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修改版]_分節閱讀_55
一步步走到余燕至身旁,何英掰下塊饅頭送去了他嘴邊。 余燕至雙唇緊閉,看著何英,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何英別無他法,只好將饅頭塞進自己嘴巴湊上前喂他。 眨了眨眼,guntang的淚水滑落臉頰,余燕至微微啟唇,也分不清嘴中的滋味是咸是甜,是苦是澀。 半個饅頭下肚,他便不肯再吃了。 剩下的一半則被何英狼吞虎咽解決掉,他懷里還藏著一個,其實他沒飽,想了想忍住了。 緊挨余燕至,何英在他腳邊躺了下來。 后半夜,昏昏沉沉間,余燕至被輕微的響聲吵醒,借著微弱火光,看見了何英滿是血污的手。 何英緊咬匕首正一點點割著腕上麻繩,刀刃時不時擦過手背,血早已凝固,只有指尖淌下的仍鮮紅鮮紅。 “住手……”余燕至沙啞出聲。 何英置若罔聞,齒間一個用力終于割斷了麻繩,雙手重獲自由,他立刻站起身,摸到釘入墻壁的鐵環向外拔去。 余燕至扭頭望向深深鑲入墻中的鐐銬,又望向何英,干澀的眼角一陣生痛。 何英努力許久未見成效,無奈停下了動作,他拿出饅頭,那饅頭一到手心就變得血乎乎的,他瞧不見,也不嫌棄,狠狠咬了兩口。 他休息了會兒,感覺力氣恢復了便又瞎忙起來。 “他給你這把匕首,不是為了讓你救我?!?/br> 何英耐心耗盡,在十分有限的范圍來回踱步,接著重新撿起匕首,將刀刃別進了鐵環與墻壁縫隙似是想鑿出那玩意。 “住手……”余燕至聲音壓得很低,冷冷得聽不出情緒,“你自身難保根本救不了我,別白費力氣?!?/br> 辨不清方向的刀尖一次一次劃來,何英的手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口,血rou模糊,簡直不能看了。 一些血珠濺上了余燕至手背,燙得他絕望:“你聽不懂人話嗎?你因我爹家破人亡,我害死了師父、師姐、啞巴嬸——” 他幾乎說不下去,閉了閉眼,終于感覺到了疼痛,從頭到腳無處不在,眼底一陣潮熱,他突然大聲道:“說話??!” 無聲地張了張嘴,何英眉頭緊皺,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兜圈。 片刻后,他忽地蹲了下來,握著匕首在余燕至腳前寫畫——一個大圓外是四只粗短的手腳,有頭有尾,圓心里“余燕至”三個字寫歪了。 唇角微微一動,余燕至苦笑道:“這么多年,你一點新花樣也沒有?!?/br> 何英不以為然,直起身,獻寶似的摸出饅頭,掰了一塊遞給他。 余燕至盯著那血乎乎的手,血乎乎的饅頭,盯著何英又白又薄的眼皮,長長的睫毛,輕飄飄的視線,終是忍不住落了淚:“你不恨我么?” 十年了,他第一次開口問何英。 何英搖了搖頭。 “因我而死,你也不恨嗎?” 何英將那口饅頭丟進嘴巴,一只腳在地面來回磨蹭,蹭掉了半只烏龜,然后蹲下,持著匕首又寫起來。 余燕至定定望著那處。 何英寫完后,很快就用手將字擦沒了,只留下淡淡血漬。 站起身,何英笑了笑,仿佛有些羞澀,明明也看不見眼前的人,視線卻拐彎抹角瞟向了別處。 余燕至的溫柔是習慣,愛也幾乎成了習慣,他從不認為何英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所以不知道何英心里埋著顆種子,能夠沖破仇恨的土壤,無畏風雨,一生只為一個人,開一次花。 #################################### 廳堂前的桌上點著兩根蠟燭,燭火被自門窗灌入的風吹得飄忽不定,“嗞嗞”一聲后迸出零星火花,垂淚燭臺。 廳堂中央擺著五具棺木。 裴幼屏站在一具棺木前,微微垂首,視線下是潔凈的白布。他看了許久,回憶了許久,卻發現如何也想不起蘇無蔚生前表情;贊賞、欣慰、失望、憤怒……似乎都影影綽綽。 彎下腰,裴幼屏捏起布巾一角稍稍掀開,露出了蒼白的發。 “幼屏,我真的老了?!?/br> 恍惚間,回蕩耳畔的聲音令手指一顫,布巾又落了回去。 眼皮像針扎似的快速眨動了兩下,裴幼屏側耳傾聽,四周安安靜靜,只有風聲。他略覺遺憾,但更多是慶幸,蘇無蔚若此刻活了過來,必然要再經歷一次死亡。 挺直脊梁,他倒退著坐上椅子,不遠不近地守在棺木旁,雙眼微闔,任往事一幕幕掠過腦海。 他沒有見過父親,父親只存在于母親口中,正直善良、溫柔體貼,這個世間最好的夫君卻在妻子身懷六甲時寄回一封休書,自此杳無音信。母親無論如何不愿接受,生下他后便帶著他天涯海角尋找父親。 一路上,他們吃了很多苦,母親也不幸身染重疾,可即便如此,也從未說過父親半句不是,所以“卓真亦”三字在年幼的裴幼屏心中,總是和好丈夫、好父親聯系一起。雖然他沒有見過他。 他八歲那年,母親自知時日無多,便向他提起了一位父親的故交,欲將他托付對方。這是裴幼屏第一次聽說那人的名字,第二次,是因為一件在江湖掀起了小小風波的事。 卓真亦受妖女迷惑,執迷不悟。北武林大俠余景遙與之情同手足,苦苦勸導,無果后大義滅親! 驟聞此訊,母親嘔出一口血當場氣絕。 他亦失去父母變成了孤兒。 再然后,他遇見了梅寒湘與梅清,被帶去了忘川。 梅寒湘與母親截然不同,她總是笑,可再多笑容也掩飾不了那眼底的惡毒與哀怨。她時常站在一棵梅樹下眺望,裴幼屏不知道她望什么,又或盼著什么,只每當此時,她臉上的笑容才會消失,她的眼底才有了一絲軟弱。 父親便是因為這個女人拋棄了母親和自己嗎? 自己該恨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