳閉著眼說：“拍電影不比你拍的那個，把你的熱情留著點用?！?/br>
    中午的戲走下來，白珍妮才知楊佳佳話里的意思。

    最終剪出來，不過占電影三分多鐘的一段戲，拍了三個小時。不同機位，來來回回，每個鏡頭都拍了十幾遍，結束的時候，白珍妮已經麻木了。

    不僅手腳凍得麻木，連情緒也麻木了。

    劇情里有一段，阿阮把耳環給雯姐戴上，邊戴邊向雯姐告白。拍這段的時候一開始光沒打好，拍了三遍劉年景都不滿意，重調了光，收音又沒收好，反反復復拍了不下二十條，白珍妮從未看一個人的耳朵看得這么仔細過，最后說出口的告白都變得乏善可陳。

    楊佳佳當即黑了臉，自己叫停，轉頭盯著白珍妮，聲音壓得低，但語氣卻毫不客氣：“你這叫告白嗎？這么告白誰會鳥你？！”

    白珍妮眼睛紅了，她顫聲道：“對不起佳姐，我找找情緒?！?/br>
    楊佳佳冷哼一聲：“找得到嗎？你現在面對的不是之前那些小鮮rou，對你來說太難了吧?！?/br>
    白珍妮盡力忍住眼淚，認真地對楊佳佳說：“佳佳姐，讓我再試一次?！?/br>
    “3場3鏡23次，3場4鏡12次，a！”場記喊完，白珍妮拿著耳環，對楊佳佳柔聲說：“雯姐，我幫你戴上吧?！?/br>
    楊佳佳“嗯”了一聲，向她湊近了些。

    白珍妮坐在沙發扶手上，看著楊佳佳的秀氣的耳廓，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摸了摸她的耳垂。

    楊佳佳沒有什么反應，白珍妮膽子也就大了些，把耳環小心翼翼地穿進她的耳洞，然后在她耳后扣上。

    “雯姐，你真好看?！卑⑷畛錾竦乜粗┑膫让?，由衷道。

    柳雯笑笑：“雯姐老了，阿阮你好好打扮，比我好睇?！?/br>
    阿阮急忙說：“雯姐哪里老了？我唔及雯姐你的十分之一！”

    柳雯感嘆：“阿阮啊，你要知道，女人好看不好看沒那么重要，有人疼你最重要。你看小虎多中意你啊，他一定會對你很好的?！?/br>
    阿阮拉拉過柳雯的手，調皮地笑道：“雯姐，那我對你好，你中唔中意??？”

    柳雯沒當真，用食指戳了戳阿阮的眉心：“瞎講什么?！?/br>
    阿阮低頭，虔誠地親了親柳雯的手背，柳雯驚得坐直了身體：“阿阮??？”

    阿阮抬頭，望著柳雯：“我唔系開玩笑，雯姐，從第一眼見你我就中意你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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