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露聽著鍋中水聲沸騰，從冰箱里拿出阿姨下午包好的餃子。

    晚上她給宋起打電話，邀請她來家里一塊吃年夜飯，結果那邊支支吾吾了一陣后，才說今天就不過去了，家里來客人，她沒法亂跑。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客人才能讓她拒絕邀約，她的右眼皮跳了幾下，莫名覺得要有什么事發生。

    她自從那次被鼓勵后，變得更加樂意親近廚房，很喜歡呆在里面消磨空閑時光。

    無論她下廚做了哪些黑暗料理，宗郁總是會很買賬的吃掉，平時可沒少受折磨。

    今天是除夕，就放過他一次。

    她大度的替人著想。

    水餃撲通撲通的跳進湯鍋里，下廚的人心情很好，一邊拿起鍋蓋擋著濺起的水花，一邊哼著歌。

    口袋中突然地震動聲，打亂了程露本就不算嫻熟的動作。

    下完水餃，對方的電話還沒掛斷。

    看到熟悉的來電顯示，她按下了接聽鍵。

    “你怎么還沒回來啊，我正在做飯呢?！彼_了免提，眼睛盯緊鍋中沉底的餃子。

    今天宗郁要回老宅辦事，程露并不愿意跟著去。

    宗家那群長輩個個都說話帶刺，句句都是陰陽怪氣，她被說了，也不能還嘴，還不如在家等人回來。

    “露露，是我?！彼穆曇暨b遠的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中傳來。

    窗戶外的煙花在他話音落下后，炸開在空中，隨后火光余燼又像流星一樣，拖著長長的尾巴，隱沒于黑暗中。

    “你回來啦?！彼缭谛闹心M了千萬次重逢場景，想了無數種可能，這一切發生的突然，讓她無法分辨是真實還是幻覺?！拔胰ソo你開門?！?/br>
    “好?！弊谕≌驹陂T外，收回了正要放上的手指。

    她關掉燃氣，用手指梳了幾下頭發，朝門口走去。

    平時踩了不知道有多少次的路線，在這一刻變得漫長又陌生。

    本來百十來步的距離，卻遠的像是再也走不到盡頭。

    手握到門把手的那刻，程露連眼睛都不敢多眨，生怕眼睛一閉一睜，他又要消失不見。

    門緩緩拉開，站在門口高大身影擋住了來人的視線。

    男人的手機還亮著，屏幕中用來顯示通話時間的數字還在不停變動。

    室外的溫度很低，他的手指涼涼的，衣服也是冰的。

    程露卻貼在來人身上，不肯離開。

    她踮起腳，從他的脖頸處向上吻，站著的人也很配合，低下了頭。

    兩人唇舌觸碰，她的身體上的溫度，透過臉頰鼻尖和雙手，傳遞給對方。

    “這次，不走了吧，別走了?！迸苏Z無倫次的說著話，抓緊了宗汀的手，似乎這樣，就能留住他。

    “不走，先進屋，外面冷?！彼f話帶出的熱氣打濕了她的眼眶。

    “好?！彼槒母锨懊嫒说哪_步?！澳恪胰N房看看，你先坐?！?/br>
    嘴唇動了幾下，后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她又進了廚房，擰開燃氣旋鈕，繼續煮那鍋水餃。

    用手擦掉眼角的淚水，程露心中高興，卻又覺得兩人太久沒見，不知道說些什么。

    看著水沸騰了三次，她也添了三次冷水，之后才把餃子盛出，放在碗中。

    宗汀走到她旁邊，握住她觸碰到碗的手，替人把飯端到餐桌旁。

    兩人相對坐下。

    她夾起一只餃子，咬破了皮，熱燙的汁水迸進口腔，順著舌尖四處彌散。

    被燙的疼了，只覺得舌頭瞬間失去了味覺，她把剩下的半拉餃子放回到碗中。

    “忘記過涼水了?！?/br>
    “碗給我?！?/br>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她眼睛彎彎，臉上帶著笑，把碗推了過去。

    這頓飯在沉默的氣氛下進入了尾聲。

    宗汀吃飯的時候不愛說話，她則是一個水餃分成十口吃。

    “吃完了?！彼芽曜臃畔?，讓對面的人看清自己碗中一個不剩?！白甙?，辦正事?！?/br>
    程露碗中卻還剩了多半，她自從被燙了以后，食不知味，吃飯像是嚼蠟一般。

    沒有胃口，吃不出好壞，也就不想多吃。

    跟著他進了臥室，看著遠處升起又落下的煙花光芒，以及細小如豆粒的萬家燈火。

    “還以為再也等不到你了?！背搪犊孔∷母觳??！坝泻枚啻挝叶加X得要一直這么過下去了?！?/br>
    “只要空閑下來，我就會去那個家里看看，只不過是偷偷地?！?/br>
    “不敢讓他知道…要不然又要生氣?！?/br>
    “你用過的那些東西，我騙他說扔了，其實都被放的很好，他不知道?！?/br>
    “我還后悔了好久，怎么咱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多拍些照片呢，導致我想看看你的樣子，還得對著他的臉才能回憶回憶?！?/br>
    …

    “他還會再出現嗎？”

    程露問道，她不敢期待太多，心里做好了聽到壞消息的打算。

    “不會了，以后，我就是我，他就是他?！弊谕≡捴袥]有隱含多少的輕松。

    “什么叫他就是他？”她本來聽到不會的時候，是高興地，可后面接著的那句話讓人的心再次沉浸谷底。

    “我差不多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還差一個機會來證實?！彼f?！拔液退珠_了，他有了新的身份，不會再借我的身體出現?！?/br>
    “那我們要怎么辦啊，難道要一直活在他的陰影之中嗎？”她心中有些不安。

    如果宗郁單獨出現，那是不是說明他能夠更加方便的來給兩人之間增添嫌隙？

    “不怕，會有辦法的?！彼参恐搪?，心中卻沒底。

    今天回宗家老宅的路上，宗汀突然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

    他活動幾下身體，拿起手機，想給程露打聲電話。

    還沒撥出去號，就收到了一條信息。

    [屬于你我的游戲就要開始了，準備好了嗎？]

    發件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低頭握緊手掌，猜到了這是誰。

    進了老宅，宗汀看到主位旁邊坐著的人，身上的血液瞬間凝固。

    坐著的人和自己長得有幾分相似，但眉眼之間卻多了幾分冷冽和不耐煩。

    宗老爺子不介意，沒了見宗汀時的威嚴，臉上堆笑，絮絮叨叨的說著家常。

    “來了？”宗郁抬起頭，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的人?！耙娏碎L輩怎么不知道打招呼？”

    “過來?！弊诶蠣斪酉袷菚兡?，瞪著宗汀?！俺岚蛴擦?，覺得自己有能耐了，是吧？”

    宗汀硬著頭皮往前走，他想起他在哪見過宗郁了。

    他第一次回宗家，就是在他爸的葬禮上。

    酒駕、車禍、車上有兩個衣不蔽體的女孩、當場死亡…

    這些詞語從記憶深處被挑揀出。

    宗汀當時沒有什么傷心的感覺，通過墻壁上懸掛的照片，才第一次見到自己所謂的父親。

    兩人關系就像是陌生人一般，他全程面無表情的看完了這場隆重的儀式，心中毫無波瀾。

    而且他也懶得做表面功夫，給那個早死的人磕了幾個頭后，就找好位置坐下，閉目養神。

    這大概就是宗老爺子討厭他的原因之一。

    這叫什么？借尸還魂，還是時光倒流？

    宗汀不情不愿的喊了人，宗老爺子聽完擺擺手，示意他該干嘛干嘛去，別在他眼前再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