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好了、好了,勞煩殿下親自跑這一趟了?!?/br> 老人誠惶誠恐,去將東西捧出來,是一柄劍,溫瀛接過,遞到凌祈宴面前,微抬下頜:“看看?!?/br> 凌祈宴遲疑接過去,這劍不算沉,但質感看著十分之好,烏金劍鞘內斂貴氣,劍柄上鑲嵌著罕見的金沙黑曜石,如同黃金眼,在燭火下若隱若現,華美異常。 他握在手中愛不釋手地摩挲一陣,緩緩抽出。 劍刃鋒利,閃爍著寒光,果真是把好劍。 “喜歡么?” 凌祈宴下意識點頭,抬眼望向溫瀛:“這哪里來的?” “給你鑄的,你收著吧?!?/br> 凌祈宴張了張嘴,不待他說什么,溫瀛已示意人付銀子,再與那老人說:“明日去王府,本王叫人給你安排差事?!?/br> 老人一愣,激動萬分地謝恩。 從巷中出來,凌祈宴美滋滋地顛著手里的劍,胳膊肘撞了撞溫瀛:“這劍特地給我鑄的嗎?” “嗯,你要跟我去戰場,得有個防身之物?!?/br> 溫瀛的語氣平淡,但凌祈宴聽得十分舒坦,順嘴問他:“那老人是做什么的?這么好的劍,你怎叫住這種地方的人來鑄?” “他從前是上京城中的名匠,最擅長鑄劍,還被工部招攬過,后頭因一些事被人牽連,流放來了這邊?!?/br> 凌祈宴心想他就沒聽說過這號人物,不過這種小人物,從前他也壓根不會去在意:“那你怎么找到他的?” 溫瀛轉開眼,沒答。 從來這里第一日起,他就想給凌祈宴鑄一把劍,多方打聽才知道涼城里藏了這么個人。 凌祈宴知道他就這么個毛病,經常話說一半就不往下說了,早已習慣,懶得跟他計較,伸手摸了摸他腰側佩的那柄劍:“你這御劍是皇帝賜你的吧,我這個似乎也不比你的差?!?/br> “這御劍也是剛才那人鑄的?!?/br> 那難怪了。 凌祈宴又細瞧了瞧他的,和自己的,深覺還是自己這柄好看。 于是也將劍佩到腰間:“謝啦,我以后也日日都佩著?!?/br> 他的眼眸含笑、瀲滟招搖,襯著身后的市井燈火。 溫瀛停住腳步,就這么不出聲地看著他,眸光逐漸柔和。 三年前,這人將別人贈他的短刀送與自己,如今他還了他一柄精心鑄造的寶劍,只愿他高興、歡喜。 坐上回程的車,凌祈宴很快哈欠連天,手里抱著新得到的寶貝,躺進溫瀛懷中。 闔上眼,迷迷糊糊間,他小聲嘟噥:“窮秀才,你送我這么個寶貝,我得還你什么,不然不是占你便宜嗎?” “不用?!睖劐恐嚤?,一手輕撫他面頰。 “別啊,你跟我客氣做什么,我好東西可多了,隨便你挑?!?/br> 溫瀛沒再理他。 半日沒聽到動靜,凌祈宴迷朦抬眸望向溫瀛,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堅毅的下巴弧線。 凌祈宴“唔”了一聲,猶豫一陣后,取下他右手拇指上那個白玉扳指,拉起溫瀛的手,塞他手中:“送你這個?!?/br> 溫瀛緩緩收緊手又松開,啞下聲音:“不需要?!?/br> “為何不要?”凌祈宴說罷想到什么,拖長聲音,“你是不是還在生氣,當年我將送你的扳指又送給別人,害你被革除功名之事???” “都過了這么久了,你不要這么小氣嘛?!?/br> “你得想,要是沒有那事,你就不會去戰場,不會碰到靖王,說不得我們身份現在都沒換回來呢,那你不是更慘?!?/br> “說來說去,其實是我幫了你對吧?” “……這又不是原來那個扳指了,大不了,我以后再不亂送別人東西,你就別生氣啦?!?/br> 凌祈宴越說聲音越低,最后一句已似夢囈一般,幾要睡著了,也不管溫瀛到底要是不要,閉著眼摸索著將扳指戴到他拇指上,再捏了捏他的手,不待松開,就這么握著他的手,沉沉睡去。 溫瀛垂眼,盯著那枚扳指看了片刻,又落到懷中那種如玉的面龐上。 半晌后,他彎下腰,一個輕吻落在凌祈宴的額頭。 第65章 你不要臉 八月,巴林頓五百騎兵來犯大成邊境,夜襲下駱關以西百里外的四座村落,遇大成兵馬伏擊,丟盔棄甲、倉皇回逃。 鎮守下駱關副總兵張戧親率兵馬一路追擊,夜奔三百里,將來寇盡數斬于駱水河畔。 天亮之時,溫瀛率大部隊至駱水,這里的戰事已然結束,張戧提著對方主帥的頭顱前來復命,溫瀛看罷,下令往西北方繼續行軍。 凌祈宴推開車窗朝外看了一眼,流血漂櫓、尸骸遍地,連青草都染上了血色,在天際朝陽的映照下,觸目驚心。 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回頭問溫瀛:“你怎知道這些巴林頓人這回挑中的,是這下駱關附近的村莊?” 溫瀛將熱茶遞給他:“猜的?!?/br> 凌祈宴不信:“這也能猜中?怎么猜的?” 大成朝與巴林頓的邊境線綿延數千里,有關口和城池數十座,這些巴林頓人回回來打劫,從來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出其不意,若當真這么輕易就能猜到他們的打算,就不會這般防不勝防了。 溫瀛淡道:“將他們這些年每回過來的地方,在地形圖上一一排布出來,次數足夠多,就能發現一定的規律,這次他們最有可能選擇下手的地方共有三處,我都已事先安排了人埋伏?!?/br> 還能這樣? 溫瀛沒再說,攤開羊皮紙地圖,細細查看起他們將要去的駱塔山一帶的地勢。 凌祈宴湊過去與他一塊看,被溫瀛順勢攬進懷中,他想掙開,但這人一貫的力氣大,就這么摁著他,眼睛盯著手下的地勢圖,還能將他從頭到腳都揉上一遍。 凌祈宴軟了身子,只能哼哼唧唧地窩在溫瀛懷里,由著他揉弄,不再試圖反抗。 “別鬧?!睖劐谒叧谅曁嵝?。 ……誰鬧了?分明是你自己沒個正經,臭流氓。 凌祈宴腹誹,但沒敢說出來,要不他估計又得屁股開花,雖然他們眼下是在行軍途中。 溫瀛修長的手指點著圖上的駱塔山脈,告訴凌祈宴:“這次來襲的五百騎兵,都是巴林頓靠近我大成朝這邊最大的部落駱塔部人,他們的老巢就在這駱塔山的山麓里,但具體在哪里,外頭從未有人進去過?!?/br> 凌祈宴隨口說道:“外邊不還有近百活口嗎,嚴刑逼供就是了?!?/br> “沒那么容易,”溫瀛皺眉,沉吟道,“駱塔部是對我大成邊境威脅最大的一個部落,幾乎每年都要來犯一回,從我大成朝掠走人和物不計其數,這邊的邊民對之深惡痛絕,靖王和張戧他們這些年沒少抓到他們的活口,但無論怎么嚴刑拷打,都問不出他們的部落具體所在地,靖王其實派兵來這邊偵察過數回,但一無所獲?!?/br> 凌祈宴不以為然:“所以為何一定要選他們下手?換個部落不行嗎?” “殺雞儆猴,自然要挑最難對付的那只?!?/br> 凌祈宴踢他一腳:“歪理?!?/br> 行軍一整日,傍晚時,大軍在駱塔山東南面的山腳下下寨,很快升起篝火。 用過晚膳,溫瀛召部下商議明日行軍的路線,凌祈宴沒興趣聽,自個去了外頭轉悠。 軍營后方,鄭沐正帶人在審問今早俘虜來的駱塔部騎兵,凌祈宴走過去,在旁聽了一陣,終于知道溫瀛說的沒那么容易是何意。 這些個人哪怕刀架到脖子上,都沒幾個眨眼的,鄭沐刑訊逼供什么手段都使了,硬是沒人愿意吭一聲,與對牛彈琴無異,反把鄭沐氣得夠嗆。 見到凌祈宴過來,溫清來跟他打招呼,凌祈宴看他一眼,在軍營里歷練了幾個月,這小子如今又壯碩了不少,他再看看自個細胳膊細腿的,很是不快。 溫清半分沒察覺到他的嫌棄,憨笑道:“哥你咋來了,這里污糟,別臟了你的眼?!?/br> “行了你,學什么不好,學這種沒用的虛話,”凌祈宴擺擺手打斷他,又盯著那些俘虜看了一陣,問他,“半點都問不出來么?” 說起這個,溫清也沒好氣:“這些人根本油鹽不進,鄭大哥說話,他們只裝聽不懂,嘴皮子都難得撬開,更別說讓他們老實交代?!?/br> “殺幾個人試試呢?” “都殺了好幾個了,先頭還當著他們面凌遲了一個,也沒見他們變變臉色?!?/br> 凌祈宴的眼珠子轉了轉,他不太信,是人怎可能沒有軟肋,就算不怕死,也總有怕的東西吧? 眼見著這邊一時半會地是問不出什么了,凌祈宴轉身回去,走進帳中,溫瀛的那些部下已經離開,只余他一人,還在盯著手下的山脈地勢圖看。 凌祈宴走過去,溫瀛聽到腳步聲抬眼看向他:“去哪了?” 凌祈宴笑嘻嘻地抬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去看你的人刑訊俘虜?!?/br> “問出什么了?” 溫瀛的嗓音平淡,顯然對那邊不抱什么指望。 “沒有,一個個都硬得跟石頭一樣,壓根撬不開嘴,你打算怎么做?” “明日分三路進山搜找?!?/br> 那得搜到什么時候去?這駱塔山是這一帶最大的山脈群,縱橫數百里,且其中地勢極為復雜,用最笨的法子去找,只怕到明年都未必找得到。 凌祈宴話到嘴邊,觸及溫瀛蹙著眉冷峻的神色,突然不想說了,罷了,何必打擊人信心呢。 嘖,他可真是個心善的。 凌祈宴伸了伸腰,困意來襲,決定回去帳子里睡下,剛要走,被溫瀛捉住手攥回來:“就在這睡?!?/br> 凌祈宴不樂意:“你注意點好不好,這是在外頭行軍,我跟你睡一個帳子,傳出去成什么樣?!?/br> “本王與軍師秉燭夜談,有何不可?”溫瀛定定看著他,黑沉雙眼中映著火光。 凌祈宴被盯得不自在,轉開目光,……要臉不要? 他倆能秉燭夜談個什么,顛鸞倒鳳還差不多。 后頭到底還是留下來了,他如今已深刻領教了溫瀛的脾氣,若是執意走了,只怕這人會去將他扛回來,那才真真是丟人現眼。 躺上榻,凌祈宴習以為常地枕進溫瀛懷中,小聲問他:“明日你也進山嗎?” “且再看看?!?/br> “噢?!绷杵硌绫鞠胝f他一起去的,但溫瀛似乎沒有要親自去的意思,那他也不去了。 溫瀛抬手,捏著他后頸輕輕揉弄,將人摁進懷中親上去。 唇齒相貼,凌祈宴含糊道:“……不要做?!?/br> 溫瀛沉下聲音:“在外頭,不做?!?/br>