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期中考過去, 六中同學每天桌上攤著的試卷標題很快換成了“期末模擬卷”。 黑板右下角當天課程邊上加了一行期末倒計時。 字數逐日遞減,密集的考試最容易吞噬時間。 “每天都是考試, 考得我人都傻了?!闭n間, 侯俊抬頭喊一嗓子,抄錯題抄得整個人昏昏沉沉。 “還有十天, ”譚凱也覺得這日子過得簡直恍恍惚惚,“我怎么感覺那么不真實?還有十天咱們就放假了?” “別提放假行嗎,咱們哪有假期?!鼻袂镎f。 侯俊嘆口氣, 心說也是,六中寒假能放半個月就不錯了, 他放下筆,偷偷拆開一袋干脆面。 然而那袋面才剛拆開,有人從上面橫著伸過來一只手——手指指甲剪得干凈工整,手指纖細,但他也見過這雙手發狠把人摁在地上打的樣子,這只手不緊不慢地從袋子里搶了一塊面。 “剛好有點餓, ”許盛說,“不請自來,不好意思?!?/br> 侯俊目瞪口呆:“盛哥?” 天氣轉涼,許盛校服里面搭著件冷色調毛衣, 偷到之后掰開一半給跟著他一起進來的邵湛, 笑了笑問:“哥, 吃嗎?!?/br> 邵湛剛從辦公室回來, 手里拿著疊練習冊, 沒避嫌、直接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 侯?。骸啊?/br> 兩人動作做得太自然,倒讓人沒法多想。 而且男生之間關系近些也很正常,侯俊很快說服了自己:他和譚凱也經常分東西吃,譚凱那小子還會油膩膩地叫他“猴哥哥”。 …… 那也還是gay里gay氣的??! 侯俊搖搖頭,算了,難怪cp樓蓋那么高,都是這兩位爺自己造出來的。 侯俊這樣想著,完全不知道兩個人已經坐實了傳聞。 侯俊最后只能轉移話題,說:“盛哥你身上這件毛衣挺好看?!?/br> 侯俊說著又多看了一眼,許盛平時穿衣風格比較張揚,偶爾換換簡約風格,讓人耳目一新。 許盛:“是吧,我也覺得挺好看,多夸幾句我聽聽?!?/br> 枯燥無聊的學習生活里能有一個人貧會兒嘴,簡直是莫大的幸福,侯俊張口就來:“盛哥你這件衣服簡約而不簡單,穿在您身上,那真是氣度非凡,當然了,無論什么樣的衣服都配不上您出色的——等會兒我打斷一下,我怎么覺得這件衣服看著有點眼熟?!?/br> 能不眼熟么。 許盛身上那件毛衣是邵湛的。 自從邵湛把校服脫給他之后,許盛穿他衣服的次數rou眼可見地變多。有時候是晚上在邵湛那兒做題做得晚了,懶得回去,直接問他借了衣服去隔間洗澡。 之前許盛當“邵湛”的時候其實也穿過他的衣服,但是穿在“邵湛”身上和穿在他自己身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昨天晚上許盛洗完澡,濕著頭發走出來,套著件邵湛的衣服,剛走出來又被邵湛摁著親了會兒:“睡這兒?” 許盛反問:“你不嫌擠?” 邵湛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低聲說:“不嫌?!?/br> 然而事實證明兩個人擠一張床確實擠,擠并不是最無法忍受的,無法忍受的是和對方靠得太近引起的“反應”,兩人都是一晚沒睡好,邵湛天沒亮就起來沖了個冷水澡。許盛雖然也忍得難受,但是看邵湛比他更難受,詭異地升起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態,撐著床坐起身:“哥哥今天晚上還一起睡嗎,我可以□□?!?/br> 邵湛冷著聲:“滾,回自己寢室睡去?!?/br> 許盛:“真不要啊,過了這村課就沒這店了?!?/br> 邵湛:“趕緊滾?!?/br> 上課鈴響,這天第一節課是化學。 許盛雖然數學考得不錯,之后幾次模擬卷更是越考越高,但也不是每科老師對他的態度都像周遠和孟國偉那樣如春天般溫暖,其他幾科還是考得稀爛,比如理化,這次期末模擬只考了50分。 這50分里,有二十分是吃邵湛月考那陣給他補的老本。 這段時間化學課還是由那位楊老師代課。 “值日生呢,”這個班這次幾次模擬考平均分并不高,楊老師進門之后面色不虞,“怎么做值日的,趕緊把黑板擦了?!?/br> 楊老師進門之后,沒有廢話,等值日生上去擦完黑板才從粉筆盒里挑了一截粉筆出來,掃過七班后排,在某兩個身影上停頓兩秒,想到上節課碰的釘子,心情更是好不起來:“今天咱們把試卷講了,希望某些同學認真聽講,考那么點分數,也不知道平時坐在教室里都在想些什么?!?/br>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許盛毫不在意地翻開試卷。 邵湛突然說:“不想聽可以不用聽?!?/br> 許盛還在翻試卷:“什么?” 邵湛接著說:“把不會的題勾出來,我給你講?!?/br> 許盛一下沒反應過來,心說他為什么突然來這么一句,再抬頭對上那位楊老師針扎般的目光,反應過來了:“你說她啊,我都忘了,罵幾句就罵幾句,總不能真跟她置氣……我又不是三歲小孩?!?/br> 邵湛發現許盛雖然看著沒規矩,一副成天跟老師杠的樣子,其實遠比其他人想象中更成熟一些。 不會因為這點事就跟老師鬧。 他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以前是放任自己,反正放下畫筆之后干什么都無所謂了,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他都提不起勁,雖然和顧閻王他們鬧得轟轟烈烈,其實整個人平靜得很。 不知道該干什么。 也找不到喜歡干的事情。 許盛話雖然這樣說,但是邵湛極其冷淡的一句“她的課你可以不聽,我給你講”還是在他心底勾了一下。 楊老師轉過身在黑板上寫板書,許盛偷偷在課桌底下戳他:“你最近是不是越來越沒有原則了,之前不還讓我好好聽課?!?/br> 邵湛低著頭記板書,沒有說話。 “說起來你上次,”提到這位楊老師,許盛回想到她第一次來七班代課的時候發生的事情,“為什么站起來,又為什么陪我罰站?” 邵湛把板書記完,他記板書的方法和別人不一樣,并不會完完整整記完全部,挑重點、簡明扼要寫完之后反問:“你看不出來?” 講臺上,楊老師寫完板書之后又說:“我們先看選擇題第八題,這道題答錯的人很多,這個實驗我上節課是不是講過,都沒認真聽……” 說看不出來肯定是假的。 就算之前真的看不出,邵湛這句反問無疑說明了一切。 許盛很想找個人秀一把,但是放眼整個交友圈,知道邵湛身份的只有康凱,可秀范圍有限。 于是許盛上課上到一半,忍了又忍,最后單手藏在桌肚里,還是給康凱發了一句消息過去。 s:凱。 康凱正好在課堂上摸魚,他和許盛兩個人對待學習的態度如出一轍,只有在畫室里能老實:? s: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s:你知道嗎,我男朋友之前陪我罰站過。 康凱簡直是滿頭問號:?? 你男朋友陪你罰站,跟我有關系嗎? s:還有我男朋友的校服,我穿著…… 康凱繼續滿頭問號。 怎么還扯上校服了,這是不是有點過分。 康凱:你他媽,你打住。 許盛感到可惜,覺得康凱真是不會聊天,轉念一想康凱是個可憐的單身狗,同情心戰勝了那顆想炫耀的心,勉強打住這個話題。 康凱也正好有事要找許盛。 康凱:上次繪畫大賽的成績出來了,咱倆第一名。 康凱發過來的下一條消息是一張圖片,標題寫著“xx屆繪畫大賽評選結果”,以表格形式公布,大標題下面一行小字標注著評審團成員:楊越(清美老師)、黃文軒(魯美)、特邀評審楊明宗,再往下一行就是名次欄,只公布了前十名,剩下全是鼓勵獎。 第一名姓名欄里有兩個名字。 第一名:康凱、無名之輩。 作品名:《彩色教堂》。 “無名之輩”這四個字在整張圖片里顯得格外醒目,酷炫,且□□。 康凱:連老先生都說了,你這水平,想上哪所學校不是閉眼上。 當然也有前提,只要許盛能搞定需要的文化課分數就行。 康凱:我不知道你跟許阿姨之間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最后是怎么跟你說的,但…… 后面的話許盛沒再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態,直接摁滅了手機。 “許盛,”許盛這節課聽得不認真,考試成績也一團糟,楊老師忍了又忍,在下課鈴打響的時候還是點了他的名字,“你下課來我辦公室一趟?!?/br> 楊老師的辦公室和孟國偉他們不在一層樓。 許盛跟著她上樓,然后見女人把課本放下,去飲水機旁接了杯水,流水聲在整間辦公室里響起,十幾秒后,女人松開手:“這次模擬考考成這樣,從自己身上找過原因沒有?!?/br> 許盛雖然不至于跟她抬杠,對她也沒太大好感,在邊上站著,打算熬過這節課間。 “你這是什么學習態度,”女人皺著眉,視線從許盛身上移開,心說要不是因為這位同學,他們班化學均分也不會比其他班低那么多,她心性好強,什么考試都想拿好名次,“你拖班級后腿都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更難聽的話許盛左耳進右耳出,正打算說一句:“您說完了嗎?!?/br> 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女人又尖銳地說:“人家考北大,你打算考哪兒?” 許盛聽得不耐煩,懶洋洋地回答:“我考北大青鳥?!?/br> 這句話康凱聽見得氣死,他剛在微信聊天里說他什么學校不是閉眼上,他就在這提北大青鳥。 無異于在游戲里看到一位滿級號高手說:我想回村,還是新手村適合我。 女人凝噎:“……” 門外。 “湛哥?你在這站著干什么?” 課間,化學課代表正好收完作業過來交,遠遠得就看到化學老師辦公室對面墻邊倚著個人。 化學課代表是個男生,他指指辦公室虛虛掩著的那扇門:“來找楊老師嗎,怎么不進去?” 邵湛哪兒還有心情回答他的話。 少年一身校服,還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他抬手捏了捏指節,滿腦子都是許盛說的那句“北大青鳥”。 他總不能說,本來是想進去的,但是聽到男朋友說他要考北大青鳥。 雖然之前邵湛在孟國偉辦公室里看到許盛寫過“中央美院”,但是和今天許盛說的話聯系起來,中央美院很像寫著玩的。 邵湛聯想到許盛除了數學科目以外、其他科目稀爛的成績,再想想他男朋友平時腦子里各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想法,覺得這句北大青鳥可能不是玩笑話。 他可能是真的想考。 ※※※※※※※※※※※※※※※※※※※※ 或許可以和隔壁挖掘機交流一下。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