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周似錦前世就知道素心和春劍是周胤借孫mama的手安排到自己身邊的,因此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爹爹都和我說了,你們都是他讓孫mama挑選的,若是你們得用的話,讓我好好待你們?!?/br> 素心這才放下心來,靦腆地笑了。 春劍快言快語道:“反正我也不懂別的,好好伺候姑娘就是了?!?/br> 主仆三人說笑了幾句,周似錦這會兒還不渴睡,索性從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一匹松江闊機尖素白綾,吩咐春劍和素心:“你們倆一人裁一件白綾襖,剩余的料子我有用處?!?/br> 素心開口推讓:“姑娘,這衣料太貴重了,使不得——” 周似錦對待自己人從來都不小氣,直接道:“我不愛虛讓,咱們大周朝的女孩子都得有幾件白綾襖,不管是場面上或者家常穿著,離不了的?!?/br> 素心和春劍這才收了下來。 兩人索性一鼓作氣,很快就把衣料裁剪好了,剩余的料子給了周似錦。 周似錦把料子收在了自己的針線簸籮里,洗漱罷上了床。 躺下之后,她這才道:“我預備給父親和母親一人做幾雙白綾襪,素心你明日去惠暢堂要一下父親母親的鞋樣?!?/br> 素心正幫她整理錦帳內懸掛的香包,口中答應了一聲。 錦褥厚實軟和,錦帳內溫暖馨香,周似錦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周似錦是被熱醒的。 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床里側擁著錦被闔目而睡的美貌少女,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這是在做夢吧?! 她怎么看到了許鳳鳴? 這一定是夢! 周似錦小心翼翼用手支撐著坐了起來,湊近許鳳鳴細看。 許鳳鳴睡得很香。 她因為久病,身子極為單薄瘦弱,明明是五官俊俏氣質清冷的長相,可是一旦睡著,臉頰就鼓鼓的,特別的像小孩子,令周似錦老是想捏捏她,揉揉她。 周似錦實在是忍不住,悄悄伸出爪子,在許鳳鳴臉頰上輕輕摸了一下。 啊,又白又軟又暖又細又滑的小奶膘,是真的活的許鳳鳴! 周似錦眼淚奪眶而出。 她小心翼翼挨著許鳳鳴的錦被躺了下來。 周似錦是八歲那年到許鳳鳴身邊侍候的,很快就和許鳳鳴熟稔起來。 許鳳鳴雖然比她大兩歲,可是自幼多病,瘦弱得很,個子還沒周似錦高。 周似錦其實還算正常,可是和許鳳鳴比就顯得又高又胖,許鳳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私下里給她起了個綽號“白又胖”,只有她們兩人在的時候就只叫周似錦“白又胖”,把周似錦氣哭了好幾次。 后來習慣了,她就也給許鳳鳴起了個綽號,偷偷叫許鳳鳴“小雞崽”。 許鳳鳴很生氣,好幾天不和周似錦說話。 周似錦忙去巴結她:“姑娘你這么好看,就像天上鳳凰一般,我叫你小鳳凰好不好?” 許鳳鳴悻悻然,瞟了周似錦一眼,卻也沒說什么。 西北的冬天太冷了,婢女房里沒有地龍,冷得周似錦受不了,晚上她都是賴在許鳳鳴房里。 剛開始她還睡在許鳳鳴臥室窗前的榻上,后來因窗口冷,她借口給許鳳鳴暖床,抱著被子和枕頭睡到了許鳳鳴床上。 許鳳鳴每次都不樂意,卻經不起她的糾纏,每次都被她得逞...... 想到這里,周似錦心里歡喜極了,眼淚卻流得更急,她一把撲過去,隔著錦被緊緊抱住了許鳳鳴:“姑娘,我好開心??!” 許鳳鳴睡得正香,被周似錦給吵醒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周似錦那張滿是涕淚的臉。 她皺著眉頭伸手拉高被子遮住臉,聲音沙?。骸俺乘懒?!” 周似錦才不怕她這張冷臉,雙手齊上,扒拉開被子,濕漉漉的臉貼到了許鳳鳴溫熱柔軟的臉上,低聲抽泣著。 許鳳鳴被蹭了滿臉的淚,這下徹底醒了過來,右手推開周似錦,左手遮住了自己的臉,悶聲道:“哭什么?” 周似錦淚如雨下:“姑娘,我沒事,我只是開心!” 許鳳鳴沉默了半日,這才道:“你先出去,我要起來了?!?/br> 周似錦顧不得滿臉的淚,麻利地跳下了床:“你收拾好就叫我?!?/br> 她侍候許鳳鳴這么多年,知道許鳳鳴最是講究,不愛人貼身侍候,穿衣服洗澡之類事務,都不讓人在旁,饒是她這最親近的貼身丫鬟,也沒見過許鳳鳴的光身子。 剛走了兩步,周似錦就被人搖醒了。 素心一手擎著燭臺,一手撥開了帳子,探身看向周似錦,見她滿臉是淚,忙把燭臺放在了床頭小幾上,拿了潔凈帕子遞給周似錦:“姑娘,您是不是做噩夢了?滿臉都是淚......” 周似錦一顆心似懸在空茫之中,無依無傍,過了片刻,這才徹底清醒了過來——原來方才是夢啊...... 她覺得臉上有些癢,伸手一摸,滿手濕漉漉的。 那么美,卻原來只是一場夢...... 素心見周似錦還在發呆,忙又拿過帕子,拭去了她臉上的淚:“姑娘,我和春劍都陪著您呢,別怕,沒事的......” 周似錦心里空落落的,“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你也睡去吧!” 帳子落下,架子床內光線暗了下來。 周似錦閉上眼睛,試圖再續前夢,卻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 時間再過得快一些吧,她真的好想見到許鳳鳴! 在這一世來說,她不過兩個月沒見許鳳鳴,其實她和許鳳鳴之間,橫亙著十一個年頭。 她已經整整十一年沒見許鳳鳴了。 雪整整下了一夜,待到周似錦起來,蘭庭已經成了雪的世界。 接下來的這幾日,周似錦認認真真做了十二雙白綾襪,給周胤的六雙繡的是青竹,給周夫人的六雙繡的是蓮花,繡好后親自送了過去。 周胤開心得很,給了周似錦一張一百兩面額的銀票:“拿去買花翠戴!” 其實他更想給女兒香墨名硯做禮物,只是周似錦愛好俗氣,講明了只要銀子,他只得也俗氣起來。 周似錦笑瞇瞇收好銀票:“謝謝爹爹!” 周夫人收到繡著蓮花的白綾襪,看了看繡工和針腳,微微頷首道:“你這女紅還算不錯?!?/br> 周似錦在周夫人面前規矩得很:“母親若是穿著合腳,我再給母親做幾雙?!?/br>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道:“白綾襪倒也不用了,你幫你父親做兩件護膝吧,天寒地凍的,他天天騎馬上朝,膝蓋有些受不了?!?/br> 周似錦忙答應了下來。 她剛回到蘭庭,周夫人就派王mama送了一匹松江闊機尖素白綾和一匹大紅妝花錦緞:“夫人說了,讓大姑娘做件白綾襖和妝花馬面裙穿?!?/br> 周似錦忙道了謝,讓素心拿了一個小銀錁子給了王mama:“mama拿去吃茶”,又親自送王mama出去。 等到雪化,已經是臘月初八了。 早上起來,周似錦閑來無事,便拿了針線簸籮出來,繼續給周胤做護膝,以表達自己的孝心。 她正在忙碌,惠暢堂那邊的大丫鬟芙蕖穿著木屐過來了:“大姑娘,今日是臘八,府里備了臘八粥,夫人請你過去?!?/br> 周似錦剛到惠暢堂正房廊下,就聽到了里面傳來的歡笑聲,她微微一笑,進了正房。 屋子里一片和樂。 周胤坐在羅漢床上,手上拿著一幅古畫,耐心地講解著。 周倩兮和周盼兮一左一右圍著他,一邊聽,一邊提問。 周夫人拿了一個金黃的砂糖橘在剝皮,眼睛含笑看著他們父女三人。 周似錦進去后,笑吟吟屈了屈膝:“給父親母親請安?!?/br> 周胤見她進來,忙道:“似錦來了!” 又和周倩兮周盼兮說道:“你們jiejie也懂劉松年的畫,讓她和你們說吧!” 上次周似錦從他那兒挑選書籍,其中一本正是劉松年的書畫摹本。 周倩兮和周盼兮齊齊看向周似錦,眼中都帶著不以為然——據說是在普通官宦人家養大,也懂前朝大家劉松年的畫? 周似錦抿著嘴笑了,走過去道:“不敢說懂,不過也算見過幾幅劉松年真跡?!?/br> 許鳳鳴喜歡收集古畫,周似錦受她熏陶,倒也見識過不少。 見周似錦如此托大,周倩兮和周盼兮相視一看,彼此會意。 周盼兮笑嘻嘻道:“jiejie,你來給我們講講劉松年的這幅《溪亭客話圖》吧!” 周倩兮把手中的畫送了過來,雙目瑩瑩看著周似錦。 周似錦湊過去細細看了,道:“劉松年的《溪亭客話圖》描繪文人相會的場景。畫面的重心偏右,筆墨精嚴,清麗細潤,我以前見過他的另一幅《松窗讀易圖》......” 周胤見這三姐妹腦袋越湊越近,竟是難得的親近,心中很是喜歡,伸手握住周夫人的手,輕輕道:“夫人,看她們姐妹親近,我很喜歡?!?/br> 周夫人抬眼看向丈夫,眼波流轉間也是歡喜。 她給周胤使了個眼色,兩人起身去了西暗間周夫人的書房。 到了書房,周夫人這才開口道:“大姑娘明年就要及笄了,子承你有什么打算?” 周胤沉吟一下,想起周似錦的話,也不好說周似錦還想回到安國公府二姑娘身邊,便含糊道:“我還沒想好......” 周夫人柔聲道:“有兩家還算不錯。一個是威遠侯的二兒子孫浴泉,今年十六歲;一個是忠順伯的老三蔣珙,你是見過的。若是都看不上,咱們再繼續看?!?/br> 威遠侯夫人是她的表姐,忠順伯夫人是她的嫡親大姐,孫浴泉是她表姐的庶子,蔣珙是她嫡親jiejie的庶子,不管選了這兩個中的哪一個,周似錦嫁過去都有她這嫡母照應著,不至于被欺負。 周胤其實想從自己的門生里選一個家境貧寒人品好的做女婿,這樣未來女婿瞧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至于慢待他的閨女...... 只是似錦那晚那樣說,他也得了確切消息,明年三月宮里的確要為皇太子林岐選妃...... 難道似錦真的要隨著許二姑娘進東宮做女官么? 周胤握緊妻子的手:“再等等,再等等吧!” 這時外面傳來周盼兮的聲音:“大姐,你真的見過趙伯駒的《江山秋色圖》?都說這幅畫已經湮滅了!” 周胤在妻子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道:“她們姐妹和睦,我也放心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 2分留言都有紅包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