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在一旁緊著盯著林煙的臉色,原地頓了許久,再三確認過林煙臉色沒有旁的變化,這才隨李府下人下去抓藥。 這閣中點了藥香,香氣入了林煙的鼻子,偏苦澀的味道叫人有些昏沉。李衛這才靠近了林煙,又執起她的手腕子摸起了脈。 而后斷言道:“二少夫人有在用藥調理罷?!?/br> 林煙抿唇,“是有。李太醫這話,可是兩劑的方子不好一起用么?” 醫家的方子都是歸于老祖宗的藥宗之術,天下草藥萬千,藥性各有不同,兩劑方子的藥物有相沖的地方也屬正常。 李衛是瞧出了些不對的地方,可那原來的方子也是個好方子,這二少夫人此時的脈搏有力,氣血雖然還虛著,中氣卻足,看著便就是進補之后的藥效。不若依著這樣虛的氣血,過十年二十年還有命在否,就未可知了。 藥石的相沖之處,他可是都以旁的藥草代替了過去。二少夫人這前頭的方子不需要改,也不會影響太多后續眼疾的醫治。 “這倒無妨,少夫人得信任老夫一些。既受了旖陽公主的所托,總得終其事嘛?!?/br> 又是旖陽公主…… 林煙眉間終是聚起了小山,忍著心緒翻涌,問了李衛,“旖陽公主與我夫君,有何淵源?” 這樣的事情倒也沒有什么好瞞著這位的,公主為君他為臣,上頭的事情他沒有法子去多言什么,可這位這里總能照實在的說了罷,左右只是些趣事兒。李衛一摸胡子,后道:“老夫知道的,也就是旖陽公主及笄時,詹二公子去鬧了禮前,還給關進去過些時候,可是有趣呢?!?/br> “那事兒啊,坊間可是傳了好久。最后還是大公子詹懷去將詹二從天牢放出來的?!?/br> “不過少夫人不用多想,那時啊,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玩鬧,陽城的大抵都知曉一些,詹二那時的‘風流’,您聽著些當個閑談就是了?!?/br> 林煙也笑,點頭道:“好,多謝李太醫?!?/br> 李衛難得的露了笑。這位少夫人,他是不知曉她母族身份的,不過能嫁給將軍府應也是個富貴之家出身的。也是個面容極好的美人兒,周身的溫婉之氣同別家的貴女也是不同,眼睛不好,可一雙眼睛還是水靈兒。 即便是他這樣的垂暮的老人了,也是喜愛同這樣的女子敘話的。只聽著這聲音就叫人覺著舒坦。 “少夫人啊,避子的藥就莫要再吃了,里頭的藥是真的與老夫那一劑藥方子相沖,您得記下?!?/br> 林煙一驚,指尖也是猛然一顫,“什么?” 不必等李衛再次同她明講一遍前頭的話,林煙自個兒就可想起來一些。日前,柳凊拿來給她服用的所謂“補藥”,那氣味兒她是想起來了。 那味道,可不就是避孕的方子么…… 林煙只覺著自己周身都慢慢的寒涼,那涼意直直到了指尖,甚至抽走了她爾冬外頭的聲音。 明明,詹瑎幾個時辰前還同她說起了孩子的事兒。那一字一句的好話,怎的和她聽到的事實全都不一樣了。 …… 怎么會的林府,她已是不怎么記得了。大抵是詹瑎抓了藥回了內屋,同李衛道了謝,這便抱著她回了府上。 詹瑎心頭不知多想著些什么,前頭還會問上林煙幾句。她沒有應答的反應,只呆愣著個身子,充耳不聞詹瑎的問。再其后,詹瑎摸著那幾帖的藥,也沉進自己的思緒之中。 他現在也是顧不上林煙的心思了,明日進宮,旖陽公主那里免不了還得再去一趟。 心頭隱隱的,覺著此事不同他相信想象的簡單。 內使堂中有關之事,他已查出了個七七八八。抓人的套子也已經放下了,只等宮里的人動手,進了他的套子里,大哥詹懷的事兒,許是馬上會有個了結。 內使堂雖是皇家的檔案存放之處,多得是外人不知的秘辛??蓛壤锏臅畽n案何其多,他若是要一本一本去翻看,得到看到什么時候。且不說,到底有無那一劑要的源頭記載,屬于何族何人了。 有這樣的擔憂,他便不會再一本心思的多去翻找些什么。旁的法子,定比安安分分的去尋書里的東西要快。 多花了些銀錢,在賀帝的后宮傳了消息出去,如今就等著收網了。 這個關頭,旖陽公主可莫要多出些事情讓自己分心才好啊。 二人回了府,柳凊正在門前候著,神色也有些急切。詹瑎下了馬車,再去想牽林煙的手,卻是沒有如愿的握住了。 正在猶疑,方才喚了一句林煙的閨名,府內的人聲一瞬的入了眾人的耳朵。 內侍的嗓子尖尖的,還有些嘶啞,直沖著外頭喊道:“旖陽公主鳳駕至!詹大人還是快些回府前來見駕罷,莫要耽擱了,讓公主久候著?!?/br> 林煙這一瞬除去驚詫,站在車駕邊沿,什么動作也不曾有。詹瑎在一側也是怔著神。 不止是詹瑎與林煙二人,就連衛俟也是震驚的。 堂堂公主,這便到了堂而皇之的駕臨了臣子家中?若無陛下的旨意,這怕是于規矩不合,于理也不合罷…… 作者有話要說: 天氣熱了,好像明天要下雨。 感謝在20200320 22:57:50~20200321 23:55: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嗑糖我不能輸 3瓶;一顆甜瓜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0章 公主鳳駕到此,哪里是一般人可以預料到的。一無圣旨,二無圣上口諭。詹瑎雖不是那樣慌亂之人,可也沒有多少鎮靜還余著?;仡^喚了柳凊一聲,“過來,扶夫人下馬車?!?/br> 隨后轉身便先進了府中。 詹瑎心念著一事,便是萬萬不能叫林煙同旖陽公主遇見。林煙的小性子可之后再去安撫,可要真的遇上了旖陽公主,哪里知曉這位金枝玉葉會說出怎樣不得體的話兒出來。 跨步進去,一路隨著前頭傳話的小太監,詹瑎緊著又叫了老于到跟前,“公主殿下何時到府上的?” 老于的步子邁得大,追著詹瑎的步子神情緊張的很。 “二爺啊,公主殿下來了已有約莫一個時辰了,我叫了人出去尋您與夫人的車駕,還去了將軍府找人,可還是沒尋到?!?/br> 這老于想的到去將軍府上尋人,旖陽公主的手下之人難道會比老于蠢笨?那旖陽公主的人也定是先去了將軍府上尋了人,而后從那里得到的消息,這才知道了這處地方。這其間若不是旖陽公主在將軍府安插了內人,便是問了他的母親柳氏,這才知曉的。 可究竟是什么樣的事情,才可讓這個未出閣的金枝玉葉魯莽到這個程度,都屈尊降貴的追到了林府。 “去看著夫人,莫要讓她到公主鳳駕前來?!鼻邦^不遠處便是大堂,詹瑎可就可以瞧見里頭站著的大紅色的身影。這般張揚,除了旖陽公主還有誰呢。 那前頭“帶路”的小內侍卻是道:“詹大人還是叫那位一塊來同殿下請安罷,以免落得一個大不敬的罪名。而后吃那些不必要的刑罰苦楚?!?/br> 待在旖陽公主身邊的人自是了解與知曉她的性子的。這回是積壓了多大的怒氣一氣之下不過旁的影響徑直去了將軍府。最要命的便是,從將軍府那老夫人的知曉我的事情。誰又能想的到,這詹大人會一般為了一個女子放棄了將軍府子弟的身份…… 還隨著這女子搬出了將軍府居住。日前已經完了婚,今日正是“回門”的日子…… 公主殿下日日惦記著的心上人,這就將自己入贅給了一個不知身份的女子。不必想的,依照公主那般的性子,容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 詹瑎頓了頓腳步,改口道:“那便罷了吧……夫人那邊便交給柳凊去照料,夫人眼睛不便,你一會兒再去帶夫人過來拜見。我先去見駕?!?、這小內侍說的不錯,林煙是得拜見這位公主殿下,行個大禮。鳳駕至此,不拜見是大大的不敬,可下獄的罪過。 但愿今日,于他們夫妻而言,是福而不是禍。、 …… 旖陽也可瞧見詹瑎在外同林府的管事交代著事情,兩道劍眉蹙起的極緊,想來事情是煩心的和。 他今日湛藍色袍服,一如及笄禮上初見時一般的模樣。唯一同的,他好似沒有了往日那張狂的模樣。原是嘴角上揚便叫她傾了心的少年郎,這會子已變成了個沉穩儒雅的男人。旖陽瞧著便是鼻酸眼脹,時間過去的大抵是讓人不容易察覺的。 此前,她可不也是將喜歡好好的藏著,只暗處的關心照顧的他的各類事情。 可他偏偏去了西北,差點便真正的死在了那荒蕪至極的地方,連尸身都尋不回來。她派了那樣多的人去尋,甚至于比將軍府的老夫人派遣的人動作還快一些,結果還是失望而歸。 好不容易等到他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至于坊間傳言的,帶回來的女子…作為一個公主,她根本便沒有將林煙的這個人放在眼里。只按照這自己的想法來,想要馬上知曉他的心意,想要名正言順的嫁給他,再不因為旁的事情耽擱。 可今日她方才派遣內侍去給詹瑎送了“名帖”,轉眼便就知曉了他成婚的事情。 難道這便不該來問個清楚么!這男人欠了她一個交代,今日,她絕不罷休! …… 詹瑎進了自家大堂,直屈膝跪下,尊道:“微臣見過公主殿下,見駕來遲,還請公主殿下降罪?!?、 主座是被旖陽坐著。主座之上,旖陽半晌無語,眼睛被淚意迷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下處的人。詹瑎未成抬起頭,她只可瞧見詹瑎束發的發頂。 前一次想見,他分明還沒有成親,還沒有…… 這是要為誰守身! 男人劍眉星目,薄唇緊抿,即便眉間有那散不開的愁緒,也還是她最喜歡的樣子,可什么東西在她幾番猶疑之中悄然逝去了呢。那些東西,她為何就是抓不住了! “平身罷……”旖陽自主座上起身,便等著詹瑎抬起頭來同她直視,“給本宮抬起頭來?!?/br> 君君臣臣的道理詹瑎懂得,抬頭便抬頭。 撞進眼里的旖陽的一張小臉,哪只委屈。鳳眸之中藏著的淚半掛在長睫之上,她鼻翼輕張著,是在極力克制著情緒。 詹瑎慌道:“殿下這是,怎么了?” 旖陽只顧著搖頭,攥了他的衣角,是也不顧在場還有旁的人在,啞著嗓子道:“你,你!你竟成婚了?” 宮中做事的人大抵都是人精,沒有一些眼力,哪里會是可以在旖陽的殿宇里頭當差的。大宮女一揮手,周遭站著候著的內侍婢子便隨著一起退到外頭。 林煙來時,便是遇到這樣的場景。好在柳凊還在一旁攙扶著,二人也便同那些旖陽的宮人一同在外頭候著。 大堂的門被內侍細心帶上,詹瑎同旖陽便在里間同處一室。 柳凊也覺著事情不妙。這些個宮里人將去處來處都給攔了,她們此時也只得在這里候著??伞蛉诉@副樣子,怎么看都和去的時候不同,連著臉色都是灰敗的。柳凊憂心著,扶著林煙的手掌加重了力道。 隨后,倒是聽見了林煙的話兒,“我沒事,既去不了別的地方,一起候著罷,等他出來便好了?!?/br> 心里百轉千回的不止是這位尊貴翩然的旖陽公主忽得來到了家里…還有那避子方子的“補藥”,已叫她想不明白。 屋內的動靜一瞬變大,林煙的身子抖了一抖,他們所言的話,是不想聽到都難。 …… * 旖陽公主朝詹瑎問出是否成婚那問話,眼淚隨之洶涌而下。 他不是很常見到女兒家泣淚,獨一回的深刻影響,是在山源道藥廬,第一回瞧見了淚眼旁若無人的淚。那時他的心口疼的厲害,登時便有一種還要撫慰的心思??赡菚r候的他同林煙,并非是現在這樣相處。 同樣是哭,先前的心疼自是不會出現的。詹瑎顯得慌張,公主殿下是君,他是個臣子。這樣子的場景沒有半分合乎禮法就算了,旖陽公主這么一哭。他這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公主這是…您莫哭了,微臣有何處做錯了,您只管責罰就是了!您可別哭了!” 旖陽抽泣著反問,“你當真是個混蛋!為何,為何你不等我。你同那個鄉野女子成婚是什么意思,我可有什么地方不及她?!” 詹瑎臉色忽變,低聲言道:“殿下慎言。那是微臣的妻子,您不該在微臣面前說她的不是?!?/br> 她始知道,原來擊潰一個人,只要一句話這樣簡單。旖陽自小驕縱,賀帝縱著便是天下都縱著,受不住之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吼道,“那我呢!我愛你這樣久,自那日及笄禮開始,自那日你扯我裙裾開始,我這一日日,我…我現在怎么辦啊……” 她那聲音隨后低了下去,連平日的自稱也都拋諸腦后。人也失了氣力,幾步踉蹌便要倒下。 詹瑎手快,撈了人,將旖陽扶著到了近處的椅凳上坐著歇息。 “你現在明明就是擔心我,你為何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