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的每個？從始至終就只有你這么一個，”絲毫沒有被青年話中的質疑激怒，霍紹鈞笑瞇瞇地抬眼，意味深長地看向對方，“我倒是沒想到，殷總居然也會在意這些緋聞?！?/br>
    “我只是……！”

    “慢點慢點別嗆到，”故技重施地用食物打斷青年的狡辯，捏緊瓷勺男人自顧自地說道，“無論殷總怎么否認，我的答案都不會變?！?/br>
    “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經驗豐富，又怎么能連事后清理都做不好？”

    空蕩蕩的胃袋被香甜軟糯的白粥安撫，黑發青年心底有所觸動，面上卻還是尖銳地回懟：“這有什么，以二少的地位，自然只需要等著被別人伺候?！?/br>
    “瞧殷總這話說的，現在明明是我在伺候你呢，”三下五除二地把粥喂完，霍紹鈞動作自然地抬手碰了碰青年的額頭，“不過也對，誰污染誰治理，我這也算是響應國家號召?！?/br>
    見鬼的污染治理。

    瞬間聽出男人話里的調侃，臉皮薄的黑發青年閉上嘴巴，明智地選擇不再和對方爭辯。

    抬頭看了眼還剩大半藥水的吊瓶，霍二少一邊起身收拾餐具，一邊語氣柔和地問道：“還困嗎？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暮色四合，半拉著窗簾的臥室愈發昏暗，落日余暉映襯，男人褪去輕挑的聲線有如大提琴般低沉悅耳，吃飽喝足的池回閉眼聽著，竟真的開始倦怠犯困。

    于是，當背對著青年的霍紹鈞回過頭時，他看到的便是一團攏起的被子。

    還有一只露在外面的手。

    虛弱的omega高燒已退，空氣中又盈滿某種被烈酒浸透的香甜，只是病中的青年嗅覺不夠靈敏，這才沒有忙著尋找抑制貼掩蓋。

    這是被他標記過的omega。

    也是他唯一想要標記的omega。

    心頭忽地有無限柔情泛起，霍紹鈞輕輕拎過把椅子坐在床邊，伸手握住對方因長時間輸液而冰涼的指尖。

    “做什么？”隔著一層輕飄飄的羽絨被，青年帶著困意的詢問模糊地傳來。

    “也沒什么，”不知該用何種詞語形容自己剛剛那一瞬的心情，霍二少勾起嘴角，眉目舒展地望向窗外，“只是想再多陪你一會兒?！?/br>
    短暫的沉默之后，他忽地碰了碰青年細膩柔軟的指腹：“殷越，你很累嗎？”

    時隔多月，霍紹鈞早已記不清對方主動提出聯姻時的場景，事實上，除開那場必須要新郎出現的儀式，他幾乎沒有插手任何有關婚禮的事情。

    畢竟那只是一場資源置換的交易。

    直到今天與林輝交談過后，他才猛然發現，如果拋開霍家提供的資金援助，“霍紹鈞”本人對青年的幫助可謂是微乎其微。

    現在想來，對方時常掛在嘴邊的開會，又何嘗不是一種獨木難支的無奈。

    “他們都說，你是爭取不到大哥才選了我，”或許是此刻的氣氛太好，男人放空眼神，一直壓在心里的話就那樣自然地吐露出來，“殷越你說，老子真有那么差嗎？”

    寂靜無聲。

    只有淡淡的信息素交匯流轉。

    遲遲沒有得到青年的回答，霍紹鈞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這才發現對方已經呼吸綿長地昏睡過去。

    “豬?！彪y得的感性剎那消散，被晾在一邊的男人哭笑不得，只得懲罰似的從青年唇上討了個吻。

    出乎意料地，這次的青年沒有抗拒、沒有蹙眉，睡夢中的他誠實得過分，不僅會主動地向對方懷中湊近，甚至還回握住了對方的手指。

    “殷越，”難言的失落被青年的小動作徹底撫平，霍紹鈞痞里痞氣地瞇眼，驀地露出一個志在必得地笑來——

    “老子可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br>
    第112章

    病來如山倒, 病去如抽絲, 原主的身體本就有些過勞的隱患，這次突如其來的高燒，更是直接斷了池回盡快復工的念想。

    也正是因為這么一遭，抓準時機的霍二少天天守在青年身邊端茶送水，潛移默化地將人留在了自己的臥室。

    而與此同時，剛剛處理完工作回國的霍家大哥霍紹霆，也驚訝地發現弟弟有了改變。

    ——沒有打架飆車，沒有招貓逗狗, 就在霍紹霆以為這通電話又是要自己幫忙收拾爛攤子時，對方卻反常地向他要了一份書單。

    還全都與金融經濟有關。

    沒有什么詞語能形容霍家大哥那一瞬間的震驚, 畢竟在所有人眼里，“霍紹鈞”和“學習”這兩個字就完全沒有搭在一處的可能，但無論是不是心血來潮, 霍紹霆都很愿意滿足弟弟姍姍來遲的上進。

    于是，接連幾周沒能約到好友的徐元拿著電話，滿臉問號地得到了對方在家“閉關修煉”的消息。

    “上課？霍紹鈞, 我說你沒病吧？”騰地一下坐直身體，徐元的語氣難掩震驚，如果不是還隔著兩個城區的距離, 他真想現在就上門錘開對方的腦殼看看是不是本人。

    做賊似的躲在書房寫寫畫畫, 身材高大的男人面露嫌棄：“你小聲一點?！?/br>
    在他身前, 光線暗淡的電腦屏幕上正展示著幾只股票的漲跌曲線。

    “我這還不是怕你被人奪舍, ”確信那欠揍的語氣還是自家好友沒錯, 徐元先是調侃一句，接著又緊張兮兮地壓低聲音，“怎么回事？小金庫不夠買b家的新車？”

    除開這個理由，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能讓對方妥協。

    況且霍家兄弟的關系也是圈內出名的和諧，哪怕再怎么腦洞大開，徐元都不會聯想到爭繼承權的事情。

    “瞧你這點出息，幾百萬的東西也值得拿到我面前細說？”覺得對方的猜想實在是小瞧自己，霍二少不滿地從鼻腔里發出聲冷哼，同時也沒停下手上的動作。

    ——都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尤其是在經濟這個真金白銀的領域，紙上談兵向來難以取得真正的勝利，好在霍家家底豐厚，還有充足的機會來給他實練。

    早已習慣好友這種懟天懟地的性格，徐元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嘻嘻哈哈地咧嘴一樂：“得得得，屬我眼皮子淺行了吧？那就煩請二少說道說道，到底是什么給了您老賺錢的動力？”

    動力……

    腦海里瞬間跳出黑發青年病中盡顯虛弱的臉，霍紹鈞動作一頓，非常清楚自己心底給出的答案。

    不過如此真心實意的喜歡，對霍二少而言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懶得對另一個alpha剖白自己曲折的心路歷程，他收攏思緒，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就你話多?！?/br>
    “沒辦法，誰讓本少爺最近閑得發慌，”重新在床上躺好，徐元看向一旁的電子日歷，“再過幾天就是我生日，王奇他們組了個局，咱們先說好啊，甭管多忙，你都得給我露臉撐撐場面……”

    徐家和霍家的關系并不親近，可霍紹鈞和徐元兩人卻是從小打鳥摸魚的損友，電話那頭念經似的絮絮叨叨，習以為常的霍二少正想敷衍兩句，一封突然躺在郵箱里的調查報告便吸引了他全部注意。

    “時間地點發我?！遍L久的等待終于有了結果，霍紹鈞光速掛斷電話，成功換回耳邊的清凈。

    那是一份關于殷越的詳細檔案。

    甚至因為雇主愿意支付高額報酬的緣故，它還有著許多曾被刻意掩藏的細節。

    在306世界的設定里，無論是alpha、beta、還是omega，多數都需要等到十八歲成年才能分化出性別，基于千百年來的常規認知，這種分化無論是提前或是延后，都會被旁人視作異類。

    殷越就是這樣一個異類。

    盡管都是異類，但比起性格成熟后才分化成omega的主角受，提前分化的原主顯然要更加難捱。

    ——因為他的信息素濃度大幅超標。

    按理來說，象牙塔里沒有分化的未成年，都應該像beta一樣對信息素感知遲鈍，可礙于原主特殊的體質，每個人都可以清楚地嗅到他的味道。

    和本尊截然相反的，香甜又纏綿的蜜桃味。

    那年的殷越17歲。

    在這個空氣里都是躁動荷爾蒙的特殊年紀，“性”一直是男生女生們羞于啟齒卻又無比好奇的話題，此時此刻，當校園里出現了一個注定與發情期掛鉤的omega，會發生什么簡直可想而知。

    尤其是殷越還帶著一身難以遮掩的特濃信息素。

    如同普通世界里因為初來月事弄臟衣裙的女生一樣，原主也被迫承受著來自周圍同學或天真或惡意的過分關注，殷家夫婦忙得腳不沾地，比起兒子青春期的“小小變化”，他們還是更關注半年后的高考成績。

    畢竟在成年人的世界里，omega的發情期絕非什么可恥的事情。

    但未成年的世界卻不同。

    沒有經過社會打磨，他們的想法直白而又簡單，或許原本沒有惡意，卻往往會在不經意間給出一種天真到殘忍的反應。

    身為傳承百年的豪門世家，殷氏底蘊豐厚，自然沒誰敢對原主這個板上釘釘的繼承人動手動腳，可除開肢體上的沖突，氣氛和言語有時也是一種校園暴力。

    在學校這個獨特的環境下，年級第一往往會迎來更多的注意，由于特濃信息素和omega的身份迎來無數次議論、調笑、乃至蕩|婦羞辱后，原本還會在發情期請假的殷越，學會了自己注射抑制劑。

    5年前抑制貼的作用遠遠沒有現在這般有效，因得未成年身份的藥量限制，原主第一次開始接觸那些藏在暗處的地下交易。

    特濃信息素與omega提前分化撞在一處，這本身就是件極小概率的事情，誰料天意弄人，陰差陽錯之下，它徹底改變了殷越的人生軌跡。

    如果沒有高三那年噩夢般的經歷，原主或許還是會成為那個高冷禁欲的“殷總”，卻絕不會像今天這樣病態地憎惡自己。

    “啪嗒?！?/br>
    握住鼠標的手指輕顫，霍紹鈞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看完對方的過去，等他回過神來，桌面上已經多了一滴圓圓的水跡。

    我哭了嗎？

    難得茫然地伸手去碰眼角，霍紹鈞果然用指腹碰到一點濕意，從小到大，哪怕山路賽車撞斷了腿，他都沒有掉過一滴淚。

    然而在這一刻，看著照片里那個抿緊下唇的黑發少年，他卻控制不住地鼻尖發酸。

    前有父母疼愛，后有大哥幫襯，霍二少生來瀟灑肆意懟天懟地，活到現在都沒有遇過這些事情，會所初見，他本以為殷越也是那些矯情多事的假正經，可直到現在，霍紹鈞才知道對方寧愿注射抑制劑也要蓋住信息素的原因。

    學生時期受到的傷害往往會影響一生，無論外表看上去有多強大，真正的殷越都還是那個孤立無援的少年。

    至于自己先前那些混賬的舉動，完全就是在向對方的傷口撒鹽。

    “霍紹鈞，你是豬嗎？！”

    發瘋般地狠狠罵了自己一句，眼眶發紅的男人嗓音沙啞，只想立刻沖到殷氏總部好好抱抱對方，但僅存的理智卻在提醒著他：這份私下調查得來的資料必須塵封，自己也不能再橫沖直撞地去掀對方的傷疤。

    還有那些或有心或無意的學生、裝聾作啞和稀泥的老師，殷家沒有追究，他卻一定要讓這些人向青年道歉。

    那可是我的寶貝。

    想起對方回握住自己的動作，霍紹鈞無意識地捏緊手指。

    這些混蛋……

    他們怎么敢？他們怎么敢！

    “叮?！?/br>
    似乎早已猜到男人看過這些資料會產生的反應，外號掮客的私家偵探間隔許久，才語氣委婉地用短信提醒雇主支付尾款。

    經過這么一嚇，霍紹鈞猛然發覺青年過往那些糟心事還有個外人知道，眉頭緊蹙，他面沉如水地盯著手機，認真正經地琢磨著滅口的可能。

    好在霍二少雖然性格沖動了一些，卻也不是什么沒腦子的蠢貨，清楚自己還要利用對方查清當年那些學生老師的去向，他拼命壓住心頭的暴戾和怒火，耐著性子和掮客談好了下一筆交易。

    做完這些，霍紹鈞抬眼看向電腦，頭一次如此強烈地想要變強。

    半路出家又如何，既然青年是考慮到霍家底蘊才選擇和自己聯姻，那他就要讓對方知道，哪怕沒有父母幫襯，霍紹鈞依舊能護好殷越。

    同樣的，他也要成為對方心靈的慰藉。

    那些關于提前分化的灰暗記憶，他會循序漸進，一點點用快樂將它們洗凈；他要告訴青年，特濃信息素和發情期并不可恥，ao的結合也可以是源于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