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_分節閱讀_22
哲勒看了一眼自己腰間的世子金帶,“我本就不該是……” “你繼承了我的血,我的武藝,偏偏沒有繼承我的心?!蹦绿├锬抗馐?,語氣更是十分失望。哲勒確實出色得無可挑剔,任何北漠人家都希望能有一個這樣的兒子,但他要做圖戎的繼承人,卻差了點什么。 “我有時候倒真希望夏里那事是你干的……”穆泰里低聲說。 “父汗!”哲勒勃然色變。 穆泰里沖他擺擺手,還要說話,突然咳了一聲。 若娜拾起酒壺,將里面的殘酒全澆進了炭盆,灰紅的炭塊間發出滋滋響聲。她又倒了倒,見不再有酒液,干脆將酒壺也丟了進入,旋即拍了拍手:“算啦,反正我們也不是硬要指望你?!?/br> 宋明璃一驚,她抬頭疾問:“什么意思?” “你猜猜是什么意思?”若娜對宋明璃眨眨眼,她本就綺年玉貌,做這個表情盡得十分嬌俏。 宋明璃頓時反應了過來,她站起身立刻往帳外沖去,若娜馬上拽住了她,一個馬背上長大的姑娘,縱然年紀還要小些,但制服宋明璃已是綽綽有余,宋明璃手腕吃痛,又被絆住腳踝,往后踉蹌兩步,摔倒在地。若娜欺身而上,一手按住宋明璃的胳膊,一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你們都是瘋子!你是!宋澤儀也是!穆泰里也是!”她呼出尾音被若娜掐住,變成了一個拔尖的呻吟。 “做瘋子總比做傻子好?!比裟刃Φ?。 宋明璃如今明白自己被若娜騙了十成十,心中已是震怒之極:“你們想怎么樣?” “放心,祝家不讓殺你,等一切結束,我們自然會派一輛馬車將你好好送回東州,”若娜歪著頭,又是嫣然一笑,“或者你想嫁給哲容做個側閼氏?” 宋明璃一面努力掙扎起來,一面想喚人進來,然而心中卻有巨石沉墜——她和若娜鬧出這樣的動靜,明明早該有侍者進來查看了。但帳門外始終死寂一片,仿佛王畿空城。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哪里是若娜的對手,反抗不過兩下就再無活動空間,眼前少女甚至還有余力笑盈盈地摸出了腰后匕首,搭在了宋明璃的頰畔:“說到底,北漠的事情和你這個東方公主半毫不相干,干嘛不安靜的看戲?……還是說你愛上了那個老家伙?” 宋明璃無話可說,干脆閉上眼,再不言語。她不呼救,若娜自然也不動她,僵持的時間漫長似永恒,宋明璃不知道是究竟過了一盞茶,還是一炷香,還是一刻鐘,還是一個時辰,從哪一瞬哪一須臾起,從氈帳之外便掀起了海潮將至的sao動,先是小聲的低語,逐漸放大,到最后終于匯成了一句奔走疾呼——汗王死了! 汗王死了。 穆泰里死了? 宋明璃睜開眼睛,余光劃過方才穆泰里坐過的矮凳,瞳孔緩緩轉回正前方。 “不可能?!彼f。 剛剛還坐在這里,那個殘暴而又驕傲的男人,就這么死了? “不可能?!彼终f。 “你看,你這個高貴公主做不到的事,有的是人可以完成。膽小鬼?!比裟容p蔑笑了。她注視著對方木然的臉,像是打量一只將死螻蟻。若娜慢慢松手站起,吹了聲口哨,從帳外涌進來三名武士,皆是她的陪嫁親兵,“別怕,我只是請閼氏你在這老實呆著,說不會殺你,自然不會殺你?!?/br>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闭芾照f。這話他已經說了五六遍,但并不能令環繞著他的馬刀放下。 方才穆泰里咳嗽一聲后臉色驟變,男人伸手去抓撓自己的咽喉,指爪僵直如枯木,口中嗬嗬作響,哲勒見狀立即掀開帳門呼救,卻不想入眼的蒼茫晚霞下是數十柄沉默刀鋒。 同一瞬間,他聽見了身后自己父親倒下的一聲悶響。 哲勒又不是傻子,心下如雪透亮,神色登時冷了下來。一場有預謀的政變,他五年前在千里之外就旁觀過一回了,如今自己變成了鬧劇主角,他反倒十分平靜,沒有絲毫眾人預想中的激動失控。青年站直了身子,沉聲重復了一遍:“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br> “你與父汗獨處,他被你毒殺,難道不是眼前事實?”從人中走出一人,正是哲勒同父異母的哥哥,哲容。 “我沒有道理毒殺父汗?!闭芾沾鸬?,他知道事情至此,哲容必然做好了萬全準備,所以就算解釋也是不咸不淡的,“等部中長老過來,自有推斷?!?/br> “你與宋明晏勾結,等長老來了也只會調查出這個結果?!?/br> 聽他扯到宋明晏,哲勒皺起眉:“你誣陷我,又扯他做什么。宋明晏十日前就去侯遼采買……” “他真的是去侯遼采買?”哲容嗤笑,將兩樣東西丟在了地上,“從你那位忠心耿耿的金帳武士帳子里搜出來的,你自己看看?!?/br> 一樣是一方小小紙包,里面什么內容哲勒猜都懶得猜,他的注意力被另一樣東西所吸引:那是一方繡有繁枝芍藥的絲帕,做工精細用料考究,哲勒蹲下拾起,看到芍藥旁娟繡了一行細細小字:思子欲死,三月初十,侯遼茶樓,切切念歸。 青年把那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嘴唇微微抿起,將手帕一分分攥入掌心。 突然眾人眼前一花,只見哲勒暴起拔刀,直劈向哲容,哲容大驚連忙往后退去,左右武士迅速護住了他,同時兩人踏步向前揚刀揮向哲勒面門。哲勒手腕翻轉,刀鋒畫出一道圓弧格擋,勢如滿月,銳不可當。眼前兩人被他飛快放倒,哲勒只他們卸了關節,未下殺手。身后又有勁風襲來,哲勒一矮身避開刀刃,順手將刀柄用力錘在了對方的脛骨,他還欲往前再沖,腳步卻微微一頓。 他在哲容身前看見了摩雷,看見了額濟里,看見了……這些在他眼前晃動的面容他都如此熟悉,轉冬場時見過,角抵大賽時見過,為他牽過馬,為他遞過箭,一起飲過酒…… 究竟是什么讓他們對自己舉起了刀? 你要不是有心軟這個大毛病,早就是北漠最強的武士了。帕德曾經這么說過他。 就是這么一個遲疑的瞬間,哲勒周身便有了破綻,縱然身手再好,也抵不過一支護衛隊的圍攻,他很快被反剪雙手,強按在了哲容面前,他不肯跪,馬上有人狠踹了一腳他的膝窩。 撲通一聲。 哲勒額頭泛起冷汗。 哲容彎起眼睛:“阿弟,我很少會見到你生氣。你唯一的金帳武士離你而去,就讓你這么傷心?” 哲勒靜了靜氣,才說,“我沒有生氣,宋明晏也沒有潛逃?!?/br> “證據呢?” 刀早已被奪,但那方絲帕還攥在掌心之中。鮮艷芍藥已經被手心冷汗濡濕,膩膩的黏在肌膚之上,青年一雙瞳孔黑沉沉地:“……沒有證據,只是我信他?!?/br> 哲容大笑出聲。 “何況我如果真要奪位,哥哥,”哲勒冷冷環視四周,目光凌厲,眾人被他盯得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我如果真要奪位……這些指著我的刀就該是指著你的?!?/br> 哲容被他一激,笑聲卡在嗓中,突然揚手揍了他一拳,正打在哲勒嘴角。青年緩緩漠然把臉轉回來,朝他吐出了一口血沫。哲容還想再揮拳,卻又生生止住。 他自聽了墨桑教唆,牽線到東州,引開宋明晏,又接下那包毒藥起,就再也回不了頭了,反正宋明晏已被祝家接走,長老來問時臟水可以全潑在他身上,而哲勒的親兵還滯留馬場,三日后才會趕回,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哲勒目前尚是世子,昭示身份的金帶還纏在他的腰上,哲容要的是順理成章的即位,他不能立即要他的命,但不代表不能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