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不知該說林煙是個運氣差的,還是個運氣好的。 到了這個地步,有莫干在側,腹中的孩子雖是兇險了一遭。經了這事,也在腹中留著。 李明輝同柳氏一般,在外間候著。待莫干自里間出來,凈了手,湊上去便問:“如何了?殿下她如何了?” 林煙的身子對現下來說,何其重要。前事之因,李明輝也同柳氏簡單說過了一回,柳氏如今眼下的顏色難辨,是憂心之象。 她一個女子,又不是真正的靖嬈長公主……真當左相是個眼瞎的?即便是長的極其相似,左相是與長公主有那樣多的過往之人,估計一試便可知曉的,如何用這一招去制敵? 莫干嘆了一口濁氣,“暫時無事,可,她這…” 莫干話音未落,后頭內衛的喊叫聲便來了! “報!總領,老夫人…外頭,左相圍了皇城,手下的軍士人多,已,已開始對宮城外守著的、將軍府的人動手了!” …… “竟來得這樣快?!绷硝久济C道。 李明輝像是料到了,“不快,殿下昨夜同我估計的,便是今日?!?/br> 如今已然天明,只是霧氣大,天色陰沉沉的,不見有太陽冒頭的意思。 室內,林煙由折兒扶著,這便下了榻。 疼,腹中還是疼的。 那最后一顆的藥丸子,也用在了自己身上。是她魯莽了,差一點便送了孩子的命出去。這會兒,是將師父的兩顆好藥全給浪費了。 折兒還是心驚的,“殿下歇著罷,這身子哪里經得起這樣的折騰?!?/br> 方才才施了針,林煙在榻上咬牙忍痛發出的悶哼之聲還在耳邊呢,這會子又下了榻,什么樣的身子經得起這樣子折騰呢?何況林煙腹中那一個,險些便沒有了。 “歇不得。折兒,給本宮上妝罷,要快些?!?/br> 是歇不得了,數著時辰來的事情,不會因著她的身子有片刻的停歇。自己這副模樣,不上妝怕是不行的,會辱了母親的名聲,也會…少了些底氣。 林煙行至妝臺,從妝匣子中取出一物,遞給折兒。 “將此物交給老夫人,而后再回來給本宮上妝?!?/br> 折兒一走,峽靖殿林煙的寢宮便寂靜無聲了。人貴在心如明鏡,亦貴在人艱不拆。林煙不是不知曉柳凊之事,是有牽扯到峽靖殿內里的人;也不是不知曉,那人便是折兒的母親。 柳凊的命沒了,怎么做也都回不來。她實在沒有心力再去朝另一個人討要這債,何況,折兒原就不知此事。 …… 妝容過后,林煙換了外頭的袍服,穿上的是一襲金絲紋鳳的朝服,配以頭冠。 轉身瞧著鏡中,是瞧不出蒼白至極的臉色了。林煙試著做了唇紅齒白的一笑,是明是魅的,都在眼角。袖中是有夾套,林煙握了握那處,盡力挺直了腰板,折兒來了殿門之后,她便跨步出門。 門前內衛二十余人,李明輝亦在其列。 林煙掃了一周,沒見柳氏,心安不少。 李明輝跪地,稟道:“回殿下,陛下已安置在峽靖殿后殿,莫干先生正守著那處,殿下可安?!?/br> 林煙勾了笑,頷首應了。 “今日,時局如何各位也都瞧見了。能留到現今的,都是將命予了陛下,予了本宮。靖嬈在此多謝諸位慷慨!左相行止,天人共怒,謀害陛下,其心可誅!今日,本宮既在此處,便已有了最壞的計較,本宮已以陛下之名,發布‘浩文’,將左相之罪行借將軍府詹夫人之手送出皇宮?!?/br> “本宮自有法子讓此‘浩文’在幾個時辰之內通達近處各地。如此,即便是本宮同大家都輸了,他左相也是一輩子的亂臣賊子!”詹瑎那些朋友可都是混跡外間的人物,林煙一并也將那接頭的法子予了柳氏,之后的事情,便要看機緣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力當是世上最恐怖之力。左相不懼不行。 出此下策,林煙絞心,也有僥幸?;食?,終究是血染了……詹瑎之母,與自己之前那樣的瞧不上,那樣的相對,今日卻是來了。 獨與眾眾,眾眾與寡,常在一念之間。此事,可搏。 …… * 手札中所記,左相少時習武,曾有救過母親的鳳駕。也便是那一次,叫母親失了心。這樣看來,左相武功不弱,亦不知可否比得身側的李明輝。 前往前殿的一路,林煙耐著腹痛的緣故,行路不快。估摸著前面宮城也該被撞破了,左相那樣的人,多疑的很,會用這樣魯莽的伎倆,是前頭一應的安排,包括那場大火的效果。 李明輝此前便覺著小瞧了林煙,原以為她的心思在之后“兩日來朝”的規矩上。卻不想,是在打這孤注一擲的賭牌。左相圍宮的動靜大了,才可有后頭的文章。 漸近,前面的刀兵相接之聲愈發的響了,林煙這時側目,道:“李總領,本宮有一事相求?!?/br> “您說?!崩蠲鬏x一雙利眼死死盯著前頭,右手已握上佩劍。 “我若身死,且告知二爺。林煙一世,有幸遇之,無悔無怨。報了仇之后,叫他好生活著,務必兒女雙全,家和事興?!?/br> 李明輝這一怔神,疑道:“殿下…殿下想要做什么!” 林煙握緊袖中之物,轉身進了殿宇。黎國皇城的正殿,左相必來之,而她便在龍椅上等著。 手觸上龍椅之時,正殿已有軍士涌入,瞧了上位的她一眼,又是怔在原地。林煙不愿給予他們什么臉色,沉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到了現在這刻,帶著她與詹二的孩子,走到此處,是她的選擇…原是可以躲的,御花園的密道,手札中記了,柳氏便是從那里出去的。只是,她與詹二,瞧著兩個極為不同的人,卻又那樣相似。夫妻二人的選擇,大抵都是一樣的。 他走了。 她不走了…… 身旁嘈雜之聲越發的大,林煙一手按在小腹之上,慰道:“不怕,有娘親在…不怕,你爹爹不會怪我們的、” ……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一眼標簽…甜文…… 是我錯了。 第79章 林煙待著。 不久陳康濱便來了。 軍士圍擁著,隨著他左右報到,“丞相,上頭那人不知是何身份,我等便待您來了再做處置?!?/br> “嗯?!标惪禐I上前幾步,心中驚疑之事算是得到了印證,叫他略感不安。 不過,就這樣一個女子,能擋得了他嗎?咱們這位陛下,真是個孩子,天真無邪。 “上座何人?膽敢坐在陛下的龍椅之上!”陳康濱的近衛朝林煙那頭就這般喊道。 黎國朝殿空大,就一個女子坐在其上,顯得渺小至極。就陳康濱眼中看去,還是個蒙著面紗的女人。心里的不安散去之后,更多的變成了怒氣。 普天之下沒有女子可以坐那個位置。 除了她。 這人,可不就是…找死?! 于是足下一踢,飛身展起了寬袍,一瞬之間便到了龍椅面前十五步之內的位置。 林煙抬眸便瞧見了這個男子。當今左相,算著年紀,今年還不到四十。長相俊美,劍眉緊著,英氣的很。他手上的長劍閃著寒光,似一道與林煙對峙,默語深寒。 “滾下去,本相再結果了你,別臟了這個位置?!?/br> 這個位置不是誰都可染指的,她已經死了。再除了自己,他想不出還有誰配著上。 盯著林煙身上久了,陳康濱說著那話,慢慢的卻覺著這人的衣物眼熟的很。 ……金絲紋鳳。 他見過一回的。在那年先帝立儲時。 陳康濱的劍尖就這般微微的顫了顫。 林煙瞧在眼中,瞳孔微縮,始出聲道:“阿康……” ! 他有些怕了。此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你,說什么?” 林煙默了聲兒,眼睛卻盯著他瞧,一刻不離的盯著他瞧。只見他的右手顫抖的愈發厲害,吼道:“你是誰!” 他驚詫惶恐之時,執劍揮手之間,林煙臉上的面紗在空氣中飄了幾回,落了地。 林煙不知他腦中想到了什么,只單單瞧著他手中的劍應聲落了地。 他記起的東西不少,都是那時的,無邪之時的…過往。她一雙眼睛很是好看,眼角微微的上揚,有了脂粉的點綴,便媚氣的很。如今瞧著,一如當年,無甚變化, 是啊,這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瞧。即便是有了面紗遮面,他也該認出來的。 分不清是欣喜還是絕望,陳康濱握不住劍,之后也不理會后頭軍士的呼喚之聲,啞著嗓子問她,“長公主…你怎么還活著呢……” * 他努力想要忘卻的,偏偏一日又一日的想起來。他努力要磨滅的,現在又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昭示著什么,是罪惡,是良知,是溫存,是悔過…… 對面之人從龍椅之上起身,朝著他慢走了幾步,還是那般的模樣,勾著唇角問他,“本宮活著,你不高興嗎?你不是,最愛本宮的嗎?” 世人瞧見的便是他陳康濱摯愛靖嬈長公主…她現在也還這么以為么? “臣…臣……” “阿康啊,本宮來問你罷?!睂γ嬷艘琅f是慢步朝著他靠近,“本宮想問你的,你可有后悔過,對本宮做出那樣的事情,你能回答本宮么?” 悔過嗎? 明明在喂她服藥的前幾日,他方才以慰問之名私闖了峽靖殿,要了她的身子……不出兩月,他陳康濱便就狠下了心,將大劑量的藥粉混在她的茶水中…甚至將昏睡不醒的她就交給了當年的怡妃。再由怡妃將人送出去,囚禁起來。 他想,他必是悔過的。 怡妃并未按照他的意思行事,而是,將她交給了那些人…… 之后舉國都在尋人,他亦在尋人。天涯海角,他想著總能找回來的,追至西北的那段日子,他每一日都在痛苦煎熬中度過。午夜夢回啊,靖嬈都會問他,為何?為何這般對待她。而后掐住他的脖子,要帶著他一起走。 為何??! 他也想問為何??!他七尺男兒,到底哪里比不過那個房山王?明明靖嬈最喜歡之人是他,最后最后還是接下了先皇拿到圣旨,同房山王成了未婚夫妻。 荒謬,荒天下之大謬!原本就是他的東西,怎么能叫別人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